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3-02-23
李三斤全家八口人,他上面有三個哥哥,兩個姐姐,他在家里是老ど,生下來還不足月,活月兌月兌一個小肉老鼠。接生的婆娘把李三斤拎起來,在上拍打幾下,他才發出微弱的哭聲。他爹拿家里秤一ど,才三斤不到。那婆娘便搖頭斷定李三斤活不到成年。
村子方圓十幾里地就這麼個接生婆娘,三斤娘也不敢反駁。三斤他爹哆哆嗦嗦從家里糧櫃里整出半斗子雜面,一邊往接生婆娘包裹里裝,一邊陪著笑臉,低聲下氣的道,他老姨,你看再給這娃起個名唄。難為他老姨咯。
接生婆娘本就覺得這娃活不久,瞥那半斗子雜糧,嘆了口氣就說,取啥名也保不了這娃的性命,就叫他三斤吧。說罷,上去把三斤家糧櫃打開,把包裹里半下子雜面勻了一多半進去。那半人高的糧櫃,里面雜面還蓋不住櫃子底。
三斤爹抖索著滿是老繭和血口子的手,可勁說,他老姨,這可使不得吆。接生婆娘篤定道,他大哥,你就當給嫂子補補身子吧。說罷嘆了口氣,就自行出門而去。
三斤他娘靠著破破爛爛的鋪蓋,枯干的手抹了把眼楮。帶著哭聲對三斤爹說,他爹,明天把大蘭送到西頭王家去吧。
從李三斤出生那天起,就沒記得吃過頓飽飯。大人小子都沒吃飽過,他娘的兩個nz都被李三斤吸出血來,小娃卻還餓的哇哇直哭。三斤爹沒法子,只能拿涼水調點雜面糊糊試著給三斤喝,三斤張著帶著他娘nz上絲絲血跡的小嘴,湊上來就大口喝著,三斤他爹心酸的背過身去不敢看,嘴里念叨著,可苦了這娘倆了。三斤娘顧不得nt上的血,拿手捂著臉,無聲的抽噎著,渾濁的淚水從指縫里滴下來,流過脖子,沖出幾道泥道道,最後混著胸前的血跡滴在地上,就和村前山墳上長的野菊花似的。
三斤的三個哥哥,兩個姐姐就站在泥地里,眼楮眨也不眨看著三斤喝著破碗里的那雜糧糊糊,嘴都張的老大,口水滴下地來卻是渾然不覺。
卻說那西海之南,流沙之濱,赤水之後,黑水之前,南海之外,有大山,名曰昆侖之丘。
昆侖之丘,方八百里,高萬仞,南海之內,又有菌山,有衡山,有桂山,有山名為三天子之都。
昔人謂南海之內山水多奇,而菌山尤勝。此話實不欺人,南海之內,修真門派權柄最勝,凌駕俗世之上。山上大小廟宇門派不下數百,每年朝山而來的善男信女,不知凡幾。
菌山山水雄奇,層巒疊嶂,氣象萬千,單是那只為游覽而來人的也著實不少,更多的人卻是為尋那漫漫修真之路。山中風景幽奇,自成深山大澤,其中多生龍蛇精怪,叢林幽谷之內,大多是那虎豹豺狼棲身之所。每年來尋仙游覽的人,回去的十不足一。能拜入修仙門派的更是千不余一。
那些一去不返的人,世人自然多是妄自猜度,眾口紛紜,莫衷一是。一說是被虎豹豺狼作了月復中饑,一說是被神佛超度,一說是拜入修真門派,做那逍遙自在,長生之人去了。人乃血肉之軀,吃五谷雜糧,一百個當中到有九十九個是意志不堅之人,絕大數人從此裹足不前,倒也是讓山中高人奇士樂得清靜,虎豹豺狼徒呼奈何。
李三斤出生的當天,七歲的四姐李大蘭,就被送到村西頭的王大拿家去做了豢養丫頭,村子里有九成半地都是王家的。絕大數村人都是王家佃戶,小山村本就山禿石多,自是無甚可供耕作之良田。
這個時候一畝地差不多是後世兩百平方,一斗是兩升,一石是二十升,最好的田地也只能種叫粟的谷物,也就是小米。一升粟差不多一斤三兩。一百畝良田產粟一石半,這在《食貨志》里有明確記載,筆者為了方便閱讀,簡單的換算了一下。
平均下來畝產粟,一百零參拾一斤,這還是濕粟。曬干之後月兌成小米,只余四成而已。這樣一來,畝產就是五十二斤小米,李三斤一家一年要吃掉一百二十石粟,每人每年一百五十六斤,才是剛剛餓不死。
佃戶交租,又是門道十足,午後收租,濕粟經陽光照射,水份已蒸發去部分,收租時會打個折扣。收干粟時,一百斤扣除兩成水分損耗。其間花樣繁復,筆者也不多贅言。
一戶佃農,勞作一年,所收糧食若是交全租子,全家都得餓死,地主家也怕餓死人沒人耕作,默許佃戶拖欠一些租子。便是一年一年積下饑荒,佃戶變成地主的奴隸,賣身也還不了經年所欠。
