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左肩頭初一微熱，躺在床上的唐恩就驀地睜開眼楮，黑暗中看不見任何事物，不過能感應到自己的心跳，那也就足夠了……長長的呼了口氣，翻身而起，隨即大大的伸了個懶腰。浪客中文網
現在的時間是半夜凌晨，就算拉開完全遮蔽的窗簾，屋內也不會亮起。
稍稍收拾屋內痕跡，清除掉門口的示警裝置，拉開木門，唐恩走出房間。左右探視，長廊內空無一人，唯有那壁燈仍在閃爍著昏黃的火苗。
抬步走向右側，每隔幾米，身側都會閃過一扇木門，直到走廊盡頭，出現一處黃木樓梯。
這樣的布置，自然是旅館無疑。
傍晚時分，唐恩來到里瓦城的時候，沒有選擇離開，而是在路邊隨便找了家旅館，接著在拉起示警裝置後一刻未曾耽誤，直接倒床沉沉睡去。
異世的旅館與酒館通常是一體的，不過總有例外，比如眼下這家。當唐恩順著吱吱呀呀的樓梯走下時，直接到了前廳。
旅館這行當做的是全天生意，所以大門自然是沒關的。旅館老板正趴在櫃台上打盹，听得樓梯動靜後，睜開眼下意識的轉過頭來。稍稍一愣，揮手招呼，
「嗨，恩……亞瑟先生，這麼晚還出去？」做買賣的記憶力都是不錯，更何況前後不過只是幾個小時，這老板當然能記住唐恩的名字。
唐恩嘴角微翹，輕笑回應︰「恩，有些餓了，出去找些吃的。」
「哦，亞瑟先生是第一來里瓦城吧？」稍一沉吟，旅館老板繼續說道，「這時候如果不去酒館的話，城西那邊倒是有些臨街的小吃鋪子，距離不遠，價格不貴。」
「哈哈，那是最好，謝謝老板。」唐恩微一頷首表示謝意。
「不客氣。」
……
這旅館唐恩自然是不會再回來的，出了大門後，徑直走向一旁的主干道。
里瓦城不是什麼大型城市，再加上這里又不是繁華地段，所以自是有些冷清。除了偶爾見到幾個搖搖晃晃的酒鬼外，街道上空無一人。
不過唐恩的運氣不錯，沒等多長時間，一輛馬車就在身前不遠處停下，隨即像是一家子的幾人下車付完費用離去，唐恩則剛好接上。
那車夫听了唐恩的要求後，了然點頭，表示知道那里的位置，隨即馬車再次出發向西城區駛去。
正如旅館老板說的那樣，距離確實不遠，大約十分鐘的車程，馬車就停在路邊，到達目的地。
半條街霧氣騰騰，或烤或煮的鍋子不斷制造著熱氣。或許賣相上不會太干淨，但各種食物香味湊一起，總能成功挑起人們內心的食欲。或是單獨行動，或是三五成群，一個個喜歡在夜里活動的人們坐在攤前桌子上，踫著0酒杯，大聲嚷嚷著各自事情……
熱霧、香味、喧嘩聲……相互交織在一起，形成一幅活色生香的生活場景，有點浮世繪的意味。
下車，唐恩看著眼前場景，略微有點恍惚。那感覺，仿佛回到現世。半夜從網吧出來，坐在路邊燒烤攤那油膩膩的塑料凳子上，一揮手，「老板，來幾串魷魚」，隨即舉著並不怎麼干淨的杯子，仰頭干掉里面的啤酒……
或許是被這熟悉的場景挑起了心中那根塵封已久的弦，唐恩嘴角翹起，心情頓時變得輕松不少，甚至在這剎那間，被追殺的事情都已不再重要。
左右看了眼，隨意的找了家烤肉攤子。燒烤的東西自然不如現世的那樣豐盛，不過唐恩也不在意，隨便選了些豬肉、牛肉，叫了杯麥酒，然後找了張空桌子坐了下來。
抿著麥酒，唐恩之前的感覺沒有退卻，反而有愈加濃烈的意思。
