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奧!」槍聲再次響起的同時,凱哥猛地跳起來,迅速地躲到樓梯拐角,惡狠狠地罵了一句,隨後好像豁出去似的大吼一聲︰「你們愣著干什麼?給老子打回去啊!」
一時間,他的那些手下仿佛才如夢初醒一般,紛紛從掩體後探出頭開始反擊。槍聲連成一片,震耳欲聾。眼角瞥到凱哥的手下中不斷地有人受傷,受傷的人被同伴當成擋箭牌,身中數彈後又被扔在一邊。其中一名黑衣人跑到凱哥躲藏的拐角想尋找掩護,卻被凱哥一腳踢了出去。暴露位置的瞬間,那人就如同活靶子一般被打成了馬蜂窩。
場面一片混亂。李錚靜靜地趴在地上,一言不發,好像在等待機會。這時,我眼角瞥到不遠處身旁的一具尸體手上正拿著從我身上搜來的m1911和戰刀。我思忖片刻,還是費力地頂著子彈爬了過去。心里明白這把手槍對于少校的重要性,因此即使沒有子彈,也從未丟棄。而在內心深處,我也早已把它當成對少校的一種懷念與感恩。
「走!」過了片刻,槍聲有所減弱,好像兩方都已彈盡糧絕,不少人身受重傷,躺倒在地痛苦地嗚咽著。李錚猛地從地上躍起,迅速地撿起之前搶來的那個對講機,一把拉起我朝樓上跑去,奔跑的同時還瞄準凱哥躲藏的位置開了兩槍。凱哥見狀急忙往右一躲,子彈直直地打在牆壁上,兩個彈孔觸目驚心。
真是應了那句,鷸蚌相爭,漁翁得利。
如我所料,二樓和三樓都是空無一人,地上躺倒著幾具零散的尸體,一片淒涼。看來這一切都是凱哥所為,野心勃勃的他想霸佔小鎮,恰巧我們制造了動亂,給了他反叛的最佳時機。
謝天謝地,一路跑上屋頂,那里正穩穩地停著那架熟悉的直升機。直升機周圍沒有把守。盡管如此,李錚還是警覺地抽出d9,緩緩地拉開了機艙門。
「靠!」艙門被拉開的同時,李錚大罵了一句,身體猛地向左一偏,右手反握d9,狠狠地扎進了一個物體。那個人形物體挨了這一刀,沖我直直地躺倒下來,我見勢急忙躲開,物體重重地磕在水泥地上,沒有了聲息。
看清倒地者的臉龐之後,我倒吸了一口冷氣。這正是寒霜。變異之後的寒霜。
「看來那個什麼凱哥的野心很大啊。」李錚跨進直升機,「快進來。」
我喘著氣點點頭︰「他就是十惡不赦。你會不會開直升機?」說著,打算跟隨李錚進入機艙。
就在我一只腳已經邁進了直升機,另一只腳也準備抬起來的時候,突然感到一雙手一把扯住了我的腳。驚嚇之下,我條件反射地握緊步槍轉身就想射擊。可還沒瞄準,那雙手立刻放了開來,一張滿是淚水和血水的臉龐出現在我的面前︰「求求你,救救我們!帶我們走!」
看清這人的面容之後,我眉頭一皺。她正是凱哥的那個「奴隸」。而在她身後,跪著同樣衣不蔽體的兩個女人,頭發蓬亂,身上布滿傷口。盡管如此,仍舊可以看出她們的面容非常清秀姣好。
「莫魂。」李錚見我愣著不動,湊了過來︰「該走了。」
「求求你了….」為首的女人帶著哭腔,再一次死死地抱緊我的小腿,指甲刮著我的褲子︰「帶上我們吧…我們做牛做馬都願意….我知道你們是好人!我知道你們是好人!」說到最後,她幾乎是在嘶吼,沙啞的嗓音夾雜著深深的懇求,誰听了都會動容。
我看看屋頂周圍,再回頭瞥了一眼李錚,一下子拿不定了主意。她們確實很可憐,收留她們應該是作為一個人類基本的同情心。可如今我們自身難保,況且還有筆記的秘密在身,再者直升機的機艙空間和承載量也是一個問題。凱哥等人隨時都會跟上來,而她們這樣的乞求我又根本無法拒絕。
一時間,我犯了難,傻傻地舉著步槍,不知道該如何是好。槍聲依舊隱隱約約斷斷續續地從樓下傳來,夾雜著逼近屋頂雜亂的腳步聲。街道上人們尖叫著逃亡,不用去看我也能想象出那一片人間地獄的可怖。
