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義的高中是封閉式學校,一月放兩天假。但卻是周六上午放學、周日晚上返校上晚自習,所以時間並不多。
姜義沒回家,當天上午敷上草藥,午飯後就去掉了,之後和安彝兩人徒步到公路旁,又上了那輛破車順利回到了學校。
返校的安彝與往常一樣,將自己的美貌影藏了起來。姜義沒有問原因,這是一個奇異的家庭,有太多的秘密,姜義也沒有以「救命恩人」自居,更沒有覺得自己與她的關系又近了多少,兩人還是以同學身份交往。
操場邊的樹葉一片片地飄,姜義的學業生涯一天天地過。
如果說少女的發愣是幻想,那麼大多數少年的發愣就是在沉思。姜義也不知道他是什麼性格,有時他有說不完的話,和同學們很合得來,但有時一整天都坐在坐位上,雙眼發愣,時而炯炯有神,時而迷茫悲傷。
現在,他又多了一串問題。這些問題和安彝和她的家庭有關︰為什麼安彝要將自己絕美的容顏化妝成普通甚至丑陋的相貌?為什麼她家里有那麼多黃金,而且用來做生活用品?為什麼她家這麼富有卻要住在偏遠山區隱居?為什麼安彝的爺爺有那麼讓人驚訝的實力,而且懂得《易筋經》?
這些問題在姜義的大腦中不斷回旋,讓他百思不得其解。當然,這些問題都與他無關,他也沒有必要那麼八卦去知道。但是安彝說的那個黃金的「真實」作用,這確實他最主要關心的問題,畢竟這涉及到了全人類發展,這種事情沒有人會不關心。
年輕貌美的班主任突然發現這個以前上課總是偷偷看雜志或者走神的同學認真了,她的化學課上總能踫到那雙瞪著她的眼楮。火辣、熱烈,在她臉上、脖頸上晃蕩。這樣這個年輕新老師有些受不了,十六歲多的少年,說年紀大也不大,但說小也不小。
姜義上課「認真的」原因很簡單,他現在上化學課也的確是目不轉楮地盯著老師。原因很簡單,女老師耳朵上有金耳環,脖頸上有金項鏈!
當然,光是這麼看是不會有什麼結果的。姜義的生活就如他的學習那麼平淡,沒有「凹面人」的騷擾,也沒有報復。他幫安彝的事也沒人知道,就如同除他之外沒人知道安彝的真實面貌一樣。
這節課是體育課,這是所有人都喜歡的課——即使是書呆子也喜歡,因為數分鐘的集合解散後是自由活動時間,他們可以回來自習,而姜義這樣的人當然更喜歡了,他將「體育」二字的精髓發揮到了極致。
「報數。」體育老師很年輕,才二十四歲,也是剛出來的新老師。人們說新官上任三把火,但是他可不會,一節課就四個字「報數」、「解散」,懶散之極。
老師的聲音很懶散,同學們的積極性可是很高,因為快些報完數就可以解散了。高一,而且是上學期,這些少男少女們終究還是孩子,玩心很大。
看著同學們一個個快速抱著數,姜義心中有些急了。
他身邊一個同學現在還沒來,這是他到新班級認識的第一個朋友,兩人關系很好。這小子名叫肖書,人如其名,他也的確很有書生氣質,學習努力,成績也很好。但是他有一個不能稱為毛病的毛病——像女孩子一樣很愛吃零食!
