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義喜歡中國傳統文化,第一次看到這極為刻苦學習的女孩那雙手之後,雖然沒有親手模著,他腦中瞬間也出現了一個詞︰柔荑。
這個女孩是與姜義一起被劃分入理科班的同班同學,之前他們的班成了文科班,所以他們成為同班同學已經有半學期了,而在分科之後還能在同一個班更是低幾率的事。
但是,很明顯,姜義的「運氣」很好,不僅和這個女孩又在同一個班,而且還有其余的同學——幾個男同學也被分在了這個班,剛才發出譏笑的就是那幾人。
「姜義!你居然也在這個班了啊?!」前面的女孩轉過身,偏著頭看著姜義一臉驚奇地道。
姜義和二十幾個分班進來的同學是在上課時候進來的,所以剛才左肩扛著桌子、左臂彎勾凳子、右臂摟住一大摞書進來的姜義當然被所有人都看見了。姜義的這個初中女同學當然也看到他了,只不過現在下課後才能與他打招呼。
「啊,嗯,嘿嘿。」姜義看著這個熟悉有陌生的女孩有些吞吐,女大十八變,高中的女孩蛻變最快。
「你們聊吧,我看書去了。」站在姜義桌前的女孩叫朱莉看了兩人一眼,低聲道。
「嗯,好吧。」姜義有些尷尬。
「她是我原班同學——成績很好!」姜義看著眼前有些疑惑的女孩道。
「嗯,我給你說……」朱莉笑開了,爽聲道。雖然她體態嬌美,但是極為活潑,甚至有些潑辣,說話大大咧咧,在男女生中都很受歡迎。姜義是她初中同學,是那種為了一盤在作文本上以畫圈或叉來下五子棋要糾結一兩節課的好友,甚至初中畢業留言上都不是寫的千篇一律的「祝天天開心,學業、事業有成」等套語,而是「希望我們以後還有在作文本上切磋五子棋的機會」!
「嗨,你怎麼會分在這個班呢?」朱莉說了一大通之後,終于回到了起點。
「唉,能怎麼辦,按成績分的唄。我的成績,嘿嘿,你懂的,在這個開心的時候就不要提這不開心的事了。」
「呵呵,」朱莉笑道,伸出手拍著姜義的肩膀,「就是要把你不開心的事說出來讓我開心一下呀!哈哈。」
看著對方與近一年前一模一樣的性格,姜義只能暗自搖頭。
「嗨,不對!」朱莉突然道,然後盯著姜義道︰「據我所知,你小子不是一個盲目崇拜人家成績的人,而且這個女孩和你分在了同一個班,也就是說你們期中考試成績大致相等——那你怎麼說她成績好呢?」女孩聲音越來越低,最後悄悄指著不遠處的埋頭看書的女子。
「唉,好吧,我讓你開心一下。」姜義苦笑道,「其實原因很簡單,她的英語機讀卡忘記填了!」
「哦!」女孩恍然大悟。女生的語文、英語普遍比男生要好,尤其是英語。而英語有一百一十五分的選擇題,沒有填機讀卡,那這一百多分就沒了,那麼那個女孩至少比平時少了七八十分!
