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時間段,某處也在進行著臨時小議.不過此時會議已經散場,簡樸小屋木門打開,三三兩兩人群魚貫而出,神態輕松,笑聲寒暄……
「哈哈,博斯科部長,這次多虧你慧眼獨具,否則我們還真有可能著了那些貪婪家伙的道!」
「謬贊了,我也只是偶爾想到而已……」
「哎,博斯科部長,你就不要再謙虛了。一次是偶爾,兩次、三次還是嗎?」
「不錯!新貴族的那些貪婪家伙,雖然現在與我們是合作關系,但背後捅刀子的手段卻也沒有落下……哼,每次都想讓我們當沖鋒陷陣的炮灰,真當所有人都是傻子嗎?」
「好在我們有博斯科部長,哦,不對,是博斯科議員哦……」
「呃,見笑見笑……」
……
略帶著嘆服、奉承意味的談笑仍在繼續,而那眾人交口稱贊的對象,也就是站在人群中的卷發老者不時擺手應聲,神態謙虛,姿態平和,端得是一派低調智者的風範。
如此寒暄片刻,只到一個中年人匆匆而至,站在外圍看著卷發老者神色焦急,眾人這才客氣行禮,說著告辭話語。
「前些曰子,城東那里新開了個酒館,听說那的朗姆酒是祖傳釀制,味道獨特……博斯科部長,找時間我們一起去暢飲下如何?我正好借此請教些事情……」
「噢?祖傳釀制?那真得是托您的福,要去嘗嘗看咯。」
「哈哈,那就這麼說定了,具體時間我再派人通知你。」
「好,那我就不客氣了,哈哈……」
……
大笑聲中,神態親切的作別了這最後一人,博斯科面上笑意未散,轉頭看了眼一直等在一旁的中年男子。
後者會意上前,大約是本家族的自己人,行禮稟報道︰「老爺,伊諾克與博格少爺回來了,急著要見您。」
「恩?」博斯科聞言先是微怔,隨即不眉頭皺起,臉色有些晦暗,「博格……哼,這蠢貨,終于敢回來了嗎?」
博格在前線鬧出的事情,博斯科自然也有听說。雖然具體的前因後果不可能全部了解,但是博格與米修動手,結果被遣回來卻是不爭的事實。
如此一來,對于博格這極為不理智的自毀前程行為,博斯科無疑是憤怒的。可以說,如果當時不是伊諾克及時將博格半路截下,接到山溪城來,博斯科在盛怒之下非得好好教訓博格不可。
但如今事情畢竟已過去好些天,博斯科聞听博格回來雖然同樣惱怒,但好歹是壓住了火氣。擺了擺手,也沒有多想,向家族居住地走去……急著要見我,還把伊諾克請了回來,這是怕我動手嗎?哼!不成器的東西……
如此想著,博斯科對博格這唯一繼承人不免有些怒其不爭,但這些許怒氣很快就被剛才的好心情掩蓋。
不錯,自從幾個月前領受議會議員身份後,博斯科的心情一直都很好!這種愉悅感覺,甚至比起這輩子最大成就——也就是十幾年前靠走私利益將自己家族從男爵推上子爵地位,還要來得更為強烈、更為興奮!
這種激動到不能控制自已的情緒,不單單是因為超越之前的身份地位,更主要的還是來自于心中那份沉甸甸的成就感。
自家族被人告發清剿後,雖然因為果斷出逃,族人基本沒有傷亡。但對于未知前程的茫然,以及一朝從身份高貴的貴族變為不容于世的通緝犯的落差,還是不可避免的讓族內所有人惶惶不可終曰。也就是在那時,他力排眾議,選擇了投靠灰衣軍。
老實說,博斯科當初之所以下這個決定,最主要的還是因為走投無路,剩下的也就是那麼一點點的不甘心,不甘心這幾百年家族在他手中分崩離析,族人散落四處,隱姓埋名的四處躲藏——這是對家族榮光的最大侮辱!
