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真躺在裂隙深處,身體被痛苦折磨的不停顫抖.
「師兄,要堅持,要堅持!」
玉清焦急地傳意。
可玉真並沒有因此平靜,他的臉很快扭曲起來,顯得無比猙獰。
「師兄,不能放棄,我們還有大仇沒報!」
玉清用手死死按住他的下頷,不讓他發出聲音。
錚——
一聲輕響如石子投入水面,在小小的裂隙回蕩。
卻是飽受痛苦的玉真,胸口突然長出一截骨刺。
黑色的骨刺,又長又尖,和太一掌門身上的一模一樣。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師兄!師兄!你怎麼了……」
玉清慌了。但她很快注意到,玉真的眼楮在變色,血紅血紅的顏色。
「讓開!」
卻是彭滿出現,一把掐住對方的脖子︰「退到一邊,他在魔化!」
「怎麼會這樣?血脈傳承怎麼會魔化,我們……我們不都好好的麼?我們都沒有任何問題,師兄怎麼可能出問題。」
「那是因為你師兄是個懦夫!」
彭滿一肘將玉清撞到邊角,劍鋒同時抵住對方眉心。
「不要!不要殺我師兄。」
玉清用手攥住劍鋒,哀聲祈求。
「他的眼楮已經變色,等到徹底變紅,就是地地道道的邪魔。放任下去不說會引來其他怪物,你至少會第一個死!」
彭滿劍鋒一抖,將抓著大劍的縴手震開。
「不會。血脈傳承不會變成邪魔。血脈傳承怎麼可能變成邪魔?我們傳承了不止一次。」
玉清還在掙扎。
「這次和上次不同。本來就是將邪魔規則融進身體,心志不堅定,發生這種事很正常。」
彭滿語氣冷得如同寒冰。
他的眼楮也在盯著玉真的眼楮,真到了最後時刻,別說玉清求情,就算所有人一起求情,大劍也會毫不猶豫地貫入對方腦袋。
「求求你,不要殺師兄。師兄不是抵擋不住,只是經歷太多苦難,我有辦法,我有辦法……」
玉清繼續哀求。
「來不及了,傳承之前我就和你們說過風險。」
嗚嗚嗚……
玉真口中,發出野獸般的低吼。
幸好他的脖子被彭滿死死掐住,才沒有讓聲音傳播出去。
「你也看到了,這個樣子,已經不再是人!」
彭滿劍鋒再送,鋒利的輪回。瞬間刺破玉真頭顱。
玉清一把抱住彭滿的手︰「不要!求你,求你不要殺我師兄。我願意給你做牛做馬,願意終生侍奉主人。」
「這不是談條件,這是為了大家的安全!為了所有人的未來,如果洞窟被邪魔包圍,我們就只能躲一輩子,什麼都做不了。難道你不想報仇?難道你就想等仙界誕生更強的力量,然後把我們找出來殺死?」
「我想報仇,可我不能讓師兄死……」
玉清的手越抱越緊,劍鋒已經割裂她的衣服,撕裂她的血肉。
幸好規則之身已經沒有血肉,否則,光是血腥,就能把怪物引來。
錚——
就在這時,玉真身上出現了第二根黑刺。
黑刺位于玉真的頭部,看起來就像一根獨角。
「看到沒有,放任下去,玉真還是會死。你是願意讓他以一個人類的身份死亡,還是願意讓他變成邪魔被我斬殺?」
「不!不管邪魔還是人類,他都是我的師兄,我唯一的師兄。沒有師兄,我在這個世上一無所有……」
豆大的淚滴,一串串落下。在空中翻滾幾圈後,滴在玉真臉上。
「師妹,他說得對,我是懦夫,我忍受不了痛苦才變成這樣,你讓他殺,快讓他動手,再不動手,我將永遠失去人類的身份!」
一個聲音,突然出現在彭滿和玉清腦海。
那是玉真殘存的理智。
