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接過那塊有些許焦黑，血漬尚未干透的玉佩，將一綹精神力灌注進去，發現令狐雨在那片空間中用微弱的精神力留有一個小字，正是靠這星點精神力的激發，才使她二人手中的傳訊玉佩產生了感應。
「九？」
她仔細端詳，發現那似乎是一個未寫完的「九」字，寥寥草草，歪歪斜斜，虎頭蛇尾，氣息微弱，想來定是令狐雨瀕死之前拼盡最後的全力所留，她甚至能從這倉促間用精神力勾畫的字跡中感受到一種來自靈魂深處的顫栗。
恐懼。
深深的恐懼！
「九……九……究竟何意？令狐雨想告訴我什麼？」
「莫非是九陰聖教？他的意思是奸細出在內部？」
這個念頭剛一掠過心頭，莊彩芸便迅速搖頭，將其否定。
能在天牢中造成如此動靜，並且還能將令狐雨這樣的三階精神瞳師炸得連渣兒都不剩，這份能耐，就連她這位「宮主」都自問很難辦到，更遑論他人。
她拋下這名軍士，又如法炮制地對顏寬施展了幽冥幻術，結果也是問不出個所以然來，當下只得無奈地放棄，飛身離開了天牢。
在她離開後不久，兩道高約九丈、相貌丑陋但不失威嚴的龐然大物虛影撕裂空間，手持叉戟和勾魂索，駕著翻滾的黑雲，來到天牢上方。
牛頭馬面！
其中那牛頭人身、全身長鬃黝黑、鼻孔上穿著鐵環的「人」掏出隨身攜帶的一本厚厚的生死簿，翻開之後便是牢牢盯著飄蕩在那堆砌如山的尸體旁所圍的一群渺小的鬼魂。
「找到了！第一千零一章。」
牛頭翻到其中一頁，指著生死簿道︰「徐鋒夜劫天牢，此役，當死三十五人。」
「老牛，你是不是看差了？這里明明死了一百多人咧。」
渾身雪白的馬面將信將疑地瞪了牛頭一眼。
「怎麼會呢，老馬？你看，時間、地點，都吻合，錯不了，錯不了。」牛頭心有不甘地反詰道，並將生死簿遞給馬面一觀。
兩人同時駭然。
「點一點。」
「嗯。」
在馬面的催促下，牛頭對著那群鬼魂朗聲道︰「你們都已經死了，快來我與馬面大人這里點卯吧。」
此言一出，那些鬼魂先是愣了楞，旋即昂首望天，少頃便是悲天搶地的痛哭起來。
「不要啊，我、我這麼年輕，怎麼就死了，我不信，我不信，你們騙我，我明明還活著，滾！」
「大人，我當兵至今，兢兢業業，克己奉公，從未懈怠過片刻，求求你們網開一面啦。」
「大人，我上有老、下有小，這個月的薪水還沒領回家……」
「能不能讓我結了婚再死？我還沒嘗過女人的滋味哇……」
牛頭面無表情，似乎對這種重復上演了千萬遍的劇情麻木了，不耐煩地大聲道︰「閻王叫你三更死，誰敢留人到五更？生死自有定數，快隨我們走吧，來世重新投胎，方為正道，別再執迷不悟。」
旋即他又不厭其煩地將鬼界律令簡要背誦了一遍，其大意無非是介紹生死輪回的一些話。
只有兩個鬼魂嗚咽著飄蕩過來，不時還回頭望望下方那兩具肉身，眼里充滿了迷戀。
絕大多數鬼魂則是繼續飄蕩在那堆尸體周圍，不曾挪動身形。
牛頭面色陰翳，聲音低沉道︰「你們只有七天時間考慮，七天之後，我們還會再來這里，如果屆時你們還不打算跟我們去陰司報到，將淪為孤魂野鬼，魂魄永遠湮滅在自然界。」
