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蕭蕭,馬嘶鳴,戰雲籠四方!
包括五千騎兵在內的近兩萬西涼軍,出場時的聲勢是驚人的。
漫天的煙塵遮住了光線,將人嘶馬鳴,刀山槍林都籠罩在了黑暗之中,遠遠望去,仿佛是地獄開了個口子,有無數妖魔從中沖殺而出一般。
看到這恐怖的場景,無論是守在堅固的營寨後,裝備也堪稱精良的豪強私軍,還是少經戰陣,裝備簡陋的郡兵,無不心神震顫,肝膽俱寒。
就算有死戰之心的泰山兵,氣勢同樣為之而奪,士氣隨之下滑。
牛輔和張濟都是宿將,當然知道長途奔襲後,面對有備而戰的敵軍,有諸多不利,可他們沒辦法,這是最佳的策略。
董丞相的怒火必須盡早平息,否則他倆都要糟糕,此外,西涼軍的實力確實強得多,就算讓河內軍佔點便宜,也一樣是碾壓的局面。
西涼軍強勢到來,河內軍為之氣沮,消長之下,西涼軍的氣勢越發的高漲了,直到……
一面旗,一桿槍,有人孤身而前,義無反顧的踏冰而來!
此人是誰?
他要干什麼?
為敵人的勇氣所驚,西涼軍愕然相顧,疑慮叢生。
風頓止,馬亦歇,正在攀升中的氣勢當即一滯。
另一邊,河內軍在短暫的沉默之後,卻猛地爆發出了一陣震天的歡呼聲。
「是少將軍!」
「視萬軍于無物,少將軍一身是膽,豪勇蓋世!」
開始只有位于前列的泰山兵發喊,很快,郡兵們也加入進來。展示過武勇後,王羽在河內軍中的威望節節攀升,此時的舉動看似瘋狂,眾人卻只會贊嘆他的膽魄。
無論是敵人的驚疑,還是己方的士氣高漲,王羽都視若不見,這些反應本就在他預料之中。
西涼軍犯的錯誤再多,也不會變成一捅就破的豆腐渣;河內軍的軍心再怎麼提升,也彌補不了人數、裝備、訓練等諸多因素造成的戰力上的差距。
雙方若是一板一眼的進行會戰,勝負不言而喻。
所以,他要創造出反敗為勝的契機來!
在兩岸數萬人的注視下,王羽提槍舉旗,腳步堅定,沉默前行,跨過大河,踏上南岸。沒有任何多余的動作,但無形之間,一股磅礡的氣勢已是展露無遺!
「咚!」
再前數步,王羽終于停下了腳步,左手向下重重一頓,旗桿發出了沉悶的破土聲,戰旗飄揚,在堅硬的凍土中扎下了根。
下一刻,一聲春雷綻放般的大吼, 赫了大河兩岸!
「泰山王鵬舉在此,誰敢一戰!」
聲震四野,回蕩不休。
「泰山……王鵬舉?」對西涼諸將來說,這個名字可謂刻骨銘心,新年以來,一連串的慘事都是因此人而起!
連日來的苦痛盡數涌上心頭,牛輔雙目血紅,無暇思索,馬鞭向前一指,狂吼道︰「誰敢為本將誅殺此僚?」
「賊子休得猖狂,趙岑在此!」
百戰之師,自有虎狼之將。牛輔話音未落,陣中已是吼聲如雷,一將拍馬舞刀,排眾而出,帶著一路煙塵和喊殺聲,流星趕月般往河岸疾馳而去。
「卑鄙暗算,刺傷丞相,萬死亦不足以贖罪,還不給我速速受死!」
牛輔、張濟抬眼急看時,卻見正是張濟麾下偏將趙岑!
二將俱是大喜,趙岑是西涼軍中出名的悍將,刀法精湛,武藝高強,在西涼時,連以凶悍和不要命著稱的羌賊都聞之色變。正面對敵,又是以騎對步,殺一個擅長潛蹤匿跡的刺客還不容易?
