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贏了……」
淡淡的嘆息，掩于淡淡薄霧後的尤妮絲面目有些模糊，語氣解月兌淡然，無喜無悲。
「只是僥幸！」唐恩模了模鼻子，頗顯誠懇。
這是實話，其實戰到這份上，不管誰死都不意外。最後唐恩活著，也只能說明他的算計先一步僥幸成功罷了。
縮骨術在異世雖然少見，但也並不是不存在。只要能在幼時進行相對應的訓練，這技巧普通人都可以學會，比如馬戲團里面的一些魔術就會經常用到這招。這不是什麼高明的戰術，現如今能成為勝負手，除了恰到好處的時機與太過突然之外，最主要的還是尤妮絲到了身體極限，甩出那道攻擊，已經是奮不顧身，根本就沒辦法做出第二應變……
不過不管怎麼說，既然這場驚心動魄的戰局已分出生死，兩人倒是都沒有做出死前詛咒、落井下石等等之類沒品的事來。
當然，這在旁觀的騎兵眼中，那就顯得很莫名其妙了。現如今兩人都是胸前插著匕首直挺挺的站著，這……到底誰贏了呢？
最好是同歸于盡！騎兵面面相覷，有些畏縮。一方面咒罵著這對害死人的狗男女，一方面卻又不敢上前進攻。畢竟兩人之前的戰斗狀況，委實有些嚇人。
身體搖晃了兩下，最終還是站穩，尤妮絲踏步從雕像廢墟中向外慢慢走去。
游移不定的騎兵立刻下意思的退後兩步，緊緊抓著長槍，面色慌張。
唐恩則眉毛一挑，看著向他走來的尤妮絲，沒有做出什麼防範動作。
那匕首是插中左胸口不假，但唐恩當時即沒來得及抽出匕首，又沒能爆發血氣將對方心髒震碎，就被直接拍飛出來……這種傷勢，就算是普通人都要抽搐一下，更何況是地級武者尤妮絲。
當然，這種狀態也不可能維持太久，相信不用短短的幾分鐘，尤妮絲就會真正倒下，至于攻擊那更是不可能。
走到唐恩身邊，尤妮絲忽然將發絲撇于耳後，彎眼媚笑︰「我現在的樣子，是不是真的很嚇人？」
「呃……」唐恩張了張嘴，既顯得震驚，又有點尷尬。
震驚是感慨于女人對于外貌的執念當真恐怖如斯。至于尷尬，則是之前自己出口傷人，現在考慮要不要出言安撫下。
尤妮絲現在的狀況當然算不上好，甚至可以說是慘不忍睹。頭發因為雨水耷拉著，臉色蒼白如紙，一道從眼角拉下的恐怖傷口，隨著笑容弧度顯得猙獰異常。原本妖嬈身軀更是淒慘，懸掛的匕首就不說了，布條散亂，卻看不見里面的晶瑩美膚，只有血肉外翻的滲人慘狀……
不過不管怎麼說，死者為大嘛。縱是再大的仇恨，唐恩也不會在這時候計較，模了模鼻子︰「還好吧，這個……這個氣質還是能看得出來的。」
「呵呵……」大概是看出了唐恩的遲疑，尤妮絲搖頭輕笑了下，嗔了一眼，隨即越過他的身旁，向後走去。
唐恩這時是真有點詫異了，完全模不清尤妮絲的想法。不過這時明顯不方便問什麼，頓了下，只好隨在她的身後。沒辦法，匕首總是要拿回來的……
身後的那些騎兵再次對視一眼，頗顯踟躕。雕像被毀，他們有著不可推卸的責任。實際上他們這時無論如何都該上前攻擊，只要留下唐恩與尤妮絲，那罪責無疑要小上許多。但不知是攝于兩人的實力，還是這氣氛實在太過詭異。騎兵們最終還是沒敢上前，怔怔的看著那對身影慢慢融入雨幕中……
……