現在他沒來不是因為在吃零食,而是在為吃大量垃圾食品而付出代價,找廁所拼命去了。
以往體育老師總是上課好幾分鐘才來,是真正的姍姍來遲。但這次來得很早,看著今天學校停車場多了大量的高級轎車,姜義敢肯定是有領導來視察,所以,老師們當然得好好表現。當然,學生除外,依舊我行我素。
「老師!有人請假!」眼看報數快到自己了,姜義舉手向老師報告。
「為什麼不早點說!」老師低喝道。這次老師來得如此準時,所以根本沒有時間來報告,而體育委員也不知情,這就造成了如此局面。
「嗨,你哪個班的?」一個聲音突然從遠方傳來,听到這個聲音壯碩的體育老師渾身一緊,猛地轉過頭。
果然!是校長!他前面站著一個不知所措的同學。
「是你們班的嗎?」體育老師突然緊張地問道。學校操場比教學樓矮數十米,透過長長的梯子能看到上邊部分情況。校長邊上有十余個領導,而且由校長親自陪同巡視,這樣的人地位肯定非同一般。
「是。」其實不用同學們回答了,體育老師一看那個同學伸手一指下面的集合隊伍就知道完了,看到校長投向他的目光,他更是冷汗連連。
「秋天了!同學們需要加強鍛煉!全體向左轉,八百米長跑——繞操場兩圈!」體育老師吼道。這已經是上午最後一節課了,剛才顯然是領導們視察結束回去,而在這最後關頭居然讓他踫到了釘子。
不得不說,二十一世紀人們生活水平提高了,但是全民的身體素質卻變差了。奧運會八百米男子記錄是一分十四就秒,而同學們足足用了五分鐘才跑完,最後幾乎一個個都呼吸急促、面紅耳赤、腿酸腳軟,甚至有的不能跑了,按著疼痛的肚子,還有的像懷孕數月的孕婦一樣彎著腰在操場邊干嘔。
姜義整個長跑幾乎沒張嘴,調節者鼻呼,輕輕松松就跑完了全程。深秋時節他晚上依舊洗冷水澡,每天早上也起個大早和班上另一個朋友晨跑,這點路程對他來說根本不算什麼。姜義暗自觀察安彝,發覺雖然她也和另外女同學一樣很累的樣子,但姜義有種感覺,這對安彝更不是問題,她還在隱藏。
「肖書留下,其余解散!」體育老師看著眼前那個瘦弱的少年沉聲道。
同學們一哄而散了,大部分男生都歡呼著打籃球、乒乓等去了,女生也準備回教室自習。
只有一個人沒有走,姜義離肖書有一米遠,老師瞟了他一眼,沒有多說話。
「立正!稍息!向左轉!」體育老師叫到,「十圈!」最後兩個字那麼輕,但卻讓人震驚!
肖書的臉由原來的通紅變為蒼白,急促的呼吸也停頓了一拍。他轉頭看著老師,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
「跑!」老師瞪著眼吼道。
「等等!」就在肖書準備跑的時候,姜義叫到,「老師,雖然他遲到,但是時間不久,情節不嚴重,這樣對他是不是太嚴厲了?」姜義似乎不知道什麼叫畏懼。
「情節不嚴重?他這樣一遲到,影響的是整個學校校風,是整個學校的恥辱!十圈都太少了!」體育老師雙眼血紅,他知道這個學生害他多慘,剛當老師不久就被校長記恨了,這樣對他以後發展……
「他身體不好,我代替他跑吧。」姜義前踏一步。他個子不高,相比一米九的體育老師來說就是矮了,但是他一雙眼楮卻直視著渾身冒火三丈的體育老師。
「哦?」老師一愣,然後冷笑道︰「他未到,而你知情不報,也付一部分責任,你覺得呢?」
周圍的同學都轉身看著三人,他們猜測到會有一場好戲。
「是。」姜義點頭承認,他不敢忤逆老師,因為他怕體育老師真的讓身體極差的肖書跑十圈。
「那好,你也跑十圈!這你沒意見吧?」看著姜義點頭,他突然微笑道︰「你的要求我也答應了!」
肖書一愣,同學們也愣住了,然後在姜義抬腿跑了幾步之後大家猜明白——二十圈!
「姜義!」肖書兩步追了上來。
「別浪費我力氣!」姜義低聲道,足尖點地,一跳一跳地跑步前進。
姜義的速度不快,大約每秒四步,也就是秒速四米,時速十三公里,也就是一般慢騎自行車的速度罷了。同學們都露出失望神色,他們以為這個班上身體素質數一數二的人會拿出非凡的氣勢來,但現在卻讓他們失望了。他們沒有看到猛虎,卻看到了騾子。
姜義一步步地跑著,每次都是足掌落地,然後在後腳跟稍沾地的時候再一彈,下一步踏到前面一米處,每步的距離幾乎一致!