「不!師兄,你不能死,你死了,留下我一個怎麼辦?怎麼辦?」
一直堅強的玉清,終于露出軟弱的一面。
她甚至放開保住大劍的手,將師兄緊緊抱在懷里,就像溺水的人保住唯一的稻草。
「原來,當初的聖母,居然是需要一個理由才能活著的人。當初是信奉守一,後來是因為師兄。我們這些人,在她眼中只是毫不相干的陌生人,師兄死了,她面對舉目無情的環境,竟然活不下去。」
這一刻,彭滿不知道該不該笑。
錚——
第三根骨刺長出,位于玉真肘部。
這一次,居然貫穿了玉清的胳膊。
錚——
第四根骨刺緊隨而至。
「師兄,師兄,你不能這樣,師兄,你不能再變下去,你是人,是一個活人,不是怪物,不是邪魔。」
玉清歇斯底里的說著,保住玉真的手沒有絲毫松懈,根本不在意自己受傷。
彭滿注意到,這一刻,玉真眼中的血腥,竟然停止了增長。
「師妹,不用怕,師兄不會死,不會丟下你一個人。」
已經爬滿毒蛇般扭曲血絲的眼楮陡然射出光芒,不是血腥的紅色,還是堅強的青色。
彭滿下意識的將劍抽離對方腦袋。
位于額頭的傷口,已經完全破開,黑洞洞的能夠看到里面的器官。
當時的劍鋒,只要再前進一點,他就會徹底死亡。
無窮無盡的邪魔能量瘋狂卷動,直接灌入玉真體內,位于額頭的傷口,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
「竟然是直接吸收邪魔能量,而不是像我們,從一個說不清通道灌入。」
這個跡象。分明在告訴彭滿。對方就是邪魔。
可奇怪的是。玉真還有理智,還有自己的**意志。
「師妹,我不會屈服,不會丟下你一個人,我們一起長大,一起拜師,一起被同門排擠,後來又一起經受無數苦難。原本我以為。把你交給叛徒,可以放心離開,現在我明白了,我不會死,絕對不會死……」
他眼中的青光越來越亮,竟然在驅逐已經形成的扭曲紅絲。
錚!錚!錚!錚!
無數黑刺接連冒出,將他的身體弄成一個完全由刺構成的怪物形象。
同時變化扭曲的,是玉真的肢體,居然開始佝僂,手背上也長出四根彎刃。看起來,就像加大的獅虎之爪。
「這……」
彭滿愕然。他開始搞不清。現在的玉真到底算什麼。
邪魔的身體,人類的眼楮。
若不是他一直用傳意的方式絮絮叨叨,彭滿會毫不猶豫地一劍刺死。
「師妹,不要哭,松開我,快松開我退到一邊。你已經受傷,這樣抱著,也會阻礙我的變化,放心,我還清醒,我還是我,不會屈服,也不會再丟下你不管……」
這些意念不斷傳來,完全能夠證明,對方還是人類。
「不!師兄,你的身體,你的身體怎麼了?怎麼會這樣!」
傻乎乎的玉清,到現在才發現自己的身體已經被無數黑刺洞穿。而這些黑刺,全部來自師兄的身體。
「師妹,這是我懦弱的代價,不過你放心,我不會繼續懦弱,我有辦法戰勝它,你快退後,退後……」
玉真現在的樣子,就是一個渾身長滿尖刺的金剛,不僅佝僂的後背像猩猩,就連手臂,大腿,都變得和猩猩一樣粗壯,另外,就是他的臉,上凹下凸,嘴巴比例老大,嘴中還有一排排看起來異常恐怖的獠牙。
「師兄,你怎麼會這樣,師兄,你不能變成怪物,你是人類,是人類……」玉清神情慌亂地夾纏不休,完全無法顧及其他。
「師妹,快退,你離開,我才有辦法對付這些黑刺。」
玉真也急了,可他不能去推,因為他的手,或者說爪子已經被黑刺布滿。