那時候自己是個三流大學生，既不要為生活奔波，又不用為家庭操心，就這麼沒心沒肺的過著沒什麼激情的生活……現在呢？說成雙手沾滿鮮血的屠夫也沒有錯吧，激情倒是有了，平淡卻是一去不復返了……僅僅是一年多的時間，竟是變成了個完全陌生的自己！
砰，「你的東西。」
紛繁復雜的思緒瞬間回到現實，卻是烤肉攤主將盛滿肉片的托盤放在桌子上。
聳了聳肩，唐恩閉眼輕呼了口氣，腦中瞬間一清，隨即嘴角拉出弧度，叉著塊肉放進嘴中。往事不可追，至少現在不適合回憶……
烤肉片的味道很不錯，當然，也有可能是第一次品嘗異世小攤手藝的緣故。
心滿意足的咽下那油花閃亮的肉片後，唐恩抓起一旁的麥酒杯子，剛一觸唇，
轟……
隱隱的轟鳴聲從遠處傳來，隨即就是震窸窸窣窣的響動，有點像雲層的悶雷。
這條小吃街頓時就是一靜，不少人都是抬頭看天。這當然是徒勞的，因為就算是天氣改變，也不可能在這漆黑的天色中看出端倪。唐恩第一時間將視線移向東邊，他當然不會以為這是悶雷，如果沒猜錯的話那里是有人動手了，因為後面的那些響動很像是牆壁倒塌的聲音。
這些響動持續的時間不長，很快就消聲滅跡。周圍的人也沒有在意，喧嘩聲再起響起，恢復原來樣貌。
不過隨即，嗒嗒嗒，一陣馬蹄聲逐漸清晰傳來。很顯然，方向正是這條街道。
旁人倒是沒有在意，畢竟這條小吃街在城中的確挺有名氣，就算是貴族有時也會嘗嘗鮮。當然，他們只會讓僕人買回去吃，而不會親自來這不匹配他們身份的地方。
唐恩則皺著眉頭，再次看向東邊街道。經過系統訓練後，他的感官要比常人好很多。這些那馬蹄聲來時的方向，好像正是剛才那轟鳴地方。而且這馬蹄聲也是有些古怪，很明顯不是一個人，但踏出的聲音卻不顯得凌亂。
這聲效听起來或許會感覺沒什麼，但是實際做起來卻很不容易。打個比方，若是一大隊騎兵踏在同一個點上，無需做出什麼其他動作，自然就會給人一種壓迫氣勢。而如果亂糟糟的，則會讓人不由自主的生出烏合之眾的感覺。
而且這效果還不止是停留在觀感這表面上，如果一支大隊騎兵的馬蹄落點能做到如此整齊劃一，那在戰斗時爆發出來戰斗力也會極其驚人。當然，想做到這點可不僅僅是簡單的默契問題，這得需要嚴苛的訓練以及極其精湛的騎術等等要素。所以平常也就大多出現在軍團之中，因為那里可以千里挑一的選擇人員。但現在在城里……
難道……唐恩驀地一挑眉，隨即嘴角露出一絲微笑。
嗒嗒嗒……嘶！
街角處，大約十幾個騎兵魚貫轉出，接著同時勒住韁繩，那馬匹長嘶一聲後，放緩速度順著街道一邊慢慢走來。滿身青銅鎧甲，懸掛幾丈長槍……
果然！唐恩喝了口麥酒，輕微頷首，嘴角的弧度愈加大了。剛還想著去找你，不想倒是自己送上門來了……
「哦，原來是警備騎兵啊。」不遠處一桌的客人將唐恩先前猜想的答案說了出來。
「呃，這麼晚了還出來巡邏？」一個行商模樣的人好奇問道。
「你是外地來的吧。呵呵，我們這的警備廳可與其他城市那些酒囊飯袋不同。」先前那個客人搖搖頭，臉上既有對本城的自豪，也有對他城的鄙視，「恩，看到沒有，那個被捆住的家伙？我敢打賭那肯定是個刺客。哈哈，不開眼啊，竟然還敢招惹我們警備廳長。」