「走，能入輪回；不走，徹底消亡；如何抉擇，這七天當中，你們好好考慮考慮吧。」馬面斬釘截鐵地附和道。
「嗚∼∼嗚∼∼」
悲哭之聲大作，有鬼魂憤怒地站起身來指著牛頭馬面咆哮︰「我乃天牢的判官，這天牢之中關押之人，哪個不是罪大惡極之徒，你們不去勾他們的魂，卻來為難我等，敢問，天理何存？」
旁邊一名看起來長相比較猥瑣的鬼魂呲牙咧嘴道︰「是啊，還有那些千千萬萬的貪官污吏，作奸犯科之輩，你們咋不叫他們死？」
「賈源說得對，我們不要死，我們不要輪回，我們只要活著……」
看著一個個義憤填膺的鬼魂，馬面尖聲尖氣道︰「你是判官，自當知道，這人間有人間的律例，陰司有陰司的律例，眾生有生便有死，由不得你們，你們好好想想吧，記住，只有七天時間……」
牛頭打斷道︰「下面我先點個名，點到的鬼答到。」
「賈源……」
無鬼應答。
「徐鋒！」
還是無鬼應答。
「烏煞！」
他連點三四個名字之後，均是無鬼撂他，其中那位名叫賈源的鬼大叫道︰「你們當的什麼狗屁雞毛差？這里面根本就沒有你們要找的人！」
「是啊，兩位大人，你們是不是抓錯了？」
「對，一定是抓錯了！」
眾鬼雙眼放光，大有圍攻他們的陣勢。
「吼∼∼」
牛頭拉長著黑臉，低頭憤咆了一聲，那勢如悶雷的巨大聲響，聲動四野，威震八荒，帶著一股遠古的蒼涼氣息，直接將眾鬼震得頭皮發麻，靈魂顫抖，只好唯唯諾諾地將伸出的脖子縮了回去，不再吱聲挑釁。
見將眾鬼鎮住，牛頭嘆著氣搖了搖頭，苦笑道︰「為什麼每個人都對生死那麼看不開呢？今生，是前世的輪回，來生，是今世的輪回，不外如是，不外如是嘛。」
「這幾個還算好的咧，沒見那些高官巨賈，豪門望族嗎？他們更是想不開，哼，前世的積德換來今生的財富權勢，今生的揮霍與奢靡遭受來生的清苦與受孽，還有什麼地方能比咱們陰司更公正？」
二人當下將那兩名皈依的鬼魂單獨拉到雲端，道︰「你們兩個，把他們的名字一一給道給我們兩位大人听。」
「是！」
那兩名鬼魂搗蒜般點頭，指著下首那一大群鬼魂，哭哭啼啼道︰「大人，他是賈源，他叫劉軍……」
雖然世人皆知牛頭馬面的大名，但他們並不知道，這二人其實根本算不上什麼「大人」，在陰司之中，牛頭馬面只是最底層的當差，其數量怕有千萬計，只是他們長相都是一模一樣，兩兩一組執行任務，在一些僥幸死而復生的人口口相傳下，人們都以為陰司的勾魂使者只有這兩位仁兄而已，其實想想也不可能，大千世界，億萬生靈，每天都在上演無數生死輪回的大戲，光靠這二位仁兄，恐怕累死也忙不過來。
听著這二鬼的話，牛頭馬面面面相覷，將前者支到一旁，小聲商量道︰「怎麼辦，老馬，這次好像真是抓錯了不少？只有四個鬼的名字與生死簿相吻合。」
馬面思付片刻，沉吟道︰「錯了也得帶走，到時候自有判官定奪，我等無名小卒，犯不上操這份閑心。」
「嗯，有道理，就按你說的辦。」
牛頭點了點頭，剛要駕著黑雲離去，半空之中，馬面突然從背後伸出一只巨大的蹄爪來，激動地抓住他，顫抖道︰「老牛，咱哥倆立功的機會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