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1對牛彈琴
欣琪薇選的監視齊科長的地點很好，高坡上的一個電話亭。站在電話亭里，能看到老式筒子樓二樓上的那個洗頭房。
穿西裝戴墨鏡的五個弟兄，就守在洗頭房的門口。這家洗頭房是雷小萌的勢力範圍，齊科長很不走運，撞槍口上了。
房間里那小姐，在齊科長身上晃蕩了一會兒，身子歪到床邊，敲了一下板壁，給外面發了個信號。
兩個穿著板整西裝的兄弟拿著相機，擰開門，走到床邊，啪啪地拍照。
現場抓證據。有組織有預謀地讓齊科長在事實面前低頭。
齊科長想動，卻被小姐壓住了，小姐跟齊科長說︰「怕什麼，交點兒錢，就沒事兒了。你又不是沒有錢。」
小姐心里有數，當然比齊科長淡定。小姐故意用和腿壓著齊科長的下半身，齊科長很不自在地閉上了眼。
「誰讓你閉眼了，媽比地，把眼睜開。」一個兄弟粗魯地扳了一下齊科長的肩膀，「配合一點兒，別媽比地不識相，找揍！」
齊科長又只好把眼睜開了。
閃光燈頻閃，閃得齊科長的心一跳一跳地。
欣琪薇等里面的兄弟差不多拍完照，給葉景洪發了個信息。然後，上了那棟老筒子樓，讓另一個兄弟把齊科長帶到了一間空屋子里。齊科長赤著腳丫子，身上只有一塊小姐給披的浴巾。齊科長以為是遇上敲詐的了，心里算計著怎麼少給點兒錢。
欣琪薇讓齊科長坐下了。屋里有張空床，還有張刷了皇島警備字樣的舊寫字台。齊科長發蒙加緊張地坐在床沿上，欣琪薇挺淡然地坐在寫字台上，跟警察似地。欣琪薇是跟岳明珊學地。為了帶好小波手底下的那幫兄弟，欣琪薇跟岳明珊認真學了香港警察的管理模式。
審犯人的架勢，差不多是衛主任一臉黑線地在出租車上用反問排比句嚇出租車司機的氛圍。
「你栽了，上了李奇同的當了，李奇同拿你當槍使。」欣琪薇等了十多秒的時間，才開口說話，一開口，就直擊齊科長的要害。
齊科長猛地打了個哆嗦，一下子清醒了。腦子里跟轉磨一樣，琢磨欣琪薇的話。欣琪薇這妞氣場很大，一個背負老爹和弟弟兩個人死于非命仇恨的女人，從來沒跟人說過什麼，就是一個人硬挺著，當然跟一般的女人不一樣。齊科長憑直覺知道，坐在桌子後面的人，不會跟他說假話。
跟錯人了，站錯隊了，真的栽了。齊科長嘴動了動，想說話，卻不知說什麼。
「你現在能寫字嗎？腦子清不清楚？李奇同讓你干的事兒，能不能從頭到尾的寫下來？」欣琪薇準備得挺充分，紙和筆早就放在桌洞里了。她看了看臉上冒虛汗的齊科長，又問了一句︰「想喝水，還是吸煙。」
「給我根兒煙。」齊科長站起來，不知所謂地朝欣琪薇笑了笑，挺二地問了欣琪薇一句︰「我的位子還能保住嗎？」
「好好地寫。」欣琪薇哼了一聲，心里鄙視了一下齊科長︰真是個官兒迷，都這時候了，還想著能不能保住位子。欣琪薇叫外面的兄弟，拿了根煙，拿了打火機。欣琪薇打開打火機，把煙點上，遞給了齊科長，「坐到桌子上寫，桌洞里有紙有筆，一筆一劃地寫，不用著急，寫工整了。」
欣琪薇跟老師交待學生一樣，交待完了，就出了屋子。
齊科長坐在空蕩蕩的木板床上吸了一根煙，就坐到了桌子上，開始寫交待材料。以前也干過這活兒，干通信營副營長的時候，在樹林里跟女兵打野戰，被顧司令查夜查到了，寫了好厚的一份檢查，才過關了。
……
葉景洪和孫明坐著林參謀長的車，由著林參謀長的司機玩極限速度，很快馳到了白崗街那棟老筒子樓下。守著的弟兄相當有站姿地站著，正值當打之年的純爺們兒，一色地藍黑西裝，梳得很有層次感的小分頭，看上去跟大公司里的白領似地。
欣琪薇站在走廊上，學著香港電影里警察的動作，朝葉景洪作了一個得手的手勢。葉景洪很港腔的說了倆字母︰ok。
葉景洪讓孫明和林參謀長的司機看著西沙溝村養豬廠老板，跟兄弟們打了招呼，然後，整了整板整的軍裝，上了二樓。
「口供很快就好，完全自願地。」欣琪薇指了指那間空屋子。葉景洪放輕腳步，走到空屋子的窗子前，探頭朝里面看了看。
欣琪薇也趴在窗戶上看著里面伏案疾書的齊科長。
葉景洪小聲對欣琪薇說道︰「你手段很高明啊。」
「跟明珊學的，怎麼樣，沒動粗吧，咱是體面人文明人。」欣琪薇很輕聲跟葉景洪說話，略略帶了點兒調笑的意思。
「行，你要是再當幾年老大，沒準兒，揮手之間就能讓人灰飛煙滅。」葉景洪也輕松地調笑了一下欣琪薇。