五步一循環!姜義以他常年鍛煉的經驗來跑步,即跑五步呼吸一次,也就是前進五米才呼吸一次。在前三次落腳時逐步吸氣,在第三步的時候肺部已經擴張到了極限,然後第四步胸部迅速下陷開始吐氣,到了第五步小月復下陷,吐出最後的殘余氣體。
安彝這次沒有回教室,靜靜地站在一株白楊樹下,和同學們一起注視著操場上奔跑的這個少年。同學們只知道姜義在跑,但是沒人能看出他的奧秘,只有安彝在暗自點頭。
人有左右兩肺,左邊肺部有心髒的緣故只有兩葉,右邊三葉,所以主要呼吸靠右肺,正規繞跑道長跑的比賽都是向左轉,這就是原因。人類一般呼吸都是肺部起伏,這是尋常的胸式呼吸,只用了肺部上面的肺葉。
姜義的長跑呼吸頻率與同學們雜亂無章的大不一樣,因為他用了月復式呼吸,即每次呼吸時不僅要讓胸部肺葉裝滿氣體,更要讓月復部鼓起,讓下部肺葉裝滿氣體。這種呼吸方式可以充分鍛煉到整個肺部,對身體鍛煉效果極佳!
姜義是在戰斗。二十圈,八公里,或許乘車兩三分鐘就夠了,但是這可是跑步。在現在,除了專業運動員和很有水平的體育愛好者,還有幾個人徒步長跑過八公里?即使姜義也沒有過,現在是挑戰他極限的時刻。
五步一循環也是姜義以前沒有用過的方式,他以前用的是三步一循環,最長跑步距離也就是**圈,三公里左右。
「快,去買葡萄糖和礦泉水。將礦泉水倒掉四分之三,然後倒入同樣多的葡萄糖!」安彝走到肖書身邊,悄聲道。
姜義的八百米耗時一般是兩分零幾秒,當他到了三百米的時候會感覺到呼吸困難,在那時能听到自己的心跳,甚至能感覺到耳朵後面大動脈中快速流動的血液抨擊血管的聲音。這在專業術語中叫做「極點」,只要再堅持十來秒,到了三百五十米左右,呼吸就會突然變得順暢,就像感冒鼻塞突然能呼吸一樣順暢。
姜義跑八百米只能感覺到一次極點,過了極點之後在沖刺的時候會再次感覺到呼吸困難,但是距離的限制讓他不能突破第二次極點,他要在九百米左右才能突破。
八千米,姜義采取最穩妥但也是最陌生的方式對待。以前他跑一千五百米時用的是四步循環,到了第一圈時有一次極點,現在到了第三圈時第一次極點才來,在他跑了三圈半時已經突破了。這時他耗時才不過四分鐘,用時還沒有之前同學們平均速度多,而他現在呼吸平緩,與剛開始跑步時相比並沒有耗費多少能量。
長跑運動員和短跑運動員大腿肌肉縴維完全不同,短跑運動員大腿肌肉細胞內含有大量線粒體,這是能量儲存器,在劇烈運動時會爆發出巨大的能量。而短跑運動員肌肉縴維則縴細,與毛細血管交織密集,方便更多的氧氣加入進來,進行能量加入、二氧化碳和氧氣的替換。
姜義跑到第十二圈時過了第三次極點,之前他的極點只是對于呼吸而言。如果問一般人對長跑的感覺,大家都會說累,再細問他們會說呼吸困難。但現在姜義不得不面對他第二個困難——能量損耗。
他的大腿已經酸麻了,肌肉內的能量已經被消耗光了,身體從皮下和體內脂肪中調集這些終極儲藏能量。但是脂肪是不會被直接化為能量消耗的,脂肪需要經過進入血液,在膽汁加入後的轉化變為葡萄糖之後才能被細胞消耗,所以這需要時間,這也是減肥困難的原因。
「水!」之前肖書站在操場邊給姜義遞了幾次水他都沒有接受,因為他知道之前不能喝水,要不然會適得其反。現在他不僅是補充水分,更是補充能量。
高濃度的葡萄糖被姜義一口喝入嘴中,這時候是他最輕松的時候,所以還能只用鼻子呼吸。他慢慢將冰涼的葡萄糖水咽入喉嚨,他能清晰感覺到水劃過干涸的喉嚨的吱吱聲,更能感覺到冰冷的水被他滾燙的口腔、喉嚨加熱的情景,當水完全進入他胃中時已經變得如同體溫一樣了,這樣對身體傷害也減到了最小。
