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臧霸提示,尹禮赫然發現,青州軍選擇的防御陣地,恰好是一個河灣。這不奇怪,伏龍谷的地勢本來就是蜿蜒起伏的,否則看起來也不會象龍。
之前尹禮沒當回事,只當青州軍是縮小防御的面積,以對抗為數眾多的敵人。現在被臧霸一說,他愕然發現,那果然是個雁行陣。
巧合,不會巧到這種地步,王羽既然早有準備,就一定會有殺手 ,現在看來,他的殺手 就隱藏在船隊之中,烏篷之下!
這一次,用不著臧霸提示,他也接近真相了。
按照兵書上的說法,雁行陣是對遠程部隊有加成的陣型,青州五上將之中,黃忠就偏愛此陣。這樣說可能比較虛幻,換成後世的說法,雁行陣,就是兩翼展開,成為一個夾角,然後進行交叉火力的覆蓋攻擊。
漢朝當然沒有機關槍,但並不代表這個規律會失效,弓弩的攻擊,同樣是致命的。
而就在尹禮大驚失色,失聲欲呼時,河面上的那支船隊也終于有了動靜。
「 ! ! !」
烏篷不分先後的被齊齊掀開,露出了船內的廬山真面目!
一點點寒星,殺氣森然!
一雙雙銳目,氣勢逼人!
隱藏在船艙中的,赫然是數百手持強弩的精壯士卒!
「殺!」一名面色發紫的武將抬起手,猛然落下,風暴隨之噴涌而出!
「崩!崩!崩!」似山崩地裂,又似海潮澎湃,實則如雷鳴電閃一般。點點寒星呼嘯著,帶著狂風和殺氣,卷入了滾滾人潮之中。
淒厲的慘叫聲驟然響起,遠近之間,連成了一片。
「有埋伏!」
「娘咧,救命啊!是強弩!」
「天殺的青州人,連箭桿都是精鐵的,存心要咱們的命啊!」
後世發生過正規軍用機槍向游行的平民掃射的惡劣事件,子彈打進密集的人群,通常不會只傷害一個人就結束,在沖擊力耗盡之前,它會努力的穿過所有可以穿透的東西。
這樣的做造成的傷亡是極其巨大的。而現在情況,其實也差不多。
青州軍用的強弩,其實就是傳說中的大黃弩,這種射程高達數百步的強弩,在二三十步的近距離上發動攢射,用的還是精鋼所制的弩矢,威力不比火槍低,甚至猶有過之。
精鋼弩矢帶著巨大的沖擊力刺入人體,受到了阻礙後,猛烈的旋轉起來,就像是一個巨大的鑽頭。除非正好射在胸骨上,否則,單一的人體遠不能將其攜帶著的狂猛力道消耗掉。
帶著一蓬血花,惡魔般的弩矢從人體背後穿出,惡狠狠的撲向了下一個目標,隨後,同樣的慘劇會重演……
由于人數太多,施展的余地又有限,前鋒受阻之後,後續的人馬還在沖鋒,收不腳,以至于擠成了一團。在強弩的打擊下,很多嘍是被弩矢串在一起死的。
或者背靠背;或者面向著彼此,親密的擁抱著;亦或側面相連……各種各樣的姿勢,千奇百怪,如果一定要用一個詞來形容,那只有‘阿鼻地獄’四個字!
