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劍指何處
「蛾賊不攻城,也不圍城,更不肯走,他們到底在做什麼?」衛德帶著一大群幕僚門客,登上了城樓,遠眺城外的白波軍陣,心下大惑不解。
「主公,似乎他們……在建祭壇?」回答的門客自己也有些不大確定,白波軍勞師遠征,沿路的聞喜、安邑都沒攻下來,糧道實際上已經斷了,現在對他們來說,最重要的就是搶時間,實在沒理由在這里優哉游哉的建什麼祭壇。
「建祭壇,做什麼用?」眾人面面相覷,不明所以。
「據說……」半晌,才有人接著說道︰「某是冀州人,當年張角三兄弟在冀州興兵作亂,每逢大戰之時,听說也是要設壇作法的。」
「真有此事?」衛德不大相信,他家是書香門第,兩個兒子題字的時候,分別以儒、道命名,儒家人對亂力怪神之類的東西,都是敬而遠之的,哪里會相信真有什麼法術?
「移山填海,撒豆成兵的法術,應該是沒有的,不過,那法術還是有些效應的。」那幕僚听出主家的意思,自然不會逆著衛德往下說。
「當年的所謂黃巾力士,就是與這祭壇一起成名的……」
「哦?請趙先生詳細說說,為我等解惑。」
黃巾力士的名頭,也曾經響亮一時,黃巾起義初期勢如破竹,尤其在冀州戰場上,很是威風過一陣子,各路官軍也是聞而色變,但這支兵馬具體厲害在何處,那就眾說紛紜了。
比較通常的說法,是張角施法過後,這些力士會變得力大無窮,渾身鋼筋鐵骨,刀槍不入;也有類似張角撒豆成兵,故而黃巾力士無窮無盡之類的說法。這些說法的可信度都不高,隨著張角兄弟身死,黃巾軍主力覆滅,也就慢慢無人再提,此時有人提起,眾人也都覺好奇。
「第一種說法相對符合事實,黃巾力士其實就是蛾賊中相對壯健的兵丁,平時的戰力不比尋常郡兵強,裝備也很差,有件皮甲的,都已經是小帥了。不過,每次張角兄弟登壇作法之後,他們就會變成一群怪物……」
「怪物?」
「嗯。」那冀州人一副心有余悸的樣子,「刀槍不入是不可能的,刀砍槍刺,他們一樣會流血,會受傷,可除非受的是致命傷,否則他們就不會倒下,而是更瘋狂的拼殺;就算受了重傷,倒在地上,也會拼命向前爬,直到徹底斷氣為止……」
「 !」包括衛德在內,眾人都是倒抽了一口冷氣,看看外面的軍營祭壇,再想象一下黃巾力士瘋狂作戰的場景,無不膽寒。
傳說雖然也很恐怖,但恐怖過了頭,就沒有足夠的真實度,也不顯得多可怕了。反倒是真相更恐怖一些,什麼兵,能比不怕死不怕受傷的瘋子更可怕?
「莫非白波賊也會……那該如何是好?」衛德慌神了。
「主公勿憂,別說蛾賊沒有張角兄弟的能耐,就算有,他們又豈能奈何得了我衛氏的雄城?張角兄弟當年不也屢屢在堅城前面受挫嗎?若非如此,他們也不會沒了騰挪的余地,以至走投無路了。」
「趙兄說的沒錯,各地的蛾賊戰前也會設法壇祭祀,不過沒听說有什麼特別的效果,無非就是鼓舞士氣罷了。這次的祭壇特別大些,想必也是蛾賊發現走投無路了,所以孤注一擲而已,不足為慮也。」
眾人七嘴八舌的出言寬慰,衛德的臉色漸漸轉好。他轉頭四顧身後的幕僚,微微醺然,衛家人才如此眾多,家財萬億,又適逢亂世,是不是也能厚積薄發,一舉……
正想到得意處,卻見幕僚中有一人眉頭深鎖,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衛德當下一驚,若是別人,他還未必會動容,但此人卻是日前獻計的那位足智多謀的吳夜吳仲明!