王羽孤身突前,西涼軍的氣勢受到了壓制;趙岑應聲出戰,再次將士氣振奮起來。
「殺!殺!殺!」
士兵們用長刀敲打盾牌,用槍柄頓擊著地面,口中低沉有力的喊殺聲,更是震天價響起,殺氣沖天而起,倍添威勢。
另一邊,河內軍也不肯示弱,背後傳來的巨大聲浪告訴王羽,河內軍的士氣更高一籌,他們的人數雖少,動靜卻絲毫不遜色于面前的西涼軍。
為巨大的聲浪所包圍;
為沸騰的戰氛所籠罩;
無邊無際的敵軍陣列中,傳來沖天的殺氣;
帶著一路煙塵的敵騎,閃爍刀光下露出的那張猙獰的臉!
這,才是那個令男兒神往的三國時代啊!
深深吸氣,將冰冷的空氣吸入肺髒中,然後絲絲滲入到體內,將沸騰至直欲噴涌而出的熱血稍稍壓制。
王羽橫槍而立,朗聲長笑︰「廢話少說,速來槍下受死!」
「不殺汝,吾誓不為人!」趙岑大怒,狂催戰馬,手中一桿大刀更是舞得如同風車一般,遠遠看去,幾乎看不見趙岑人影,唯見一片閃亮的刀光!
相形之下,王羽就有些相形見絀了。
他雙手持槍,就那麼簡簡單單的站在那里,手上沒有發力作勢,腳下也沒有騰挪閃躲的意思,看在不明真相之人的眼中,象是已經認命了似的。
西涼軍喝彩叫好聲大作,河內軍則顯得暗弱許多。趙岑顯示出的武藝,更在方悅之上,又是騎對步,威力自然大增,要知道,騎兵多的,可不僅僅是一匹馬!
隨著距離的接近,趙岑越來越興奮,他已經看清楚了對手的臉。
稚女敕而青澀,不過是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女圭女圭而已,天知道牛中郎那個笨蛋怎麼讓人混進了大營去。也難怪,憑裙帶關系上位的人,就是沒用,這樣也好,憑空掉下樁大功勞,這樣的好事哪兒找去啊?
哼,這個小子膽子雖大,可終究只是個小毛孩,這不,他已經徹底被嚇傻了,根本就不知道怎麼對付騎兵。眼見自己殺到,竟然就那麼站著,像個木樁似的。
對付這種角色,萬無失手之理!
不過,當趙岑接觸到對手的眼神時,他卻是心中一凜。那是猛虎看到獵物時的眼神,冰冷而殘酷,在他沸騰的戰意上,澆了一盆冷水!
「給我死!」趙岑又是一聲大吼,他要借助喊殺聲來驅除心中的不安。
接著,就如同千百次做過的那樣,他縱馬沖刺,揮刀疾斬,就算砍不中目標,也要用馬撞死他!
然後……
他听見了虎嘯聲!
馬速被他催到了極致,依然什麼都沒撞到;
他全力爆發的一刀,甚至沒來得及將招數使盡!
幾乎就在虎嘯聲起同時,長鋒就已經到了!厚實的甲冑,也無法阻擋其鋒芒,被刺中的那一剎那,趙岑有一種錯覺,他不是被槍刺中,而是被一柄巨錘砸中了!
若非如此,身體怎麼會突然變輕?天空和大地怎麼會在眼前旋轉不休?
趙岑不理解,觀戰者卻看得分明!
電光火石的一瞬間,王羽間不容發的避過了戰馬的撞擊,迎著趙岑的揮斬,以尋若奔雷的速度,出槍,刺擊,挑殺,收勢……
每個動作都是那樣的清晰,整個過程也是非常流暢,這一切都發生在極為短促一瞬間!
以騎對步,過馬一刀,步戰者首身分離,這是通常的情況;而騎兵在人馬相錯的一瞬間被挑殺……這不會是幻覺吧?很多人甚至不相信自己的眼楮。
然而……
「噗通!」
「恢……」
尸身落地,敗馬號鳴,清晰的表明,這里剛剛發生過一場生死對決。
「還有不怕死的嗎?」
王羽身上沾了一層灰,長鋒也不復適才的鋒芒畢露,因為上面蒙著一層暗紅的血,遮住了鋒刃上的寒光。
可是,當他再一次揚聲邀戰的時候,西涼軍的陣列,竟然發生了一陣細微的波動。雖然也是百戰精銳,但西涼軍依然感到震驚。
這就是秒殺的震懾力。
西涼眾將一時也是驚疑不定。不過,王羽的邀戰的話,卻激起了他們的血性,西涼軍中可是一群驕兵悍將,哪會這麼簡單就被嚇倒?