「你是老大，我們是跟班，出苦力地。」欣琪薇笑。
「我們來自五湖四海，為了共同的目標，只要肝膽相照精誠團結，心往一處想，勁兒往一處使，擰成一股繩，就沒有干不成的事兒。」
葉景洪隨口宣示團隊行動綱領。也不算是太隨口。想當年某偉大組織，第一次嘯聚到一起，是在小姐的閨塌上你一句我一句地，抽上幾口大煙，共商著起事的大事體，也沒有多少先進的理論體系，也是隨想隨說。葉景洪的小團隊，比當年的老前輩們條件好多了，要筆桿子有筆桿子，要行動派有行動派，尤其難得的是，欣琪薇這妞能造槍，比當年挽著褲腿子光著腳丫子的游擊隊員們冒著槍林彈雨艱苦卓絕地打內戰，從那些坐地為王的軍閥土豪手里搶槍輕松多了。
「你不要野心太大哦，你們警備區里有人不服你，你可別大意失荊州。」欣琪薇仍然是輕松調笑的語調。
欣琪薇想到了葉海峰，想到了中槍倒地的小波。人為了利益，再惡的事兒也能干出來。欣琪薇有些擔心，葉景洪還太年輕，要是有些局面掌控不好，會很危險。按年紀論，欣琪薇和岳明珊都是葉景洪的大姐，應該給葉景洪掌舵才對。
葉景洪不是二十四歲的葉景洪。葉景洪沒辦法跟欣琪薇講，2012年印雲山上的那場莫名其妙的雪。葉景洪也不能跟欣琪薇講，他最想干的事兒。
飯要一口一口地吃，路要一步一步地走。
葉景洪現在要是站在白崗街上喊︰我要改變中國的發展道路。听到的人，百分百地會認為，葉景洪是神經病。
……
齊科長的交待材料寫完了。
欣琪薇打開門，接了齊科長的材料，沒看，直接交給了站在門口的葉景洪。葉景洪簡單看了看，拿著材料，抬腿往里走。有些話，要跟齊科長撂清楚，再壞的人，也不能讓他一條道走到黑。葉景洪想勸善，想懲前毖後，治病救人。
齊科長一開始沒看到葉景洪，頭一直低著，等葉景洪走進來，看見了軍用皮鞋，稍抬了抬頭，看到了葉景洪上身的軍裝。
「齊科長。」葉景洪出聲了。
「你！」披著浴巾的齊科長看到葉景洪，臉臊得跟什麼似地。齊科長恨葉景洪，也嫉妒，他最不想在葉景洪跟前掉份兒。葉景洪軍裝筆挺，齊科長披著浴巾，光著腳丫子，掉份兒掉到家了，這是被人打臉哪，啪啪地……齊科長真想蹦起來，把葉景洪摁到地上，要是有刀子，直接就捅了。
想歸想，齊科長沒勇氣了，勇氣被欣琪薇給奪了，只有乞求低頭。
「李奇同用你用得很順手，你們這盤棋下得真的很好，很佩服，要是李奇同得手了，齊科長這次也該升升了。」葉景洪並不是有意刺激齊科長，這麼開門見山，是想給齊科長指指路子。
齊科長臉脹得通紅，一肚子的話，卻不敢說，只說了一個你字。齊科長理解反了，他以為葉景洪是有意嘲諷，嘲諷自己被人當槍使。
……葉景洪，你不也是被人當槍使嗎，你也好不到哪里去！齊科長憋著，兩眼直勾勾地看著地板。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葉景洪……你也有倒霉的一天，你小子千萬不要犯在我手里！齊科長咬著牙不吭聲。
葉景洪溫和的語調對齊科長說道︰「有話你就說，如果你想見見西沙溝村養豬廠的老板也可以，我還忘了告訴你了，無線連那幾個戰士，衛主任已經帶回警備區了。」
「葉景洪，你別欺人太甚了，你贏了，你勝了，你顯擺什麼，你不就是覺著張政委罩著你嗎，你不也是一樣被人當槍使嗎，你有什麼了不起！」齊科長終于忍不住暴怒了，紅眼公雞一樣地瞪著葉景洪。
「齊科長，我是好意，你站錯隊跟錯了人，不要緊，被人當槍使也不要緊，你總不能一條道走到黑吧。」葉景洪仍然是平和的語氣。
「你裝什麼好人，葉景洪，你一個毛頭小子，逞什麼能，你只要不被別人當槍使就行了，我怕你一條道走到黑，我走過的橋比你走過的路還多！我……」
齊科長嘴里的白沫子都出來了，已經出離憤怒了。
葉景洪搖了搖頭。
對牛彈琴，真是特別操蛋的事兒。
葉景洪出了門，給公安局打了個電話。葉景洪這時候下了決心，讓皇島市公安局以**的名義把齊科長先弄到看守所里，繼續給李奇同打煙幕彈。
衛主任那邊沒直接把戰士弄回警備區，押到軍需倉庫看了起來。
李奇同心亂如麻地等著齊科長給他回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