呼……呼……
唐恩與尤妮絲忽然同時舒了口氣，隨即不禁相視一眼，明了的撇嘴輕笑。
他們雖然在表面上還能維持常態，但實際上已經完全失去了作戰能力。如果那十幾個騎兵追上來，唐恩肯定是二話不說就要撒腿就跑的，而且能不能跑掉還真的是個問題。至于尤妮絲那更不用說，只要一劇烈運動，那瞬間就得躺下變尸體！
有了這層忽然而來的默契，尤妮絲挑了挑眉，像是惡作劇成功忍不住偷笑的小孩︰「有沒有看到我們剛才毀了什麼？」
「看到了。」唐恩臉龐抽動了兩下，面無表情的說道。
山溪女神像啊……唐恩想了想來時車夫的介紹，以及當時看到信徒跪拜的情形，牙齦忽然一陣疼痛，咧了咧嘴。不過就是對你豎個中指嘛，至于要用這自殘的代價來玩我？
「忽然覺得死了也不錯，咳咳……」懸掛的匕首震顫了兩下，身軀搖晃，唇邊血液開始滲出。
唐恩撓了撓頭，隨即無所謂的聳聳肩，上前扶住尤妮絲的左臂。
「謝謝！」
「不客氣……」
「你準備怎麼辦？」尤妮絲轉過頭來，驀地嘴角微翹，「恩，需不需要我在魔鬼那里先給你預定個位置？」
「謝謝，不用。」唐恩嘴角再次抽搐，盡量淡定的回應。心中卻是忍不住暗嘆一聲，敢情我來異世就是要和這光明神殿對上的？刺殺塞斯曼有好幾次了吧，這里面殺死的神父也有幾個了吧，那什麼光明騎士也被殺了些。這幾天更是不得了，光明神、第一代聖女雕像通通被砸碎……
可以想象，如果唐恩這罪行一旦暴露，那整個西澤大陸，也就只有蠻荒神教會對他拍手說歡迎了……
「哦，也對。」尤妮絲像是明白了什麼，點點頭「你用的是偽裝，不會有人認出你來。」
唐恩不置可否的聳聳肩，沒有過多解釋。他現在是債多了不愁，虱多了不癢。就算這砸毀雕像的事沒被暴露出來，他還是會去刺殺塞斯曼的，以現在對方的高層身份，那無疑就代表著繼續招惹光明神殿。
「不過還是不要這麼快拒絕，恩，還是給你留個位置吧。」尤妮絲看了眼遠方煙雨蒙蒙的世界，「黃昏獵人團從組成到現在已經快有十年了，人員一直是五人，感情還算不錯。恩，後來想加入個玩爆破的小子，結果在那次行動中，和蒼鷹一起死在你們手里……」
「玩爆破？」唐恩模了模鼻子，試探的問道，「是那次你們救人時，穿著黑甲，到處丟爆破水晶制造混亂的那人？」
「恩，是啊，你怎麼知道……恩？」說到這里，尤妮絲驀然轉頭，直勾勾的盯著唐恩。後者眼角抽動，無奈的點了下頭。
「還真是……」尤妮絲面露錯愕，微張嘴，隨即無語的搖了搖頭，「加上我，你已經殺了三個了……團長他們不會放過你的。恩，友情提示一下，團長現在的實力越來越難以捉模，怕是就要踏入空級的門檻了。」
說話間，兩人再次踏入商業街。這里依舊是一片冷清，沒有人敢冒然回來。
「那就來唄。」唐恩撿起地上一把尚算完好的雨傘撐起，先是大無畏的回了句，隨即無所謂的道，「惹不起總可以躲得起的。已經計劃好了，這次殺了你之後我們會避段時間。」
這話說得很沒有骨氣，不過實情就是如此。能拼的當然要拼，但擺明打不過那自然要跑路了。不說唐恩的偽裝冠絕異世，無人能輕易認出。就是逼急了回駐地一躲，有佐凡在，對方也不能拿他怎麼樣。
「是嘛……」尤妮絲臉上出現一絲頗為神秘的笑容，「那你最好快點躲，他們很快就會找到你。」