「還有呢。」姜義看著正認真預習的女孩,輕聲道︰「不知怎麼回事,她的語文作文居然寫岔題了,她將要求的作文題材看錯了!這可是六十分的作文啊,她又至少比正常考試少了五十分左右!」
「哦!」眼前的女孩眼楮瞪圓了,然後又變為一輪彎月,兩個眼角向上翹起,長長的上下睫毛相互靠攏,她一掌又重重地拍在姜義肩上︰「人家至少讓了你一百二十分,但是還和你一個班!哈哈,你果然讓我好……哈哈!」
「我……」
「嗨,不對啊!」女孩突然神色一斂,正色道︰「你第一次考試成績與這次比怎麼樣?」
「這次漲了十余分。」
「嗯,她上次至少比你多一百三十分吧?」看著姜義點頭後,女孩繼續道︰「所以你這次考試的分數人家能大致猜出來!」
「額,算是吧。因為這兩個月我上課就那樣吧,估計人家已經猜出了我三年後在專科院校混的場景了。」姜義道,「還有,這和我們的話題有什麼關系?快上課了……」
「你別打岔!」女孩白了姜義一眼,然後伸著脖子到姜義耳邊,用女人常用的八卦悄悄話方式︰「我發覺她好像不太受你們原班同學歡迎啊,而你,嘿嘿嘿,似乎很受她,嗯嗯,嘿嘿嘿,你懂的!」
姜義張大了嘴,瞪大了眼,最後還是輕嘆了一口氣,沒說什麼。女孩看著姜義的樣子,也明白了什麼,也閉口不言了,好在上課鈴打破了這短暫的尷尬。
那是一個優美的背影,縴細的腰正如十八歲的少女一般美好。但是姜義以他的角度看過去,看到的卻是那個女孩坦蕩的心胸︰曾經有室友說,姜義你用力將胸肌鼓起也比那女人的大。雖然這個比喻無禮又無恥,但是這卻是事實。
女孩身體屬于亞健康,即使坐著呼吸也有些急促,就更別提運動時了。
女孩頭發也是營養不良的褐黃,雖然能看出她每天很用心地打理過,但是就像疾風吹枯草一樣,再怎麼弄也沒有春風中青草的唯美。
俗話說,一方水土養一方人,四川盆地很少遇到大型的自然災害,「天府之國」的譽稱並沒有絲毫過多的謬贊,所以川妹子的確有受歡迎的優勢,長得嬌俏玲瓏,但是火辣的性格又填補了身高上的缺陷,甚至成了優點︰嬌小。
「這個婆娘身材硬是要得!至于這張臉嘛——釘鞋踏爛泥、翻轉石榴皮——格老子好大一張大麻皮!」
姜義猛一抬頭,這是金庸《笑傲江湖》中青城派掌門之子看到喬裝的岳靈珊後的調笑粗話,人家說四川話罵人毒辣,這句話用四川話罵出來果然是夠狠毒流氓的。姜義以為遇到了同行金迷,但是他抬頭卻看到了一張比他還另類的臉。
「那是一個凹面人!」姜義數天之後听到有朋友這麼評價此人,而此時他就先朋友評論一步而看到了。
方額大耳,這是民間傳言的「富貴」相,此人額頭夠大,但是卻有一個扁塌的小鼻子,額頭與鼻尖幾乎在同一個平面上交匯。最主要的是他的下巴,那努力向外翹起的下巴估計奪了鼻子的聲勢,這三點成了一條線,就像狙擊槍一樣瞄準擊斃了他整個形象——凹面人當之無愧。
這張臉上兩片厚厚的唇在翻動,吐出的字如同一把把利箭,奚落著一個女孩,女孩低著頭,正如她平時百分之七十時間的落寞,一頭散落的黃發遮擋住慘白的臉、被自己咬溢血的下唇。
「同學,請問這道題這麼做?」一個突兀的聲音突然出現,姜義將一本化學書伸到羞、怒、悲的女孩面前,右手食指正指著一個大寫的「c」,大寫字母後的加號後面是氧氣,即碳在氧氣中燃燒的化學反應方程式。
這是初三剛學化學的同學就會做的題,是化學入門最基礎的題。姜義左手抱著足球,右手食指在光潔的新書上留下一個指印,而且他的眼楮也看著「凹面人」,顯然他不是專為「問題」而來。
大半的同學都停止了嬉戲玩鬧,剩余的自習的同學也頻頻張望,他們能嗅到空氣中的火藥味。