「敵將休得猖狂,讓俺梁蕭來會你!」當即有人應聲而出,挺槍躍馬,直取王羽。
這一次,西涼軍的氣勢同樣得到了提升,不過,氣氛卻沒有適才那麼熱烈,顯得很是凝重。沒人敢把王羽當做單純的刺客了,挑殺趙岑的那一槍,體現出來了太多東西。
急怒之下,梁蕭卻也有所覺悟,他擺出了一副如臨大敵的架勢。
他的兵器是一桿長矛,王羽手中的長槍並不算短,但依然相形見絀,長度差了接近一倍。有道是︰一寸長,一分強,梁蕭顯然是有備而來,他怕了王羽的敏捷,想利用武器的優勢,將距離拉開。
他有這個把握,不單是因為武器,馬術也是重要因素之一。
觀戰者離得遠,未必看得清楚,除了一些深諳此道的人之外,只覺得梁蕭的馬速較慢。但王羽卻看得分明,敵將的馬速不是慢,而是一直在變幻方向。
方向的改變幅度很小,幾乎微不可見,但王羽相信自己的判斷力,自己的眼力可是無數次出生入死中練出來的。
西涼軍,果然是天下精銳,隨便一個名不見經傳的裨將,就有這麼高超的馬術,那些一流的名將又會是怎樣的逆天呢?
馬蹄聲將近,王羽收回有些散亂的思緒,嘴角泛起了一絲冷笑,單憑這樣是難不倒自己的,前世的自己,面對的可都是迎面開來的鋼鐵巨獸!
在無數驚愕的目光中,王羽終于動了,迎著氣勢洶洶的敵騎,他迎面反沖。
近兩丈的長矛擋不住他的敏捷的身形;
不斷變幻的行進方向也迷惑不了他銳利的眼楮;
居高臨下的高度優勢和精良的甲冑,同樣無法抵消他雷鳴電閃般的槍勢!
過程略有不同,結果則一般無二。
再次,
挑殺!
不等歡呼聲起,西涼軍感到戰栗,王羽就再次發出了嘲諷。他手中長鋒前指,鮮血滴滴而落,高聲斷喝︰「西涼鐵騎好大名頭,今日一見,不過如此!」
他的嘲諷仿佛一個耳光,重重的打在了西涼諸將的臉上,可是,這一次卻沒人應聲而出,明知不是對手,還去送死,給敵人增添耀武揚威的戰績麼?
「哪……哪位將軍願上前立功,斬殺此僚?若能成功,本將必向丞相稟報,保其封侯!」牛輔急了,仇人就在眼前,卻殺不得,事情若是傳到岳父耳中,一頓好打肯定是免不了的。自己已經這麼淒慘了,再挨幾頓打,小命就危險了!
「牛將軍,此事還是……」張濟有心勸阻,他隱約感到不對勁了。
然而,重賞之下必有勇夫,他一句話還沒說完,只听身後馬蹄聲滾動,竟是同時沖出兩人。
「賊子休得猖狂,暗算得手罷了,待我李蒙殺之!」
「李兄莫要貪功,俺王方在此!」
張濟心下了然,王方、李蒙二人相交莫逆,這貪功一說,只不過是個借口罷了。依現在的形勢,單挑是必敗的局面,也只能上去圍毆,挽回點顏面了。
「以多欺少,算什麼英雄,待俺……」方悅見狀大急,帶馬就要沖前救援。
「方將軍放心,公子早有成算,且讓他來便是。」于禁一把扯住,沉聲道︰「來一個殺一個,來兩個殺一雙!」
方悅稍一遲疑,對岸八個馬蹄翻飛,李、王二將已經加速了。
兩人顧忌王羽的槍術,故而不敢從正面沖擊,而是一左一右,成直角沖上去夾擊,想讓王羽顧不周全。
二將用的都是長槍,並不胡亂揮舞,只是將長槍放平,指向王羽,用的卻是騎兵沖陣的戰法。這已經不是在斗武藝了,而是純靠馬力欺人。
快馬沖刺,何等之快,轉瞬間就已經到了跟前。
躲?無處可躲,兩條腿的人,再快也快不過四條腿的馬!
