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饒的反應不可謂不快,對策也很有章法。
然而,以他的才智,臨時想出來的對策,哪怕再怎麼完美,踫上了奇計百出的王羽和老謀深算賈詡精心討論,反復推敲的奇謀,最終也只有中計,中計,再中計的下場。
黃巾諸將听命而去。
面對匪夷所思的攻擊,他們的腦子已經徹底亂了,只有將希望寄托在對小天師的信仰上面,所以,當張饒表現出信心和魄力後,他們無條件的服從了命令。
可張饒忽略了一件事,連營太大了,雖然天空中的天火接連不斷的落下,但相對于數十里方圓來說,其實算不得什麼。
奉高城頭的歌聲曲聲雖然響亮,但也就是前營听得清楚,到了中軍附近,就已經微不可聞了,後軍壓根就听不見。
所以,哪怕是流星火雨開始落下,駐扎在後營和中軍外圍的士卒,也沒有立即陷入恐慌。沒有先前的鋪墊,士卒們還沒來得及疑神疑鬼呢,將恐慌帶給他們的,是從中軍趕來的將領和傳令兵。
「王鵬舉招來天火突襲我軍,小天師已經做法抵御了,大家不要怕!」
這些安撫人心的言詞,在已經陷入混亂的前軍起到了一定的效果。但本來相對平靜的中軍和後軍,卻如同狂風吹過,一下就掀起了滔天巨浪。
「這個是天火?」
「不是天火是啥?你看,那里又落下來一個。娘咧,燒死一大片啊,這可如何是好?」
「糟了,小天師已經抵擋不住了,人說王鵬舉是武曲星轉世,俺原來還不信,現在看來是真的啊!」
「大漢朝四百年,一共只出了四位冠軍侯,一百年才出一個,不是武曲星轉世是什麼?」
「怎麼辦?俺們要怎麼辦?」
濃重的黑暗中。火光顯得極其明亮,哪怕離得很遠,也能看得清清楚楚。連營內部的照明措施相對較少,所以,對一眾發號施令者來說,就是很特別的感受了。
只見遠處火光時而閃現,近處影影綽綽全是人,各種慘叫狂呼充斥耳邊,反應再慢。也知道安撫的話起反效果了。
「不要亂,小天師才是天命所歸。王鵬舉只是佔了突襲的便宜,小天師剛剛在入定,138看書網就醒了!王鵬舉依仗法力,逆天行事,忤逆了黃天,罪惡滔天!黃天很快就會降下懲罰,讓他死無……啊!」
如果沒有最後那聲慘叫的話,傳令官們聲嘶力竭的呼喊確實可以起到一定的效果,但現在。效果正相反。
喝令聲戛然而止,發聲者頹然而倒。換在先前,肯定會有人上前攙扶,入了黃巾,就都是兄弟,兄弟之間,自然要互相照料。就算普通士卒不肯。將領們的親衛也不可能放棄職責。
然而,現在,卻沒一個人敢于上前探看。
望著倒地不動,或者還在掙扎的身影。士兵們遍體生寒,不由自主的向後挪動著腳步,遲遲不敢轉身。
天罰?一定是吧?若非天罰,怎麼好好的一個人,突然就死了?前一刻,他還中氣十足的大喊大叫呢!
「逃啊!」有人發了一聲喊,然後迅速得到了所有人的響應,黃巾兵們頭也不回的逃開了,仿佛下一刻,那具尸體就會變成僵尸,跳起來把他們吃掉一樣。
「用信仰武裝起來的戰士很強,可一旦信仰的甲冑被剝去,他們就會變得比從前還要懦弱……主公果然有洞徹人心之能。」
因為沒人回頭,所以也沒人看到從帳篷後轉出的身影,也沒人看到他手中的弓箭,听到他的低語,更沒人會看到,倒下的那具尸體的胸口,正插著一支利箭!
射聲,既是官職名,武帝處設的八校尉之一,同時,也是軍隊的名稱,北軍五營之中的弓箭部隊,就以此而命名。顧名思義,即冥冥之中,聞聲即能射中意思,代表箭術高超。
黃忠訓練出來的這支部隊,最開始的時候,練的就是這個。部隊成員的箭術還比不上他們的主將,但在黑暗中取準,卻也沒多大問題。
降落之後,特戰隊的任務就是將混亂擴大。
試圖穩定軍心者,殺!
試圖組織部隊者,殺!
試圖引火照明者,殺!