「放手。」讓我驚訝的是,還沒等我開口,李錚的手槍就冷冷地指向為首女人的腦門︰「我不能帶你們。」
「李錚!」我不可思議地一下子推開他的手︰「你干什麼?她們很可憐….」
「你要帶,你自己照顧。」李錚盯著那三個女人,眼里滿是警惕和深沉︰「我是個雇佣兵,給錢就做事,為了沒把握的事情賣命,一向不是我的風格。」
「那你為什麼拼死救我?」我也怒了,回瞪李錚︰「我什麼都沒有。」
「救你,只是執行命令。」李錚扯了扯嘴角,雇佣兵的性格在他身上體現得淋灕盡致︰「我絕對不會帶無關的人。」說著,手槍再一次瞄準女人的腦袋︰「快滾。」
我不可置信地看著李錚,一時間感到一陣毛骨悚然。面前的三個女人眼神里滿是哀求和淒慘,看到黑洞洞的槍口,嚇得放開我的小腿,跪著連連擺手。這麼一個空檔,李錚迅速地關上了機艙的門︰「我們該走了。」
門被重重地拉上,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冷酷和自私。李錚坐上駕駛座,熟練地戴上耳麥,操縱著儀表盤。我卻傻傻地站在原地,趴在窗戶上看著那三個可憐的女人,一時沒有緩過神。她們依舊跪在那里,只是似乎連哭泣都沒有了力氣。突然,帶頭的那個女人爆發出一陣大笑,隨後猛地站起身朝屋頂的圍欄跑去。「不要!」我雙手拼命地擊打著玻璃窗,卻無力阻止。下一秒,她的身體如同斷了線的風箏一般從樓頂飄落,無助中帶著對人世間的憎恨,一時間撕裂了夜晚的天空。
直升機起飛的那一剎那,凱哥等人還是跟了上來。看到直升機已經起飛,氣急敗壞的凱哥抬手就沖著我們開槍,子彈打在機身上,聲音鏗鏘有力。我趕緊低下頭躲避子彈。所幸才打了幾槍,槍聲就停止了。看來他們已經彈盡糧絕。螺旋槳的轟鳴聲響徹天空,機身搖擺著開始上升,隨著離地面越來越遠,我再一次探出窗口想張望凱哥幾人的動向。
急火攻心的凱哥把所有的氣都出在了那兩個可憐的女人身上。他惡狠狠地抓住其中一個女人的頭發咆哮著,女人哭嚎著求饒,凱哥嘴里罵罵咧咧的,絲毫卻不為所動,一腳狠狠地朝她肚子踢了過去。
這一切的始作俑者並不是我,我也從未想過傷害她們,但為什麼這時卻感到自己是如此的罪孽深重。我是這麼的善良,善良到在末日里還考慮別人的生命安危。同時又是如此的殘忍,殘忍到對這一切人情世故都失去了感受。我的身體無力地靠著窗戶慢慢滑落,眼眶泛起一陣濕潤,卻早已失去了哭泣的資格。每個人的同情都是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所有的同情本質都是殘忍的。見死不救的是我,隔岸觀火的也是我,哪有資格來憐憫他人?
「去救月亮他們。」李錚回過頭,眼神里沒有一絲一毫的變化。
我看著他,一言不發。我不能責怪李錚,他救了我,如果不是他,我早已身陷尸潮,或葬身槍口。或許他只是考慮到我們這隊人的安危,或許他只是不信任那幾個女人,或許長年累月的軍旅生涯讓他的內心變得比常人冷漠,或許……我可以為李錚找太多的借口,但此時李錚冷漠的臉只讓我沒來由地感到一陣徹骨的絕望和淒涼,甚至不願意承認這就是自己逃亡路上相濡以沫的隊友,這就是有著幾千年文化的人類社會。
來不及細想,直升機很快到達診所門前。由于街道較寬,且如今街上只剩下殘留的幸存者和大片的尸體,降落起來並不困難。李錚拉開門飛快地跳了下去,我看著他的背影,稍稍平復了一下情緒,也隨即跟了上去。
診所還是我們離開時候的模樣,門上沒有猙獰的鮮血,也沒有被人襲擊的痕跡。我稍稍松了口氣,以為接到月亮之後我們就可以順利撤離。
但天不助人,進了診所我才發現,里面居然空無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