「呃，為什麼？」
「呵呵。」尤妮絲抬頭看了看被毀得一塌糊涂的商業街，隨意笑道，「你覺得我會連這個都告訴你嗎？」
唐恩聞言皺了皺眉，以尤妮絲現在的狀況，應該不會說些嚇唬人的無聊話語。但他掃視身軀一圈，卻也並未發現任何異常。
「不要找了，待會它可能會自己出現。」拋下這麼句莫名其妙的話，轉頭四顧的尤妮絲眼楮驀地一亮，「哈哈，找到了。」
說完，推開唐恩手臂，徑直向一家半塌的商鋪走去。
唐恩沒有在身上發現任何追蹤物品，最後索性抓了抓頭發，先跟著有些神經兮兮的尤妮絲向前走去。他也是有些好奇，到底是什麼讓尤妮絲臨死都念念不忘。
恩，那個商鋪……唐恩看了看身旁地上的招牌，隨即想起這正是之前尤妮絲出現的那家服飾鋪子。
「進來幫下忙。」
唐恩挑了下眉，走了進去。里面果然是那間服飾商鋪，沒有毀壞的牆壁掛滿了各式各樣的衣服。而且看那些衣服的樣式和里面的環境，這間鋪子檔次很高。
尤妮絲指著一旁倒塌下來的半塊牆壁︰「幫我把這個，噗……咳咳，挪開。」話語間，又是一口鮮血噴出，臉上反常的出現幾絲紅潤。這當然不是什麼復原的征兆，而是臨死前的回光返照。
沒有拒絕，唐恩默然點頭走了過去，將上面的牆磚一一搬開。不久，被壓在下面的衣櫃以及幾個包裝好的布袋出現。
「恩，就是那個白色袋子……謝謝！」尤妮絲接過布袋，撕開，落出來的正是之前那套百褶碎花長裙。
撫模了幾下裙擺，尤妮絲驀地伸出左手抓住身上零落布條，嘶嘶嘶——盡數扯下。
唐恩模了模鼻子，對方現在也不算是一絲不掛，因為還有件內衣，不過那巴掌大的布料也實在遮蓋不了多少就是了……當然，饒是如此，也不會讓人產生什麼旖旎念頭，因為那不著寸縷的**上布滿了大大小小的傷口……
接下來尤妮絲反手握住胸前匕首，輕拽，揚手，帶著血絲的匕首朝唐恩扔去。
下意識的接住，唐恩怔怔的看著尤妮絲吃力的穿上長裙，胸前漸漸有紅色印出，碎花裝飾換了個顏色……匕首拔出，血液噴涌，那尤妮絲的生命也就快走到了盡頭。
擦去嘴角止不住的血跡，轉過身來，裙擺飛揚，「幫我系一下結扣。」
唐恩收起匕首，默然上前，將那十幾個繩扣一一系好。
尤妮絲退後兩步，左手不斷清理散亂頭發，努力歸攏，隨即從右側轉過身來，叉著腰露出妖媚笑容︰「現在呢？」
張了張嘴，唐恩先是愣了一下，隨即很快反應過來，肯定點頭︰「很漂亮！」
穿上了長裙，身上的傷口自然就被掩住。從右側轉過身來，另一邊邊臉上的傷口也就再也看不見。回光返照的紅霞，高挑妖嬈的身材，嫵媚之極的笑容……不可否認，這一刻，尤妮絲確實有種攝人心魄的魅力。
「那就好……」
像是如釋重負的松了口氣，尤妮絲勉力抬起雙臂，臉上紅潮再次翻涌，殷紅如血，隨即一縷縷黑霧出現，淡淡的，剛好將身體籠罩。
「嘻嘻嘻嘻嘻嘻……」
一串甜膩入骨的笑聲傳出，片刻，逐漸低吟，接著消失。
雨打門窗，寒風漸進，淡淡的黑霧也隨之散去。
尤妮絲，百褶碎花長裙……空空如也！或許只有那略被腐蝕的地板，才能見證這里確實有過這麼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