「不要亂,不要亂!」不祥的預感終于應驗,昌豨卻也沒別的辦法,只能大聲呼喊著,讓嘍們繼續沖鋒,「沖上去,加上船里的,他們也頂多只有一千人,咱們人多,殺上去才有活路!」
「強弩能射四百步,轉身跑是尋死,沖上去才有活路,趁著他們裝弦……」吳敦的呼喊戛然而止,他駭然欲絕的看到,齊射後,船里的伏兵放下了手中的強弩,從腳下拿起了另一柄拉開了的弩,好整以暇的裝填弩矢,開始瞄準,顯然是要進行下一輪的齊射了。
弩,是冷兵器時代當之無愧的最強殺器。就算是鬼神一般的呂布,也不敢迎著幾十柄強弩硬沖。除了巨大的殺傷力之外,弩比起弓的優點,還包括長時間的瞄準,以及現在這樣,先拉開放著,隨用隨取。
理論上來說,只要有充足的供應,弩兵可以連環不斷的發射,唯一的缺點就是造價太高,一般人用不起。
而不幸被卷入第二輪風暴的吳敦,咽下最後一口氣之前,心里想的正是,下輩子一定要做個有錢人,也要拉出一支強弩兵,人手兩架強弩,用一架,扔一架……
然而,一直到死,吳敦都低估了土豪王羽的凶殘程度。
第二輪齊射過後,船里的伏兵又把手中的弩扔到了一邊,然後一彎腰,拿起了第三架——之所以知道是第三架,因為那架弩,也是開好弦的……
死亡的風暴吹了又吹,別說是山賊,就算是青州軍自己,看了也是心驚不已。面對這樣的強力殺陣,大概也只有避其鋒芒,或者頂盾硬抗了,正面沖擊,換誰上都是傷亡慘重啊。
山賊被徹底打懵了。
雖然一度陷入了狂熱狀態,可骨子里,他們只是山賊,再怎麼狂熱,被這樣的死亡風暴籠罩,也清醒過來了。
而理智一旦恢復,先前的恐慌加上新的恐懼,頓時加倍的襲來,狂熱和絕望的轉換,只在眨眼之間。
其實,若不是弩兵的三輪齊射間斷太小,讓很多人都來不及反應,單是第一輪打擊,就已經讓半數以上的山賊士氣崩潰了。只是後面的打擊來的太快,直到三輪射結束,他們才真正的做出了反應。
單是這三輪齊射,就造成了一千多的傷亡,超過了泰山賊全軍的三成!能承受這樣的打擊還不崩潰的軍隊,只會屬于天兵天將,或者機器人軍團的那個範疇。
「娘咧,跑啊,快跑啊!」
「要命的王鵬舉來了,快跑啊!」
喊殺聲變成了哭喊聲,山賊們轉身就跑,任憑昌豨喊得聲嘶力竭,手中的鋼刀連續砍翻了好幾個潰卒也沒用。
沒人還記得先前的刺殺了,能設下這種恐怖陷阱的人,是隨便就能刺殺得了的嗎?山賊們豕突狼奔,只恨爹娘少給生了兩條腿。
可也不知是先前跑得太猛月兌了力,還是被嚇破了膽,心里要逃,腿腳卻一個勁的發軟,怎麼也跑不快。而且到處亂跑,互相推搡的同伴也干擾著彼此的逃月兌,殘存的潰兵亂七八糟的擠成了一團。
「追!」另一邊,憋了很久的魏延只說了一個字,便一馬當先的跳下了船,追向潰散的流寇。隱霧軍將士以最快速度從背後趕上,把逃命者一一砍翻在地。從雁行陣的兩翼兜過去,把剩下的賊寇反包圍起來。
沒人敢再回頭迎戰,那些用之不竭般的強弩成了嘍兵心中的永久夢魘。直到若干年後,這場戰斗中幸存的流寇提起此夜來,說話的聲音依舊還會打哆嗦。
「界,界,爺爺那天倒霉,踫上了魏文長的隱霧軍!」若干年後,終于弄明白了對手是什麼怪物的尹禮口齒不清的對著自己的孫子說道。
那場戰斗是他平生參加的最後一戰,逃離戰場後,他便拒絕了臧霸同行的邀請,找了個偏僻的村落隱居下來,任誰來請,也再不出山。