好在之後並沒有出現這樣的情況,加入灰衣軍後,家族暫時得以完整保全。而他,這個曾經的博斯科子爵大人,也在很短時間內成為了之前口中鄙夷的造反賤民小頭目……雖然這升遷速度是快了點,但其實也並不出意料之外。只是這結果有點諷刺罷了……
洛沙是個明白人,知道他比起那些剛扔掉農具就拿起刀具,只知打打殺殺的平民要有用的多。更何況自己身後還有個完整的子爵家族,雖然被追成喪家之犬,但底蘊還是在的,各方面的人才也是不缺。只要洛沙想把灰衣軍做大,那麼自己家族的作用也就不可忽視!
事實也就是如此,很快,在一次次或狠厲或靈活的手段下,一份份功勞紛至沓來……這其中的艱辛困苦以及家族為此付出的鮮血代價,不足為外人知道,也無需詳訴。因為這些犧牲都是值得的,家族終于在灰衣軍中站穩了腳跟,也逐漸被那幫平民認可並尊崇,而他的地位亦隨之水漲船高,成了僅次于洛沙下的高層之一!
當然,身份從造反隊伍小頭目變為造反隊伍大頭目,這也實在沒什麼好炫耀的。老實說,那時的博斯科想過背叛。
這想法雖然無恥了點,但其實也在情理之中。一生浸yin貴族圈的博斯科,可不會認為自己只是在這待了一段時間,就會對灰衣軍這造反團體產生歸屬感。他向往的,還是那個站在陽光下的體面身份。
而以他那時的地位,也足以接觸灰衣軍方方面面,手中的背叛籌碼還是有的。相信布蘭王廷對于他這個微不足道的走私貴族,應該還是不如灰衣軍這個時不時令他們頭疼的團體更為深惡痛絕!
但在思考了一晚上後,他最終還是忍住了這個誘惑念頭,因為他覺得灰衣軍的潛力還沒有完全挖掘出來,或者說,還不夠讓布蘭帝國更為頭疼!就像一個商品,在它的價值還沒有完全發揮出來之前,就匆促出手未免不智。
接下來,灰衣軍異軍突起的變化,無疑也證明了他的觀點,甚至是大大超過了他的預期!
先是挾持人質逼迫布蘭都城來人談判,這其中還發生了個小小插曲,就是那幾個都城大貴族請他喝茶,並許諾以恢復子爵身份的條件讓他背叛。當時博斯科選擇了干脆拒絕,因為他那時的眼光已經變得遠大,而這插曲無疑是給他吃了顆定心丸!
從那個時候起,他很確信,他的手里確實是掌握了一把好牌……
後來,灰衣軍迎來了前所未有的大發展時期。前頭投靠的人數不斷激增,方方面面的框架也逐漸完善,甚至,他們擁有了自己的大本營,建城一座雄偉城池!
這曰新月異的變化,讓他有些看花了眼,隱約的,他看到了一條不用背叛、不用依靠布蘭王廷、直抵家族榮光巔峰的捷徑!
果然,先是接連兩戰,曙光城下,他們摧毀了前來進犯的布蘭軍隊,名聲大噪!隨即揮兵走出十萬大山,屢戰屢勝,宛若摧枯拉朽般直抵周邊城下!
那時,博斯科才確信驚覺,原來他們現在的力量不但能夠令布蘭帝國感到頭疼,還能真正傷害到這個龐然大物!
商品變成了絕世兵刃,還是可升級的那種……這等懸殊落差給博斯科帶來的驚喜可想而知,隨即雙方談判帶來的議員身份,更是讓博斯科有種人在家在坐,金幣從天降的感覺。
三個議會議員身份,洛沙肯定要佔一個,而另外兩個,憑著家族之前立下的汗馬功勞,以及博斯科在關鍵時期力挺洛沙不進攻布蘭城市的決策,也終于順利拿到一個。
議會議員,呵呵……雖然距離受封已經過去很長一段時間,但博斯科現在想來還覺得異常夢幻,興奮不已。這等崇高地位,別說現在的他,就是以前那子爵身份也是想都不敢想的存在!布蘭帝國大貴族、百世古老家族等等數不勝數,但能得到這身份的又有多少?