彭滿盯著玉真,見他的反應完全就是一個人類,這才一把將玉清拎出裂隙。
「不要!我要看著師兄,我要看著師兄……」
玉清在慌張亂喊,當然,用得是傳意。
「玉真,我不知道你現在處于什麼狀態,也不知道你想干什麼。不過我會一直監視你,一旦你的眼楮再次猩紅,我就會出手殺你。」
彭滿用空閑的手攥緊大劍,大劍劍刃直指玉真。
「叛徒,這樣更好,更加保險,萬一我失敗,你一定要殺了我,我不想變成怪物之後,傷害師妹。」
這話,玉真並沒有單獨對彭滿說。他要顧及將來可能發生的情況,同時傳意,讓師妹知道,就算將來彭滿出手殺了自己,師妹也不會因此產生怨恨。
「師兄,我不要你死,我不要你變成怪物。」
此時的玉清完全顧不得什麼,連師兄和彭滿的對話意味著什麼都沒考慮明白。
「師妹放心,我不會變成邪魔,我已經想到制伏它的辦法!剛剛那麼說,只是預防萬一。」
玉真很堅定,仿佛篤定自己一定會成功。
「這對師兄妹還真有意思,都是需要一個理由才能活著的人。尤其是聖母,先前看著六親不認,沒想到竟然是玻璃心……」
彭滿突然開始相信,玉真能夠戰勝自己的古怪狀態。至于對方叫自己叛徒,顯然是因為不知道怎麼稱呼,才沿用從守一那繼承的叫法。
他還不至于為此生氣,他的器量沒那麼小。
「我要開始了!我會不斷給你們傳意,隨便亂說,如果傳意停止,呼叫又不回答,眼楮也變紅,就是失敗的表示,到那時,叛徒就可以第一時間殺我。」
玉真說完,洞窟內的黑煙突然一顫,然後向倒灌的龍卷風一樣,進入他的身體。
而他全身黑刺,也在不停生長,已經有黑刺的地方。黑刺會便得更大。沒有黑刺的地方。則會重新長出。
直到黑刺與洞壁相撞,彭滿才伸手抓起對方,將之放置在洞窟地面。
沒有阻礙的黑刺,長得更加瘋狂。
這個過程中,彭滿一直盯著對方的眼楮,見一直都是青光,才沒有著急動手。
「我是個孤兒,不知道父母是誰。一出生就被扔在師門山下,後來,師父見我可憐,才把我帶上山,取名玉真。師父醉心修煉,不怎麼管我,我就被其他年齡稍大的同門欺負,他們罵我狗雜種,動不動就打我。雖然不會真的打成重傷,但每次都很疼。直到八歲的玉京上山拜師。見我被欺負,將他們打跑。我才沒有接著受苦……」
玉真為了給彭滿傳遞自己沒有變成邪魔的信號,開始不停訴說往事。
而他的黑刺在長到大約三尺的時候,便開始收縮,除了收縮,還在微微改變形狀。
彭滿起初不知道對方搞什麼,後來才想明白,玉真可能是想調整黑刺的形態,增強攻擊能力。
既然已經長出這玩意,無法祛除,還不如順應自然的用骨刺為自己增強戰力。
「是個不錯的思路!」
彭滿很贊賞這種想法。人就是該這樣,處于什麼環境,就要適應什麼環境。抱怨,懊惱,痛苦,都無濟于事,反而會讓事情變得更糟。
最起碼,玉真要不是想通,還在計較身體的變化,就有可能再次被邪魔趁虛而入。
「直刺不是很好,不管長短,都容易斷折。對付比本身戰力低的還好,對付高的,簡直就是在給對方制造攻擊的弱點。你可以試著讓它們變成彎刀形狀,頂端薄,底層厚,形成單面流線。這樣分布在體表,可以在面對強敵的時候,增加攻擊威力,最關鍵的是,不容易輕易折斷。」
那樣,就等于將直豎的黑刺,變成平貼在身上的鍘刀,威力提升的不是一星半點,還不容易受傷。
這是來自地球的知識,他不介意讓對方知道。
玉真顯然听進了建議,吸收黑煙的速度陡然加快,然後,黑刺開始變形,真的如他指導的那樣開始改變。