「哦？這麼說這廳長很厲害？伙計，再來杯酒，我請客。」很顯然，這行商被勾起了好奇心。本來嘛，在大多數人的印象中，警備廳長那都是舒服的坐在辦公室發號施令的人。不排除有實力高的，但就算如此，也不會去冒險的沖鋒陷陣吧。
「哈哈，好，那我就跟你說說。其實原因也很簡單，因為我們這警備廳長叫……」
鮑威斯啊……唐恩心中暗嘆一聲，抬頭看著那十幾個騎兵在距離這里幾十米外下馬走來。當先那人身軀雄壯，黑須猛張，雖然揉弄的通紅鼻頭有些傷威猛氣質，但左眼的眼罩卻又將這補了回來，甚至更添幾分凶煞之氣……
這就是曾經一記坑殺數百刺客而揚名整個布蘭帝國的鮑威斯，這也是拋棄去都城享福機會而來到民風彪悍的北方城市的鮑威斯！這更是一個爬上警備廳長位置卻喜歡戰斗時沖在第一線的鮑威斯……
不敢說空前絕後，但唐恩來到異世時間也不短了，所見所聞也算是廣博。但不管是以前的騎兵總長、還是現在警備廳長，整個布蘭帝國有這怪癖性格的卻是獨此一位！
……
似乎只是出來隨便吃個宵夜的樣子，鮑威斯帶著手下騎兵找了家面條攤子。身旁沒有那形影不離的伯尼，有的只是扔在隔壁桌下用鐵鏈捆成一團黑衣男子，恩，看樣子確實像不開眼的刺客。
周圍的攤主客人也沒有什麼異樣，該干什麼干什麼，似乎已經習以為常。只有幾個外鄉人听著周圍議論，會不時的瞧上鮑威斯幾眼。
「果然只是異世啊……一點都沒有城管風範。」搖了搖頭，唐恩喝掉杯中麥酒，有些悵然若失的感慨了句。
……
「老板，來兩杯最烈的酒。」
「好 。」
放下手臂，趁著這空當，唐恩再一次觀察起鮑威斯。
沒有什麼排場，埋頭和手下騎兵坐在一張桌上吃著面條，整個臉龐因為霧氣騰騰的熱湯而顯得有些模糊……
這是唐恩出了萊岩城後第二次見到鮑威斯，第一次見面也是在這城里，不是很愉快。他不但將這城市攪的一團糟，更是直接將對方送進了治療館。
現在想來，這里面固然是有著當時情況的原因，但又隱隱的藏了份報仇的念頭。
炎龍會駐地一戰，唐恩嘗到了在異世的第一場慘敗，他被鮑威斯的霸道劍芒直接拍飛。當時如果不是有人攪局的話，他說不定會命喪對方手中。
那一戰給唐恩的刺激很大，之後除了拼命訓練以及增長血氣之外，刺殺前的準備工作中也再不敢馬虎。可以說，就是從那一刻起，唐恩才正正的成熟起來，有了些殺手樣子。
之後也終于報仇成功，將鮑威斯與伯尼兩人打敗。其實當時未必沒有殺死他們的可能，但唐恩終究也沒有去做。
具體的原因很復雜，唐恩自己也理不清，只是隱隱的覺得像這樣堅持原則，而又奮不顧身的人確實不多見，殺了可惜。當然，或許還有些其他什麼原因，但唐恩真的是品味不出來。
不過有一點是可以確認的，這和正義什麼的扯不上關系。雖然鮑威一直喜歡殺人人喊打的刺客，但這並不代表他就是個好人。相信他自己也不會承認這點，原因很簡單，上次兩人交手的時候是在街道上，周圍民宅民眾有很多，但他爆發斗氣時卻十分狂放，根本就毫不顧忌這點。
再想想鮑威斯在萊岩城的作為，似乎他只是單純就想殺死盡可能多的刺客，像是執念，其他諸如什麼榮耀、誤傷等等皆不入眼中！
……
「你的酒。」
「恩，謝謝！」
一手一個，唐恩從托盤中拿起兩杯顏色鮮紅的酒，鼻頭輕嗅，刺激性氣味直入咽喉。恩，確實是烈酒，適合在合作成功時干上一杯……
長吸了口氣，起步繞過人群，走向不遠處的面條攤子。