「啪啪啪!」姜義一把月兌掉自己的短袖衫,用力擰干里面的汗水,衣服就如同水洗過一般,汗水嘩嘩掉。在抹了一把臉上汗水之後,姜義將衣服扔在了地上,他赤膊繼續跑步。
人在極限時即使減輕了一克,他也會覺得輕松不少,這就像被最後一棵草壓倒的駱駝一樣悲哀。一件衣服不重,即使被汗水浸透也不重,但姜義丟掉衣服之後,在秋風中跑步,大量的汗水被迅速蒸發,帶走的熱量讓他已經有些混亂的神智清醒了不少,這樣讓他感到了雙重輕松,壓力也減小了不少。
還有八圈!在輕松了一圈之後姜義呼吸再次急促起來,這次不是極點了,或者說這不是他以前體驗過的極點。突破身體極限越到後面越困難,所以到後面的極點也會減少,對身體壓力也越大。
胃對葡萄糖、酒精、水、維生素之類物質是不經消化直接吸收進入血液供給全身的,所以輸葡萄糖的人不會餓。在跑了一圈之後葡萄糖被以平日更快的速度吸收了,姜義的雙腿不僅沒有繼續變酸,甚至有慢慢恢復的趨勢。
但這好景不會長,在第十五圈時姜義雙腿再次變得酸麻起來,第十四圈維持了不繼續發酸也不繼續恢復,但現在身體再次支持不住了。
「別!」安彝站在了操場邊,她阻止了肖書的第二次葡萄糖支援。
「加油!」事實證明,女人是眾多男人成功的催化劑,也是失敗的加速者。女人就像一條鞭,使男人加速奔向前方,而方向卻是男人自己主導的。姜義沒有喝葡萄糖,但是在腿酸、呼吸困難中听到耳邊傳來的輕聲呼喊,他還是感覺到體內再次迸發了一股能量,速度沒有加快,但是消耗一空的能量卻增加了!
「加油!」肖書叫道。事實上,除了兩人外,所有的同學都到了操場邊上,他們一起吶喊著,就像在為一個人的比賽而吶喊助威。
十八圈了!下課鈴聲也響了起來,但是班上沒有一個人走,甚至還有更多的校友加入圍觀。
姜義舌忝了舌忝嘴唇,他的速度在第十五圈時就減慢了三分之一,現在他已經不能保持住之前那五步一循環的頻率了,而是用了三步一循環,但身體對氧氣的劇烈需求迫使著肺部自行呼吸氧氣,呼吸變得很急促。
姜義看向二十余米外肖書焦急中遞出來的葡萄糖水,在之前一圈肖書就陪同他一起跑,然後他讓肖書為他準備好葡萄糖。但就在他準備伸手接住那凝聚了他所有希望的葡萄糖時,他看到了安彝的手輕輕撩開耳邊長發,一雙如潭的目光靜靜看著他。
啊!姜義大幅擺動的雙臂頓時變得僵硬了,他隱隱感覺到他不能接受他最後力量的來源,否則他會失去什麼。姜義在心中吶喊一聲,握緊拳頭,頭也不偏從肖書面前跑過了,從安彝面前跑過了,從數十個同班同學、上千個校友面前跑過了!
窗外那棵常被自己凝望的白楊樹就在眼前了,這是隨後一圈了吧?
姜義神智已經恍惚了,人體很神奇,在平日里身體會消耗百分之七八十的能量和氧氣,而到了晚上睡覺時,小小的大腦同樣在休息,但是它卻要消耗百分之八十的氧氣。現在姜義身體極度缺氧、缺能量,而他大腦此時幾乎不思考活動,所以身體會自動調節,將輸入大腦的氧氣大大減少,讓身體其余細胞能得到珍貴的氧氣。
姜義從肖書和安彝面前跑過了,最後兩圈他大腦已經缺氧了,神智處在很危險的恍惚狀態,完全是靠著身體本能在跑步。
「砰!」姜義停下來了,倒地,滿臉血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