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1很撓頭的事兒
顧司令回了自己的辦公室,感覺有點兒餓,打開櫃子,拿出一盒爆炒栗子,吃了幾個,喝了一袋牛女乃,進了里間躺到了床上。顧司令有些犯困,想眯一會兒。到了年紀了,精力確實不如以前了。
顧司令躺下也就十幾分鐘,電話響了。雷副司令的電話,雷副司令請病假,要去軍區醫院看病。
雷副司令請病假,顯然是听到了風聲。雷副司令用的辦法跟李奇同一樣,到醫院里躲著,觀察形勢。雷副司令並不知道有人已經把火燒到了他的身上,軍區的那兩個最善于整人的屠夫還沒到皇島警備區,材料已經弄了一箱子了。整人相當有快感,越整經驗越豐富,越整越上癮。
顧司令很客氣地跟雷副司令說了幾句,無非就是注意身體好好保養等無關痛癢的話。放下電話,躺到床上,顧司令卻睡不著了,被雷副司令的電話一折騰,困勁兒過去了。顧司令走到外間,仰靠在沙發上,閉著眼,琢磨事兒。
……人可能真的老了,有些事兒干不動了,腦子懶了。顧司令腦子里翻騰開了葉景洪說的話……信仰,政治信仰,葉景洪的一番話,讓顧司令的政治信仰動搖了,原來只是有一些疑慮,現在是從根子上動搖了。顧司令從一個養豬喂豬的炊事兵干到副軍職,也算是功成名就了,可是,顧司令並不想真的就這麼船到碼頭車到站,還想干,還想升個一職半職地,還想多帶一帶多培養一些象葉景洪這樣的干部。想干歸想干,卻苦于上頭沒有人支持,顧司令的幾個老領導差不多都去世了,活著的也都說不上話了。顧司令前些年也往京城和東州軍區跑過,為了得到支持,顧司令比以前靈活了一些,有些原則也放棄了,為的就是能讓軍區那幾個擠兌他要讓他提前退休的人能通融一些。
顧司令在副軍職的職務上原地踏步了九年多,心里覺得,是軍區個別位置上的人黨性不強,私心太重,才出現了一些用上人的不正之風。顧司令從來沒想過是整套政治體系出大問題了。
葉景洪的話象是醍醐灌頂,把顧司令腦子里存著的一些不敢想的重大問題激出來了。難道以前的堅持都是錯地?方向錯了?指導思想錯了?
模著石頭過不了河?之所以搞出什麼真理標準的大討論,是因為沒有路可走了,才模著石頭過河?沒有方向了,沒有辦法了,才孤注一擲地要殺出一條血路?
一連串的問號。
顧司令照著自己的腦袋使大勁地拍了幾下——搞來搞去,某個被捧上天的人是拿著整個國家的命運在冒險,說得更難听一點兒,是賭博。
顧司令仍然以很敬畏的態度,不敢想那個人的名字。顧司令撐起身體,手撫在額頭上,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人不過如此。再高高在上的人,關鍵時候,也沒有什麼高明的辦法,賭,小事小賭,大事兒大賭。
問題是,這個國家再也賭不起了。
顧司令忽然出了一身冷汗。
拿了毛巾,慢慢地擦著臉上的汗,渾身還是感到一陣一陣地發冷,從頭涼到腳。干了快四十年的革命了,到頭來,革命只是一場空。顧司令這時候的感覺,就象是一個被騙子騙得精光的人,忽然明白了,自己所遭遇的從一開始就是一場騙局,自己稀里糊涂地跟著奔波勞碌了一輩子,最後的結果有可能是紅樓夢一樣的結局,忽喇喇似大廈傾,竹籃子打水一場空。
葉景洪,葉大明白的格言︰恢復人們的舊信仰是不可能地,我們必須重新印證權力的意義。
顧司令想起了葉景洪說過的兩句話,把兩句話連到了一起。重新印證,葉景洪你這小子,你這是要開天闢地啊,你這是敢叫日月換新天哪。
葉景洪能干得了這麼大的事兒?干這樣的事兒風險是很大地,掉腦袋也有可能。顧司令和張政委一樣,確實擔心,擔心葉景洪被人當成反面典型,槍打出頭鳥,被人掐住脖子,空有抱負也難以施展。
有抱負是好事兒。可是,人太年輕了,還是要夾住尾巴。
韜光養晦,要忍,不要鋒茫太露。
顧司令要給葉景洪提個醒兒,拿起電話給司令部值班室打了個電話,把葉景洪叫到了辦公室。
顧司令抓了一把炒栗子放到葉景洪手里,「餓了吧,吃點兒栗子,方子她媽炒的,好吃,我這兒還有牛女乃,補充點熱量,我跟你說,越是年輕,越是要注意,不能拼身體。」
葉景洪雙手接著,坐到顧司令辦公桌旁邊的老沙發上,把栗子放到茶幾上,扒開了一個,填到了嘴里。劉倩劉阿姨炒的栗子確實夠水準兒,一剝就剝開了,味道也特別好。
「你剛才在張政委辦公室說的話,很好,不過,說得有點兒早,你年輕,想干一番事業,我和張政委都理解,不過,一定不要樹敵太多,要會藏,跟人接觸,多講點兒策略,要注意說話的時機,更要會看人,有些人只會給你拆台,不會對你有任何幫助,有句老話不是說嗎,防小人不防君子,明槍易躲,暗箭難防,要盡可能地不要被別人當成攻擊的靶子。」