這條街的生意本就不錯，人來人往，再加上鮑威斯他們又不注重排場，所以並沒有閑得蛋疼將面條攤清場。客人來去還是隨其自願，並沒有因為多了十幾個穿著鎧甲的大漢就改變什麼。
穿過幾桌騎兵，唐恩徑直來到鮑威斯側前方幾米處停下腳步，稍稍頓了下，直到鮑威斯抬起視線，揚了揚手中酒杯，嘴角微翹︰「喝一杯？」
喝一杯……再簡單不過的招呼，卻也很適合這里的氛圍。萍水相逢，喝上一杯，之後是路人還是朋友？誰在意呢。
哧溜，鮑威斯吸掉掛在嘴邊的面條，看著唐恩神色間有些詫異，不過隨即雙目一凝，眉頭皺起，緩緩放下手中叉子。不過只是簡單的幾個微動作，整個人卻外放出了幾分凜冽氣勢。
不愧是鮑維斯啊……心中輕嘆，唐恩面上依舊不動聲色，再起揚了揚杯子，挑了下眉，露出探詢意味。
氣勢逐漸收縮，鮑威斯上上下下打量了眼唐恩，驀地咧嘴笑道︰「哈哈，好啊。」說完，直接揮手讓那幾個有些莫名其妙的騎兵離開桌子。
「謝謝。」唐恩選擇在鮑威斯對面坐下，順勢將兩杯酒放在桌上，隨即伸出食指輕輕將其中一杯推了過去，只推到桌子中間，不多一分，不少一厘，收起手臂。
鮑威斯眼波微動，抬頭深深看了眼唐恩，隨即伸出右手將酒杯移到身前桌側。其中，手臂也是絲毫沒有越過中間那條隱形的分界線。
「我好像嗅到一種熟悉味道，恩，你能給出答案嗎？」
「當然可以。不過……」攤了攤手，唐恩看了眼鮑威斯身前桌上那大碗面條，「抱歉！我好像來的不是時候，恩，你可以吃完它。」
「好！」鮑威斯沒有片刻猶豫，直接應聲。隨即再次拿起叉子，低下頭旁若無人的吃著面條。
速度既沒有加快，也沒有變慢，仍舊像是之前那樣。似乎剛才什麼事請都沒發生，他只是抬頭打了個輕微的飽嗝，現在再次埋頭開吃。
唐恩也沒有什麼特殊表情，對著四周有些搞不清楚狀態的騎兵點頭微笑，隨即將身前桌上的辣椒粉調料瓶推到桌子中間。鮑威斯也沒有客氣，直接取過往碗里撒了幾下，攪拌了後再次哧溜哧溜的吃著。
不過是吃一碗面條，自然是用不了多長時間的，更何況鮑威斯的吃相還有些難看，狼吞虎咽似得。
咕嚕……「啊……」
鮑威斯十分滿足的張嘴松了口氣，放下大碗，從身旁騎兵那接過攤子提供的毛巾，先是擦了擦額頭辣汗，隨即擦了兩下嘴唇，最後在手掌中翻轉輕拭。
「再來一碗？」唐恩開口問道。
鮑威斯搖了搖頭︰「算了，待會再吃不遲。」
「哦。」唐恩點了點頭，隨即平靜說道︰「我是殺手。恩，也就是刺客的意思。」
很突兀的一句話，卻是回答奧烈弗先前的疑問。幾十年與刺客斗爭的經歷不是混假的，所以縱使唐恩偽裝技巧精妙絕倫，但奧烈弗還是產生了警覺。這其中沒有什麼道理可講，或許就是傳說中的直覺吧。
也正是知道了這點，唐恩並沒有貿然做出什麼引起誤會的舉動，不論是先前的酒杯，還是之後的辣椒粉調料瓶，都是只推到中間就好。奧烈弗也是如此，雖是產生了警覺，但畢竟還是不能確定，所以也默守了這一規則。
嘩——
唐恩的話語說得輕巧，但周圍先開始就覺得這里有點詭異，所以一直隱隱關注的騎兵們，則就不這麼淡定了，瞬間推桌站起，手掌按上腰間佩劍，如臨大敵的等候著命令。
氣氛，剎那間變得凝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