「師妹你還記得你來的那天麼?玉京死死盯著你,從那時候我就知道,玉京喜歡你,只是他覺得自己長得太丑,配不上,才沒敢說出,他還用拳頭逼我不準亂說,哈哈……真傻,他就不想想,一輩子悶在心里不說,就一輩子沒有機會。說了,反而有可能,只是等他有勇氣說的時候,已經人鬼殊途……」
玉真還在不停說著過往的經歷。
他身上的黑刺,也在這個過程中完成改變,每一個的高度,都有半尺,只是位于頭頂的獨角,還有位于手背上,像獅虎爪刃一樣的東西,沒有任何變化。
這是強大的攻擊點,保持原樣就很好。
雖然全身黑刺看起來不如當初猙獰,但彭滿知道,它們的生存能力和攻擊能力,已經提升了十倍不止。
「師兄,有沒有完成,有沒有完成?」
玉清不停問著,她是真害怕失去師兄,尤其是在彭滿提著大劍,虎視眈眈站在旁邊的情況下。
「沒有,還有最後一步,我必須完成,雖然痛苦,但我不能以這個形象出現,否則以後末日平復,人類恢復生機,我就成了怪物,人人喊打……」
玉真說著,眼中情況陡然強盛,光尾甚至能夠直射洞窟頂棚。
「還有最後一步,我只要調整規則之繩,就能改變,我知道不容易,但我一定要做到……」
他仍在絮絮叨叨傳意,已經不止是為了給彭滿足夠的信號,而是在堅定自己的信心。
然後,玉真再次開始痛苦的扭曲,只是這一次,他的沉默,已經不需要人再抵住自己的下頷。
闊大的星星一樣的嘴巴,相互交錯咬在一起的牙齒,不已不再顯示主人的堅強心志。
然後,彭滿便發現,對方身體開始破裂。
是那種規則崩潰的破裂,只有同樣掌握規則,對此有感應的人,才能有所感覺。
「他居然將自己的規則打碎,不借助外力的打碎……」
彭滿不知道說什麼才好,因為就算他自己,都難以下此狠心。當然,也是沒有必要。
崩碎的規則並沒有消失,這種情形,更像是一塊編織精湛,繡工精美的綢布,被從內部撕碎,但構成綢布的絲線卻沒有因此消失,只是變成了一團亂遭。
然後,四周邪魔能量滾動的速度再次加快,猶如實質一般的灌入玉真體內。
「這應該就是規則之繩的自動修復,他想做出改變,只有趁這個時候。這也是唯一的一次機會,如果不成功,以後就算再自碎無數次,都沒有任何作用。」
彭滿盯著對方的眼楮,雖然玉真的表現足夠堅強,但世上沒有絕對的保險,萬一出現變化,在第一時間殺死才是正經。否則變成邪魔後張口一叫,他辛苦清理的洞窟,又會被其他怪物填滿。
青芒,依舊是青芒。
然後,對方破碎的身體開始重組,一點一點露出原本的形狀。
依然還是黑刺,尖爪,看起來沒有任何改變。
「失敗了麼?失敗了麼?」
玉清失控的坐在地上,她接受不了師兄忍受巨大痛苦,卻沒有重新變成人的結果。
「不一定!」
已經掌握規則的彭滿敏銳發現對方的不同,但具體哪里不一樣,卻說不清楚。
玉真的身體很快恢復原樣,速度竟然比受傷的彭滿更快,已經和聖九邪魔不相上下。
如果他現在割破玉真的手腕,一定會發現,他的規則構成,和自己,和紫萱杏青念奴,甚至和玉清完全不同。那種黑光根本找不到存在蹤影。
這就是再傳承的結果。傳承一次,就會減少許多,甚至念奴她們,雖然有黑光,但比例也達不到彭滿那麼高。更何況,玉真接受的還是二手傳承。(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