顧司令跟葉景洪說的話確確實實是語重心長了。
「司令,我懂,我會用我的辦法保護我自己。」葉景洪不想跟顧司令說客氣話。顧司令也不需要葉景洪的客氣話。
「也不要束手束腳,該干的還是要干,有我和張政委在警備區撐著,你想干的,我們都盡量支持,我跟很多人搭過班子,張政委這個人可信,大局觀念、辦事能力都比我強,以後,你能跟著張政委去軍區,發展會更快一些。」
葉景洪知道,軍政主官象顧司令和張政委這樣互相欣賞的很少。軍界里難找,地方的市委市政府班子,也大都是各懷心月復事,當面吹捧,暗里放冷箭,踹窩心腳。
權力這個東西,最容易讓人露出邪惡貪婪的本性。
葉景洪給顧司令泡了壺胖大海茶。秋天風干物燥,象顧司令這樣接近六十歲的人,嗓子會發干,再加上要開那麼多的會,還要不斷地發言,嗓子經常不舒服。葉景洪每天早晨都要給顧司令泡一壺消炎去火的茶。
「司令,快五點了,八點還要開常委會。」葉景洪給顧司令倒好茶水,捧住杯子,試了試熱度,遞給了顧司令。
「睡不著了,剛才眯了一會兒了,你去忙去吧。」顧司令捧著杯子喝了一口。
葉景洪朝顧司令點了下頭,轉身打開門出去,回身輕輕地關好了門。
軍務科宋副科長拿著一個文件夾子,朝顧司令的辦公室走。看見葉景洪,小聲地打了個招呼,「顧司令在嗎?現在進去合不合適?」
「在,是不是那幾個戰士的處分決定?顧司令正等著呢。」葉景洪跟宋副科長打招面的時候,看了看宋副科長敞著口的文件夾子。
宋副科長笑了笑,「剛趕出來,心里沒底,你看看,格式對不對?」
葉景洪是警備區的紅人兒,宋副科長職務雖然是正營,可是對著正連職的葉景洪卻象下級對著上級似地。
「沒事兒地,部門首長都批了的東西,我哪敢造次。」葉景洪其實看到了文件里有幾個錯別字,題頭的字體也有問題。不過,不能說,林參謀長簽了字地。再說,軍務科長也把關了,錯了也不能改。
這就是機關的規矩。用鄭板橋的話說,就是難得糊涂。
葉景洪看著心有忐忑的宋副科長進了顧司令的辦公室。
小胖急乎乎地跑上了二樓。
有線一連有個女兵出事了,跑完五公里以後,站軍姿的時候,休克了。警衛連的戰士擔著擔架送到了警備區門診部。
有線一連女連長跟著去了。
門診部值班的女軍醫檢查了以後,把警衛連的戰士轟走了,留下了有線一連女連長。好象是有難以啟齒的事兒。
有線一連女連長把電話直接打給了林參謀長。林參謀長接了電話,很是躊躕了一會兒,讓小胖叫葉景洪。
「什麼事兒?」葉景洪問小胖。
「林參謀長說,讓你直接去門診部,問問有線一連連長郭玉瓊。」小胖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兒,只是執行林參謀長的命令。
估計不是什麼好事兒。
難道是林參謀長惹的風流債?葉景洪心里打鼓。要是風流惹的禍,還真不好擺平。葉景洪差不多猜到了,很有可能是那女兵懷孕了,激烈運動了以後,小產了……葉景洪挺頭疼這樣的事兒。
這樣的事兒,應該是當事人親自擦。
葉景洪沒去門診部,拉著小胖回了宿舍。
杜小娟在宿舍里給葉景洪下餛飩。杜小娟的老媽和杜蓮花剛包出來地。
餛飩還沒下好,林參謀長和孫明進了宿舍。
「好香啊,葉景洪,你攤上這麼賢惠的媳婦,狗日的,太享福了你。」林參謀長走到葉景洪身邊,小聲地說道︰「你趕緊去門診部,先把事兒擺平了,回來再吃餛飩。」
「參謀長,先讓我治治肚子。」葉景洪是真心不想去門診部惹那身騷。
「不行,快去,你葉大明白,三兩句話的事兒,快去快回,耽誤不了你吃餛飩。」林參謀長要動粗了。
葉景洪只好抬起,下樓,朝門診部走。
郭玉瓊郭連長兩手抱臂在門診部的二樓西走廊上來回地走。心思很重的樣子。
看見了葉景洪,皺了一下眉頭,臉色稍緩了緩。
葉景洪走進門診部,上了二樓。郭玉瓊在走廊的西拐角等著葉景洪。葉景洪走到郭玉瓊身邊,撫弄了一下頭發,很為難地說道︰「我也不想來,參謀長硬逼著我來,我也沒辦法。」
郭玉瓊卻板著臉說道︰「不是你想的那樣。」
「哪樣?不會是那女兵喝涼水塞牙了吧?」葉景洪搞不清狀況,只能開開玩笑。
「喝涼水塞牙了,林猛會找你?」郭玉瓊不喜歡開玩笑,跟葉景洪說話挺生硬地。
葉景洪撓頭︰林參謀長也太猛了,搞了一個郭玉瓊還不算,怎麼又在郭玉瓊的眼皮子底下搞她手下的女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