一燈听罷秦南琴所言,微笑道︰「正是如此。她當日離開大理,心懷怨憤,定然遍訪江湖好手,意欲學藝以求報仇,由此而和歐陽鋒相遇。那歐陽鋒得悉了她的心意,想必代她籌劃了這個方策,繪了這圖給她。此經在西域流傳甚廣,歐陽鋒是西域人,也必知道這故事。」張楓嘆道︰「老毒物利用瑛姑,這是借刀殺人的毒計。」一燈嘆道︰「歐陽鋒此圖繪成已久,安排下這個計謀,少說也已有十年。這十年之中竟遇不著一個機緣,那也是運數該當如此了。瑛姑必是想隨意打傷一人,指點他來求我醫治。只是若無武功高強之人護送,輕易上不得山來,這才讓你們前來,看來她是等不及了。」黃蓉道︰「前輩,我知道啦。她還有一件心事,比找你報仇更是要緊。」一燈「啊」了一聲︰「甚麼事?」黃蓉道︰「老頑童被我爹爹關在桃花島上,她要去救他出來。」于是將她苦學奇門術數之事說了一遍,又道︰「後來得知縱使再學一百年,也難及得上我爹爹,于是……」一燈一聲長笑,站起身來,說道︰「好了,好了,一了百了,諸事湊合,今日總算得遂她的心願。」沉著臉向朱子柳道︰「你去找你三位師兄一起,好好去接引劉貴妃,不,接引瑛姑上山,不得有半句不敬的言語。」朱子柳听罷伏地大哭,叫道︰「師父!」一燈嘆道︰「你跟了我這許多年,難道還不明白師父的心事麼?」轉頭向張楓三人道︰「我求三位一件事。」張楓正色道︰「但教所命,無有不遵。」一燈道︰「好。現下你們這就下山去。我一生負瑛姑實多,日後她如遇到甚麼危難艱險,務盼三位瞧在老僧之臉,盡力援手。三位如能玉成她與周師兄的美事,老僧更是感激無量。」
張楓三人愕然相顧,不敢答應。一燈見三人不作聲,又追問一句︰「老僧這個懇求,三位難以答允麼?」張楓微一猶豫,說道︰「前輩既這麼說,我們遵命就是。」說罷拉著黃蓉、秦南琴二女行禮告別。一燈又道︰「你們不必和瑛姑見面,從後山下去罷。」只見一燈大師滿臉笑容,輕輕揮手,張楓又答應了一聲後,牽著黃蓉、秦南琴二女的手轉身慢慢出門。
那小沙彌候在門外,張楓便對他說道︰「可否帶我們去休息一下,順便再拿些飯菜來?」小沙彌听罷,當即領著張楓三人到後院一間小房休息。房中也是全無陳設,只放著兩張竹榻,一張竹幾。不久那小沙彌開進齋飯來,說道︰「請用飯。」小沙彌放下飯菜便俯身行禮,退了出去。張楓三人滿月復心事,哪里吃得下飯去。
禪院中一片幽靜,萬籟無聲,偶然微風過處,吹得竹葉簌簌作聲,過了良久,黃蓉、秦南琴二女掛念一燈安危,問道︰「楓哥哥,我們接下來做什麼?」張楓笑了笑道︰「蓉兒、琴兒,你們放心吧!有我在一燈大師不會有事的!大不了我們帶瑛姑去尋老頑童,幫他二人重聚,自然就能化解他們三人多年的恩怨了!現下我們還是靜觀其變吧。」黃蓉、秦南琴二女听得張楓的分析,登時放下心來,三人忙了一天當即便吃罷飯菜略作休息。
酉牌時分,太陽緩緩落到山後,山風清勁,只吹得禪院前幾排棕櫚樹搖擺不定,荷塘中殘荷枯葉簌簌作響。夕陽余暉從山峰後面映射過來,照得山峰的影子宛似一個極大怪人,橫臥在地。漁、樵、耕、讀四人盤膝坐在石梁盡處的地下,睜大了眼楮,只是向前望去,每人心中都是忐忑不安。等了良久,天漸昏暗,幾只烏鴉啞啞鳴叫,飛入下面山谷,谷中白霧蒙蒙升起,但石梁彼端的山崖轉角處仍是無人出現。
朱子柳本來足智多謀,在大理國做了十余年宰相,甚麼大陣大仗都見過了,但這時竟然心頭煩躁,思潮起伏,拿不出半點主意,眼見周圍黑沉沉地,遠處隱隱傳來幾聲梟鳴,這時听到這幾聲梟鳴,四人全身竟然不寒而栗,心中均是想道︰「難道師父當真逃不過這番劫難,要死在這女子手里麼?」過不片刻,忽听那樵子顫聲低呼︰「來啦!」一抬頭,只見一條黑影在石梁上如飛而至,遇到缺口,輕飄飄的縱躍即過,似乎絲毫不費力氣。四人心中更是駭然︰「她跟我師學藝之時,我們早已得了我師的真傳。怎麼她的武功忽然勝過了我們?這十余年之中,她又從甚麼地方學得這身功夫?」眼見那黑影越奔越近,四人站起身來,分立兩旁。
轉瞬之間,那黑影走完石梁,只見她一身黑衣,面目隱約可辨,正是段皇爺當年十分寵愛的劉貴妃。四人跪倒磕頭,說道︰「小人參見娘娘。」瑛姑「哼」了一聲,橫目從四人臉上掃過,說道︰「甚麼娘娘不娘娘?劉貴妃早死了,我是瑛姑。嗯,大丞相,大將軍,水軍都督,御林軍總管,都在這里。我道皇爺當真是看破世情,削發為僧,卻原來躲在這深山之中,還是在做他的太平安樂皇帝。」這番話中充滿了怨毒,四人听了,心下栗然。朱子柳道︰「皇爺早不是從前的模樣了。娘娘見了他必定再也認不出來。」瑛姑冷笑道︰「你們娘娘長、娘娘短的,是譏刺我麼?直挺挺的跪在這里,是想拜死我麼?」漁、樵、耕、讀四人互視一眼,站起身來,說道︰「小的向您請安。」瑛姑把手一擺,道︰「皇爺是叫你們阻攔我來著,又鬧這些虛文干麼?要動手快動手啊。你們君的君,臣的臣,不知害過多少百姓,對我這樣一個女子還裝甚麼假?」
朱子柳道︰「我皇愛民如子,寬厚仁慈,大理國臣民至今無不稱頌。我皇別說生平絕無殘害無辜,就是別人犯了重罪,我皇也常常法外施恩。娘娘難道不知?」瑛姑臉上一紅,厲聲道︰「你敢出言挺撞我麼?」朱子柳道︰「微臣不敢。」瑛姑道︰「你口中稱臣,心中豈有君臣之份?我要見段智興去,你們讓是不讓?」那「段智興」正是一燈大師俗家的姓名,漁、樵、耕、讀四人心中雖知,但從來不敢出之于口,耳听得瑛姑直斥其名,都是不禁凜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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