衛德緊張的問道︰「吳先生可是看出了什麼?蛾賊另有狡計?」
吳夜供拱手,語氣深沉的說道︰「還談不上看破了什麼,不過,吳某心中確有疑慮。」
「先生何妨直言。」
吳夜並不推辭,指著城外祭壇問道︰「主公,諸君,各位不覺得那祭壇太大,也太靠前了嗎?」
「咦?吳兄不說,我等還真沒注意到,看起來,也就五、六百步的距離,弓弩剛好射不到而已。」
「此中另有玄虛?」
「難道……是明修棧道暗渡陳倉之計?」
衛家目前還沒有成為諸侯的跡象,但河東衛氏稱雄一方,早就是既成事實了。所以,能被衛家奉為上賓的,即便不是名士,也是小有名氣,為名士所看重並舉薦之人。
這樣的一群人,被稱為智囊也絲毫不為過,先前沒多想,此時得了吳夜提醒,很快就得出了差不多的結論。
「明修棧道暗渡陳倉?」衛德的反應卻沒那麼快,他的長處在于斂財用人,對戰陣之事全無所知︰「何者為明,何者為暗?」
「祭壇做法在明,亦真亦假;穴攻偷襲在暗,十有九中!」吳夜一語道破天機。
「穴攻?他們在挖地道?那該如何應對?」
「主公放心,雖然沒能在第一時間識破蛾賊的狡計,不過我等這幾天也沒有白費,該做的布置都已經做了……主公請看,那條水渠就是專為破穴攻所置。」
「穴攻之法,主要在于攻其不備,運城地處江湖之間,並不缺水,只消引水入城,發現地道出口後,直接引水倒灌即可,管教蛾賊有來無回。」
衛家的幕賓很多,卻沒有指定何人主事。不是衛德不想,實在是這幫人的名聲都差不多,難分高下,硬是提拔一人,就會寒了其他人的心。
這也算是種幸福的煩惱,名士太多就這樣。
截至目前,這種態勢體現出來的也都是好處。
守城的布置,眾人群策群力,事無巨細,皆是井井有條;有了難題,大家共策共力,互相拾缺補遺,很完美的完善了戰略戰術;再加上若有若無的競爭意識,更是驅使得眾人不遺余力。
好處這麼多,又為何要改變呢?
不過,衛德還是有所偏重的,兩度獻計,每次都說到節骨眼上的吳夜,他就很重視。他點點頭,算是回應了眾人的寬慰,然後向吳夜問道︰「仲明先生,你似乎仍有疑慮?」
「不瞞主公,夜確有疑慮。」
吳夜抬手指點城外祭壇,沉聲道︰「據聞,蛾賊攻打聞喜時,也曾用過穴攻之法,結果被城內守軍引水倒灌,無功而返,蛾賊也非無智,豈能一而再,再而三的重施故技,以圖僥幸?夜以為,他們興師動眾而來,必有所依仗,關竅就在這祭壇和穴攻之法當中!」
衛德追問道︰「具體是何法?」
「夜不知。」吳夜搖頭。
「那,以先生之見,應該如何破之?」
吳夜不答,沉吟半晌,突然猛一抬頭,眼中精光一閃,道︰「出兵!拆了那祭壇!」
城頭一下子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下一刻,眾幕僚齊齊搖頭嘆氣。
「出兵?就為了吳兄的憑空臆想嗎?」
「誰能保證蛾賊搞這些玄虛,不是為了引我軍出動,設下陷阱,趁機反撲奪城?此議大大不妥。」
「標新立異也要有個限度,有堅城可守,卻偏偏要出城野戰,這不是拿衛家的安危開玩笑麼?」
衛德倒是沒有附和,但眼中也閃過了狐疑之色,出兵之議,確實不是一般的不靠譜。
「並非吳某憑空臆想,白波此來,一路全無停留,兵鋒直指運城,豈能無因?如今賊軍糧道已斷,卻不急著攻城,而是忙著修建祭壇,暗中則挖掘地道,顯然將成敗皆付諸此舉。敵人想做的是什麼不重要,只要將其破壞,賊眾就只剩潰敗一條路了,何樂而不為呢?」
吳夜爭辯道︰「何況,穴攻也未必一成不變,入城偷襲不可行,他們或許打著挖空牆基的主意,水灌之法可以防備敵軍偷襲入城,卻未必防得住……」
「吳兄差矣。」
其他幕僚不肯示弱,當即反駁道︰「若是普通縣城的城牆,蛾賊只要下定決心,挖空牆基倒也不難,可運城的城牆的厚度足有三丈余!蛾賊又不是真的螞蟻,又怎能在短時間內,完成這麼大的工程?」
「正如趙兄所說,蛾賊的祭壇雖大,但頂多也只能掩藏一兩個入口,就憑一條地道,想挖空牆基,又談何容易?等到他們挖到牆下,我軍自然也不會坐視,放水放煙,反向挖掘,以甲兵殺傷,兵書上的克制方法要多少有多少,何必非得冒險出城呢?此議斷不可取。」
「總之,不管蛾賊千般狡計,陰風苦雨,主公只須安坐中軍,我等群策群力,運城便穩如山岳,別說區區蛾賊,就算是傳聞中被捧到天上去了的那個王鵬舉來了,一樣只能在城下捧得頭破血流。」
「正是如此!」
衛德本來還有些猶豫,結果一听王羽之名,他胸中一口悶氣直沖上來,騰的一下站起身,用力揮舞著手臂,喝道︰「有勞諸君巡視城防,為我御敵,待大破蛾賊之後,我衛家未嘗不能借軍功而起,省得天下無人,任憑小兒囂張!屆時,德必不忘諸君,亦不負諸君!」
「遵命!」眾人大喜,齊齊起身應命,士氣頓時高漲起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