「喲!您哪位啊?」凹面人語氣客氣地道,但是臉色卻一臉挑釁,兩指一頂厚厚的眼楮,再半眯著眼瞟了姜義的書一眼,道︰「這不是產生出二氧化碳嗎,廢氣啊!我眼前就有啊,哈哈。」
「哦,謝謝老兄告知啦。」姜義伸出髒兮兮的右手,一把抓住了對方右手,然後笑容滿面地握住上下抖動,直將凹面人面部的肥肉抖得四處翻滾。
「不過,我記得氧氣不夠似乎要生成一氧化碳啊,嗯,這又似乎是能燃燒的物質。對吧,同學?」姜義突然轉頭笑著對愣愣的女孩問道,女孩拿著姜義的書,下意識地點點頭。
「對了,似乎碳還和氫能反應生成沼氣,這也能燃燒啊。哦,對了,這似乎也是屁的主要氣體哦。」姜義一臉嚴肅地對「凹面人」道︰「一定要記住,據可靠研究——屁,也是可以燃燒的!是吧,親?所以,可別接觸碳,更別玩火燒身哦!」
「凹面人」愣住了,周圍的人也愣住了,只有姜義身邊坐著的女孩率先忍不住輕笑一聲,然後又強制性忍住,周圍的同學在一秒後也爆笑起來,然後在凹面人的一臉冷色中閉口了。
「高富帥,你挺有才啊!」凹面人甩開姜義的手,掏出一張紙巾一臉厭惡地擦著手,盯著姜義咬牙切齒地道。
「哦,不,哪有你有財啊?」姜義略微仰著頭看著凹面人微笑道,「生活費夠不?不夠找老爸要啊。」
雖然這是一個省重點中學,但是只是毗鄰一個小鎮,而且是全封閉的學校,一般學生一月生活費就五六百,而這卻是一個宣稱一天兩百元生活費不夠用的富二代,老爸國內國外倒騰海鮮,看他那長勢也知道是吃多了生猛的海鮮。姜義的話對其是雙重打擊,即在侮辱對方引以為傲的財力,又在佔對方小便宜,因為最後一句話咋一听就像姜義是他老爸似的。
沒人敢惹他,前兩天第二節英語課年輕的女老師就被他氣哭了,而他只是在班主任辦公室呆了兩分鐘就笑容滿面地出來了。
姜義在啃一只螃蟹,不,是甲魚。
姜義將左手的足球向前輕拋,用左腳勾住,繼續笑道︰「不要以為你長得丑,我就心存憐憫而不侮辱你。豬的確有豬的優勢,因為它不僅比狼胖,而且是比狼高。」
圍觀的同學慢慢後退,這已經不是火藥味了,已經是彌漫的硝煙,而且姜義還在沖鋒︰「不要以為你虛與委蛇地叫我高富帥,我就會如同別人一樣恭敬有加地叫你。」
也是一場上課鈴聲終結了戰斗,當天姜義沒有接受對方的挑釁,讓學校後山等候他的凹面人和十余個對方幫手白等一場。一月後,姜義也回到了家,只不過比晚了半小時,第二個月凹面人也不直接挑釁姜義了。
這不是英雄救美,他不是英雄,而那個女孩也不美。但是,之後的半個學期女孩對他都有意無意地表示各種感謝,而她能給予姜義的感謝也只有姜義本就厭倦的學習。
姜義想起了兩月前第一次接觸這個女孩的一幕,雖然在看到對方浪費了一副好身材的臉他也一愣,但隨即也釋然了,而且有些自責有「凹面人」的那種心理,雖然只有一絲,但這也是對女孩傷口上撒鹽的行為。
之後姜義又愣住了,因為他看到了那雙眼楮。在這個女孩劉海下露出的一雙眼楮倒是很漂亮,這雙漂亮的眼楮平時都被黃發影藏起來了,直到她仰頭看抱著足球一身大汗的姜義才露出來。
美人,稍有研究的人都不會將美人的「美」字放在臉上,而應該是眼,雖然眼楮只佔面部面積的十分之一,但是卻有三分之一的「佔美」份額。所以,雖然這個女孩瓜子臉上有不多但是也不少的斑點,但是也讓這個女孩不是尋常的必丑。如水?不!如潭,深潭,清澈中透著冷冽,冷冽中透著憂傷,當然在憂傷中又有感激和欣喜。
姜義看不懂那一雙眼,但他知道,這不是一個女孩,即使丑也不是尋常意義上的丑。
即使鳳凰掉了毛,它依舊是鳳凰;雞,里里外外都是雞,這是本質,外界無法動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