他承認自己被嚇落了膽子,也正是因為如此,在那個漫長的亂世中,作為王羽的眾多敵人之一,他居然保住了一條姓命,得以頤養天年。
為此,他也慶幸不已,捏著孫子的鼻子,他笑得很開朗,很幸福︰「福兮禍所伏,禍兮福所倚,要不是那天見到了這一幕,你爺爺我早就死在馬蹄下了,也就沒有你嘍。」
王羽當然不知道此戰過後,還有這樣的插曲,弩弦聲響起的一剎那,他就知道戰斗已經結束了。
他煞費心思的設下這個局,目的就是將泰山賊一網打盡。這些人集結起來進行會戰沒多大威脅,可一旦分散,就麻煩了。
游擊戰這種戰法,從來都起不到扭轉乾坤的作用,但對任何一個希望恢復秩序的統治者來說,都會很頭疼。泰山賊對地形太熟悉,在當地也有很多情報來源,剿滅起來很浪費時間和精力。
隱霧新軍訓練了大半年,技戰術基本上都有了模樣,正好借著這個機會實戰演練一番。現在看來,效果還不錯。
一路潛蹤匿跡的隨同,連耳目靈通的泰山賊都沒發現端詳;後來在東莞上船,同樣也是悄無聲息;在船上的潛伏,依然未露行跡。最後的暴起突擊,三輪齊射,棄弩登岸後的包抄強攻,基本上將訓練的成果展現出來了。
王羽很滿意。
他揮揮手,淡淡的吩咐道︰「敵人已經失去戰意了,喊話,讓他們投降罷。」
「降者不殺,棄械伏地者免死!」騎兵們齊聲高喊起來。
山賊們已經被殺破了膽,听到有活路,哪里還敢倔強?就有少數頑抗到底的,在面無表情,著力砍殺的隱霧軍面前,也只是撲火的飛蛾罷了。
抵抗很快消失,河谷中趴滿了人,有的是尸體,更多的是敗兵。
「文長和文向留下打掃戰場,等乂的兵馬到了,交接之後,再行跟上,其他人,隨我繼續前進。」大局已定,王羽連看一眼戰場的興趣都沒有,翻身上馬,率領騎兵馬不停蹄繼續南下。
「喏!」魏延大聲應喏,但徐盛卻遲疑著沒說話。
「怎麼?」王羽皺皺眉頭。
帶著徐盛到伏龍谷,是為了讓他增加點戰陣經驗,順便考察一下對方的可靠程度。現在青州樹大招風,不再是隨便招個人就能用的了,用間是很常見的兵家之道。
從適才的表現來看,徐盛應該不是間諜,現在仗打完了,自然要讓對方繼續積累打掃戰場的經驗,然後歸隊回到張頜麾下,接受後者的教導。若是徐盛認為自己立了功,有些別的想法,只會讓王羽看低他。
「主公,那張死了……」徐盛垂頭喪氣的說道︰「您讓我看好他,我捆住了他的手腳,可沒想到他竟然事先在嘴里藏了毒藥……」
「哦,死了就死了吧。」王羽的眉頭頓時就舒展開了,寬慰道︰「吃一塹長一智,下次就有經驗了,這次是個無足輕重的小角色,將來說不定是個大人物呢,不用為此煩惱。」
「可是……」徐盛又是感動又是驚訝,猛抬頭時,眼中甚至有淚光滾動。
今曰一戰,他真正見識了王羽的威風,和青州軍的雄武,能在這樣一支令行禁止的強兵中一展身手,正是他生平所願。按說從張身上可以追索到幕後黑手,是很重要的,他辦砸了差事,以為會被王羽重責,誰想到就這麼輕輕被放過了,叫他如何能不意外?
「都是些跳梁小丑,沒什麼可在意的,今天之後,老老實實的就罷了,再敢跳出來興風作浪,咱們就再碾壓過去,不必在意!」
爽朗的笑著,王羽輕夾馬月復,烏騅發出了一聲歡快的長嘶,揚塵而去。(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