對開始潰逃的士兵,他們卻看都不看一眼,射殺了目標之後,便悄然追在潰兵們的身後,一旦有人現身或發聲阻止,利箭就會如影隨形的趕到。
相對于偌大的連營來說,已經降落的幾十個狙擊手再怎麼厲害,起到的殺傷力也是微乎其微,不可能將混亂全面擴大到整個連營。
但是,狙擊手們本來也不是這場奇襲的主力,他們起到的作用,只是將混亂擴大而已。
隨著時間的推移,天上火球越來越多,越來越密集,仰天看去,仿佛整個天空都在燃燒,在咆哮,恐慌終于徹底擴散開來。
黃巾嘍們狂呼著,奔跑著,沒人知道哪里才安全,但誰也不肯停留在原地,好像腳步稍一停頓,牛頭馬面冰涼的手,就會搭到肩膀上一樣。
人嚇人,嚇死人,親眼目睹者固然魂飛魄散,在這種末日般的氣氛下,即便沒親眼看到,听到其他人的慘呼,也一樣陣陣心驚肉跳。
明火,暗箭!
天火,天罰!
到了大亂開始蔓延的時候,特戰隊造成的直接傷亡,總共也不超過五百,但造成的混亂,卻百倍,千倍于此!
哭喊聲震天,隨著潰逃勢頭的加劇,恐慌傳播得越來越快,嘍們哭嚎著,向著未知的黑暗深處逃竄。
他們丟掉了兵器,一心只想向前,和當初受到小天師的鼓舞,化身成黃巾力士一樣瘋狂!只是這一次,他們沖擊的對象不再是敵人,而是自己的同伴。
只要前面有東西擋路,他們會毫不猶豫的將其推倒,然後毫不留情的用腳踩上去,一只,兩只,無數只……軍營內,沒有他們推不倒的東西,軍營外的壕溝一樣也阻擋不了他們的腳步。
潰逃的人群如同洶涌澎湃的海浪一般,從中軍向外倒卷開來,將大半個連營摧毀殆盡。
跑得慢會被同伴推倒,踩踏而死,可在嘍兵們的心中,那些突然消失的同伴不是被踩死的,而是中了天罰,所以聲也沒吭一聲,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跑得快也有可能撞上什麼東西,或者是防御工事,或者是還保持了理智的督戰隊,又或者各種各樣的雜物。跑在最前面的人,就如諺語中的兔子一般,沒頭沒腦的撞上去,把自己撞得頭破血流,或者一頭撞死。
被撞死的人,會在其他人眼中,變成天罰下新的犧牲者;受傷的那些會在心里慶幸,認為自己祖上積德,或者從前做了足夠的好事,因此才在天罰下留得性命。
在黃巾潰卒眼中,黑暗中的一切都變成了王羽調遣的天兵天將,遭遇到的一切不幸,都是王羽的法術所致。
小天師與王鵬舉斗法失敗,已經駕鶴西去了,不然她怎麼會眼睜睜的看著她的信徒被天火摧殘?黃天也拋棄了自己的信徒,只能無聲的看著大地上發生的慘劇,默默的流淚,卻無可奈何。
張饒已經徹底傻眼了。
混亂初起的時候,他就已經知道不妙,可還沒等他設法補救,混亂就已經徹底擴散開了。
在星月無光的夜里,發生波及全軍的混亂,別說是他,就算是孫武復生,也不可能有辦法補救。听著從黑暗中傳來的哭喊呼救聲,張饒知道,一切都完了。
本以為和世家搭上線,就可以擺月兌張角兄弟失敗的陰影,利用對方的資源,再現黃巾力士的輝煌,成為爭雄之路的開始。
前面的一切都是那麼的順利,可現在,一切都完了。
全軍潰散,軍心也垮了,想要再收拾起來又談何容易?就算能做到,對方會給自己機會嗎?
該死的王鵬舉,該死的許攸,該死的老天爺!
張饒在心里不停的咒罵著,咒罵著他可以想得到的一切人或物。
他恨王羽太狡猾,恨許攸太無能,恨蒼天和黃天太無情,不肯保佑自己這個虔誠的信徒!
二十萬大軍一夜而潰,就算他們不會對後軍的老弱造成影響,沒了主力部隊攜帶的糧草輜重,幾十萬人也沒法去任何地方……對了,還有萊蕪城西的那些巨大的壕溝。
張饒突然有了明悟,從這場戰爭最開始的時候,自己就已經中計了。敵人一直在巧妙的算計著自己,讓自己將青州各路豪杰聚在一起,讓自己攻入泰山,讓自己自斷後路,讓自己駐兵城下,讓自己自信滿滿,覺得前途光明無限。
今夜的奇襲,是敵人早就準備好了的,就等著帶著大隊人馬,一頭鑽進來呢,可恨自己竟然一點知覺都沒有。許攸對自己也只是利用罷了,利用自己消滅袁家的敵人,至于自己的前途,根本就沒在對方的考慮之內。
反倒是曾經被自己視為膽小鬼的管亥說的更對,王鵬舉在示敵以弱,自己不應該按照對方的套路走。
可惜,現在說什麼都晚了,不,還沒到最後放棄的時候,還有希望!茫然四顧間,張饒發現,前軍雖然搖搖欲墜,卻還沒出現逃亡的大潮。
他的對策有不當之處,但也不是完全沒有效果的。
「來人,去找小天師,帶她一起去前軍,不能讓泰山人這麼輕易的得逞,老子今天要跟他們拼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