三斤的四姐李大蘭雖說瘦骨嶙峋,但也是眉目端正,村西大地主王家的兒子一出生就是鼻歪眼斜,接生婆娘暗地里說是報應。也就是後世的腦癱兒童。
王家早就和三斤他爹娘放出口風,讓他把大蘭送過去做豢養丫頭,其實就是童養媳婦。三斤爹娘一直狠不下心來,現在家里又多了一張嘴,沒法之下也只有眼見著女兒往火坑跳。
王家小子大名王富貴,村人往往不呼其名,而稱之二傻。王富貴今年虛齡十一,上面還有個姐姐,姐姐在十年前被一個女修路過時帶走,走時不過八歲。
那女修丟下幾句話之後,口中吐出一柄小劍,迎風就長,女修抱著王富貴的姐姐踏著飛劍遁去。村里人均長跪口稱仙姑而不起。
王富貴他爹能生出個女兒就已經是拜遍了滿天神佛,之後更是經常跑到五十里之外的鎮上找張半仙求醫問藥,院子里天天飄出煎藥的味道。可不管怎麼折騰,他老婆的肚子就是不見動靜。
王大拿于是就起了娶個小妾的念頭,可那婆娘又豈是好相與之人,娘家本就是鄰村數一數二的地主。一氣之下,跑回娘家,第二天,來了一堆叔伯兄弟差點沒把王大拿三條腿一起打斷掉,王家本就是人丁單薄,王大拿兩個兄弟都在鎮上干著正經買賣,說起來,王大拿還是靠著婆娘才做了村里的大地主。鼻子一捏,忍了。等到養好傷,狗一樣到婆娘家里去磕頭認錯。那婆娘才不依不饒的回得家來。
說也奇怪,婆娘回來肚子倒是漸漸大了起來,算算也是沒足月,王富貴就出生了,看著接生婆娘抱著的女圭女圭那子孫根,王大拿破天荒的給了接生婆娘一斗粟子做酬勞。村子里一般人家接生,都是約定俗成給個半斗雜糧也就行了。雜糧就是濕粟子殼和著樹皮,在石磨里碾出來的,里面小米一成都不到,吃下去感覺到飽,肚子里卻是空空的,干不上一袋煙的活,準餓得滿頭虛汗。所以村里也有幾家不是佃戶的,都干著腦袋掖在褲腰帶子上的買賣。獵戶家里一般都是男丁居多,村頭的墳堆里有三分之一埋著獵戶。
王富貴生出來之後,很少到他家走動的王大拿婆娘的堂兄趙忠倒是來的勤了些。富貴百日時居然給了兩匹布做賀禮。後來鄰村就有了風言風語,說富貴雖然鼻歪眼斜,可眉目之間還是有趙忠的影子。
村人雖是貧困餓乏,卻從不缺少八卦的精神。田間地頭談起張家長李家短,十有**勁頭十足,其中又有那好事之人把趙忠和富貴他娘幼時事情挖了出來,說是從小二人青梅竹馬,奈何堂兄妹結合有悖人倫,這才委身下嫁王家。
這次富貴娘跑回家中,趙忠自是前去探望,痴男怨女或是做下苟且之事。眾口鑠金之下,富貴娘倒是多年未曾返回娘家,趙忠據說也是到了鎮上干起了買賣。就是年節,富貴娘也只是派家人送些四牲五谷回娘家,至此到也斷了悠悠眾口。
在地主家庭里,富貴爹娘倒也不是那種扒皮角色,王大拿雖是鄙薄吝嗇,對村里佃戶倒也沒有刻意盤剝。富貴娘自從女兒離家,生出個痴兒之後,便常年在後院吃齋念佛,不問家事。村頭村尾倒是時常看見王富貴身影,最多的時候便是拖著鼻涕跟著一幫撒尿和泥的小孩後頭,小孩們總是二傻,二傻的叫。看到沒人和他玩,富貴就傻笑著從口袋里取出一些食物賄賂小孩子們,那些食物大都倒是富貴娘佛堂里的貢品。他娘即便是覺察到貢品的失落,也決計不會遷怒于這個傻兒子。王家的老家人,是從家里跟著富貴娘到王家來的,據說是從小看著富貴娘長大的。老家人無親無故,無妻無兒,臉上從無笑容,幾十年村人連名字都不知道,背後均稱無老頭,叫來叫去,以訛傳訛之下到成了五老爺,到得後來,連富貴娘也跟著稱其五哥。
五老爺,對村中佃戶談不上照顧,卻也絕非冷血無情。每到收租的日子,他總是抱著賬本,挨家挨戶冰冷的收租,交不上來,他只是冷冷的報出所欠數目,然後在佃戶家千恩萬謝中往下一家而去。
年復一年,五老爺賬目上佃戶欠下租子數目越發之巨,卻也從未見他勾連官府,拿人問罪。在其它村里,交不上租子的少不了被官府緝拿成奴。在三斤村里,倒也是從未有過這種事情。甚至連鎮上的衙役到村里盤剝,五老爺也是換上笑臉,暗地里幫村人開月兌。私下卻也少不得從富貴家支取些花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