反擊?王羽的槍雖快,卻也需要蓄力,和刺擊的時間。即便刺中了一個對手,也會將破綻露給另一個對手。
兩個騎兵對付一個步兵,已經是必殺之局,王、李二將久經沙場,馬術精湛,又豈是尋常騎兵所能比擬?
眼見著,王羽就要濺血槍下。
就在這時,王羽動了。
如同疾風迅雷,迎著奔馬前沖之勢,王羽連人帶槍,合身撲向了王方!
這一招大出王方的意料,不過,他也是個狠角色,腳下發力,猛夾馬月復,催動戰馬直撞上去!他也不用槍了,想就這麼撞倒王羽。
槍嘯馬嘶聲中,一人一騎擦身而過,血光飛濺!
離得遠的看的尚不清楚,李蒙卻是看的分明,那血,是從王方身上流出來的!
「王兄弟!看我給你報仇!」李蒙高聲悲呼,挺槍便刺。
他不知道王羽到底怎麼避過奔馬,但他知道,現在就是最好的機會,因為王羽的槍還插在王方胸口,來不及拔出迎戰!
然而,他這勢在必中的一槍同樣落了空。
王羽手一松,先放棄了手中的武器,然後身形一矮,避過了李蒙的刺擊,最後,就地一滾,竟是向著馬月復底下鑽了過去!
李蒙大吃一驚,他不知道王羽怎麼才能避過馬蹄,但他知道,這個煞星肯定不會自尋死路,他這樣做的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自己!
李蒙知道不好,長槍來不及收回,干脆直接棄掉,右手緊握馬韁,左手已經扯住了腰間佩劍。
他的反應很正確,也很及時,可是,他的動作終究慢了一拍,還沒等他把劍拔出來,只覺身後絲絛一緊,被人抓住了。
李蒙這一驚非同小可,左手顧不得再拔劍,直接抓住了馬鬃,被揪下去就只有死路一條,他這一抓已經使出了吃女乃的力氣,力量不可謂不足。
但是,這還不夠。
「恢!」
巨大至無可抵擋的力量從身後傳來,順著李蒙的雙手,傳遞到了馬身上。奔馬被原地拉停,長嘶著抬起前蹄,人立而起。
「糟……」李蒙大叫不好,他沒想到這個少年的力量居然到了這種程度。
下一刻,戰馬頹然側翻而倒,它已經被韁繩勒得快窒息了;與此同時,李蒙手中,身體都是一輕……抓著滿手的馬鬃,他的人已被舉在空中!
「喝啊!」作戰時一直保持著沉默的王羽,終于發出了第一聲大喝,李蒙只覺自己像是從萬丈懸崖上落下來,巨大的風聲和離心力剝奪了他所有的感官。
‘咚!’他摔落塵埃。
凍土,堅硬如鐵。
勝負,再次瞬間分出!
以步對騎,刺殺一將,摜死一將,王羽最後開聲發力的那一吼,聲震大河兩岸,西涼兵馬人人自危,無不膽寒,河內兵馬則氣勢高漲!
「泰山王鵬舉……此人,莫非是項籍再世嗎?」牛輔顫聲道︰「除非呂布在此,否則,誰能敵之?」
諸將盡皆膽寒,他們終于記起了刺客愧為而走時,曾和呂布對過一招,本來,他們只當那是對方運氣好,現在看來,似乎……
大河之畔,‘山’字旗迎風招展,烈烈生威,仿佛預示著這場戰事的最終結局。
西涼軍撞上山了。
山,自是巍然不動;撞擊者,則是沉沙折戟,頭破血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