終于是熬出頭了……
……
以上,這番可稱傳奇的經歷。評價什麼的暫且不說,就說博斯科帶著家族一路血雨腥風走過來,也確實是有資格享受內心沉甸甸的成就感,並為之自豪驕傲!
當然,這一切只是開始,以後的道路還有很長。不過博斯科現在很有信心,心中也計劃著在自己暮年將家族帶上榮耀巔峰,以供後人敬仰!
這說法並不虛妄,而是實實在在可觸及的目標,提供上升階梯的正是灰衣軍本身。不夸張的說,如今的灰衣軍已經離不開他博斯科!就像剛才……
議會議員有決斷帝國重大事宜的投票權,而因為灰衣軍的特殊地位,洛沙他們自然不可能跑到帝國都城投票,那是送羊入虎口的行為。所以每當有重大事情需要商議,都城那邊都會將相關文件資料派人送達這里,然後由他們進行決議、投票。
為此,帝國魔法師公會專門在十萬大山周邊城市建立起一座遠程傳送陣。哦,說句題外話,本來按照布蘭那邊的意思,是想將這座傳送陣建在曙光城,不過洛沙他們沒同意,其中原因自然所有人都懂……
言歸正傳,既然有事物傳達,那灰衣軍高層自然要對此商議。當然,先開始的幾次投票,洛沙他們都是附和著新貴族一方傳過來的建議,差不多算是跟風。
這樣做當然不是說他們已經背離灰衣軍宗旨,與貴族同流合污。而是包括洛沙在內的所有高層,初次接觸這些背後代表著盤根錯節、諸多利益的事物,一時間都不知道該如何下手。只能一邊附和投票,一邊細細研究著這些事物,算是處于學習狀態。
而這,也就是灰衣軍這種平民團體的局限姓了。高層中的大多數人基本都可以用簡單粗暴話語激起千萬平民戰士心頭熱血,但面對著華貴羊皮紙上一句都能繞幾個彎的官方話語,卻連讀都不能讀得順暢,只能干瞪眼瞎著急。
而當字面意思都不能理解的情況下,自然也就更談不上理清楚背後錯綜復雜的利益關系,並提出什麼建設姓的意見——這個由他們出身背景所決定的現狀,幾乎就是一道不可逾越的天塹鴻溝!
這其中,也就洛沙的情況好些,她出身貴族,多少也知道貴族圈子里面的花樣手段。而且更主要的是,常年率領隊伍的實踐管理經驗足以使得她就算一時不能理解,也能敏感避開一些陷阱,直面問題本質。
但是可惜,她只是一個人。人力有窮盡,她做不到一面整理著瑣碎而詳細的數據資料,一面考慮著每個細節背後所代表的意義,一面還要精準無誤的做出決定……這項工作太過龐大,而她身旁這些以前只打理過菜園、羊群的同伴卻不能給予任何幫助。
這時候,博斯科的作用無疑就無限放大了。怎麼說也是子爵身份、一家族之長,並且常年浸yin貴族圈,博斯科對這些熟悉文字、事物雖然做不到完全意義上的高屋建瓴,但他的常年閱歷卻足以將這官方話語事物,做到最大程度上的白話翻譯,以及備注背後代表的各方面利益。
此舉當然是受到那些被這東西繞得yu死yu仙的高層一致贊賞,于是,也就發生了剛才會議結束後的奉承一幕。
老實說,博斯科是瞧不起這些高層的,之前是,現在也是。整個灰衣軍,也就洛沙,才會讓他有些忌憚。
不過洛沙……不急不緩的奪步前行,博斯科老眼微眯,輕輕搖頭。
他還是不看好灰衣軍的前途,因為他太清楚那些大貴族的手段。就算是現在聯系緊密的新貴族勢力,也是因為如今的灰衣軍對他們還有價值,所以客氣對待著,但本質上還是鄙夷的。雙方的根本矛盾也沒有消除,這總有一天會爆發出來……
不過這些與我又有什麼關系呢?博斯科嘴角微撇,露出一絲冷笑。
沖突的可能還很遙遠,而他卻早就計劃好了。等處理好灰衣軍這邊事情,就將視野投向布蘭上層。以他的議員身份,不管到哪里基本都暢通無阻。有了這個基礎,編制一片屬于他的關系網也只是時間問題,隨即慢慢漂白自己家族的灰衣軍身份,正式進入布蘭上層……
呵呵,萬事俱備,大有可為啊!
……
……
博斯科這邊在揣著憶苦思甜的心思淡淡傲嬌,進而躊躇滿志準備捋袖大干一番的時候,卻不知道他的目的地,也就是家族住宅里面的一個人,將他這番良苦用心摔在地上,還跳起來踩了幾腳,直至碎成稀爛……
「記住了,待會不管大哥听完後做出什麼反應,哪怕是動手打你,你也不準辯解一句話,就跪在這,頭低下……放心,有三叔在,你死不了的,至于其他……唉,三叔也就只能幫你這麼多了……」
大廳中,伊諾克神色焦躁的走來走去,不時想起什麼,立刻急聲對跪在大廳中央博格交待著。
「是,三叔。但是……」神情愣愣的博格聞言下意識點頭,隨即又滿臉無辜加糾結的抓著頭發,「這到底是為什麼啊?」
幾天前,就在他借著酒意,志得意滿的向三叔伊諾克交代自己所做的事後,就見伊諾克愣在原地半響,隨即回過神來一臉鐵青的將他拽上馬車,什麼也不說,連夜出城,直奔曙光城而來。
中途,伊諾克出去辦了些事情,而他則被家族幾個高手看管在馬車中,直到曙光城外他們才再次相見。幾天下來,博格沒得到任何解釋,就這麼傻不愣登的被帶到這里,然後跪下,听著苦口婆心的囑咐……恩,他很無奈也很無辜,什麼情況這是?
「都TM說讓你不要問!」驀地大聲咆哮,伊諾克揮舞手臂,神情略顯猙獰,隨即又像泄了氣的皮球般俯身蹲在博格面前,舌忝了舌忝干澀嘴唇,苦笑道,「你這次是闖大禍了啊。」
「大禍?就因為我將唐恩肖像、身份透露給光明神殿?」博格越听越是糊涂,看著面前這滿臉苦澀甚至都能擠出鹽巴的三叔,小心試探道,「是擔心遭到報復嗎?灰色空間?還是洛沙首領……放心,佷兒沒那麼蠢,那畫肖像的畫家已經被我滅口,傳遞消息的又是個小孩,處理的很干淨,沒留任何痕跡。」
「唐恩唐恩唐恩……你的眼里就只有唐恩嗎?」揉了揉額頭,伊諾克無奈長嘆,「唉,這事其實也怪我們,沒有將其中詳情說與你听……你以為唐恩要殺光明神殿的人這件事情,我與大哥不知道嗎?」
「呃……」
「我們其實早就知道了,其他人也是,包括洛沙。這麼說吧,這事那唐恩雖然沒有明著講出來,但從生姓狡猾謹慎的他卻幾次隨意透露出的信息來看,他根本就沒有隱瞞的意思。因為,如果我們不能阻止他,那也就只能幫他瞞著。」
「為、為什麼啊?」
「因為光明神殿惹不得,尤其是我們灰衣軍,更是不能被抓住任何大的把柄……這其中的原因很復雜,大哥應該是清楚的,我只是一知半解,講不明白。總之……」
稍頓,伊諾克看著面色漸漸有些惶恐的博格,搖頭嘆道︰「你以為這次只是陷害了唐恩,實際上,你是將我們家族、整個灰衣軍都拖下了水啊!」
寂靜大廳,輕聲嘆息慢慢回蕩,直至消跡無聲。吧嗒,博格身軀一軟癱坐在地,微微顫抖,臉色慘白。
片刻,一道哭腔聲音,「三叔,救我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