臥龍戰記 第四十章 七星寶刀(五)

作者 ︰ 霜明雪and羅冠中

更新時間︰2013-04-21

當童英回到軍營的時候,已經成了一個血人。若非董卓進京之後,西園禁軍大權旁落,防衛也松懈不少,他能不能活著回來都是另說。

侯惇和胡車兒見到童英,都是大驚失色。有刺客行刺當朝司空的消息已然傳遍了全程,而他兩人見到如血人一般的童英時,須臾已然知曉這刺客究竟是誰。

侯惇將昏迷的童英背到帳中,不敢喚來醫官,只得自己處理。胡車兒則是出營將淋灕的血跡擦干,不能擦除的地方,也一定掩上沙土,或者干脆掘開地面,讓現場變得一片狼藉。

而後胡車兒守在帳外,侯惇準備了金瘡藥和止血布之後,顫顫巍巍地用手握緊童英身上羽箭的箭桿,低聲道︰「將軍,得罪了!」

侯惇雙手猝然發力,「啪」地一聲將童英身後箭桿折斷。這一動牽動傷口,痛得童英又醒了過來。

看著滿臉焦急之色的侯惇,童英的心里有了一絲感動,不過此事他已然說不出話來,只得朝侯惇微微點了點頭。

侯惇會意,取了布按在童英傷口周圍,伸出手指,夾住狼牙箭的前段,用力抽了出來。

狼牙箭的箭頭頗長,還有小半截在童英的體內,這一拽扯出來,頓時一股鮮血激射而出,童英慘嚎一聲,再度昏迷過去。

侯惇連忙取了藥灑在傷口處,旋即用布緊緊按住,不敢妄動。

如是捱到了快要子時後半,童英的血終于止住,侯惇松了口氣,險些癱倒在地上。

他將身上的血衣盡數月兌下,收拾清了帳內,卻不敢月兌下童英的衣裝,只怕再次牽動傷口,惡化他的傷勢。

黎明之時,侯惇讓胡車兒繼續守衛,自己到集結了禁軍的校場上,大聲地說校尉染了風寒,操練一如往日。

侯惇的本事也算不差,童英不在軍營之時皆是由他代為領兵操演,眾人聞言自然也不虞有他,一如往日。

期間侯惇幾次折返帳中查看,童英只是昏睡,未曾醒來。

在這個時候,是生是死,便只有听天由命了。

侯惇嘆了口氣,返回校場。

而童英此刻的生死,卻絕非听天由命這樣簡單。

陷入深度昏迷中的童英,潛意識里卻清醒無比,自己似乎置身在一片明媚的春光中,周圍鳥語花香,風和日麗,令人心曠神怡。

旭日又東升,帶著溫暖的陽光,穿透山間的薄霧照到了童英的身上。身下的青草還微有晨露的濕潤,散發著清香和泥土的腥濕。微風吹來,吹來了山谷中花叢的濃濃春意。它們雖是開在山谷之中,卻是無時不刻不點綴著整個山巒,無時不刻不點綴著人們的心情。

童英看看四周,才發現自己是坐在一面小小的山崖之上,崖下便是有濃郁花香的山谷,萬紫千紅,在群山的墨綠色中顯得尤為靚麗。

童英再看看自己,發現是一身布衣短打,腳上穿的也是草鞋,頭發只是用一個布條在腦後隨便一束——這是極平民化的裝束,而且很像是山民。

這是哪里?

童英不由有了疑問,極目望去,見到朦朧的山巒也漸漸從薄霧中透出了形狀,看到最後,童英不禁有了一絲訝異。

自己似乎從未到過這里,但是看自己身上的裝束,卻不由讓他想起在早年跟隨師父學武的時光。

「英兒,英兒。」耳邊忽然響起一個分外熟悉的聲音,童英有些不敢相信的轉過頭去,只見不遠處站著一人,不是他的恩師童淵又是何人?

童淵一如往日,身軀雖然有些干枯瘦小,但目光矍鑠,整個人給人以精干的感覺。

師父也是跟童英一樣的布衣短打,只是腳下的草鞋要比童英更破一些。只因童英的鞋是剛換的,是小師妹剛剛新編了給他的。

童淵目光慈愛,拍了拍童英的肩膀︰「英兒,你來此已有數年,槍法已經小成了。」

童英謙遜地道︰「徒兒所學,不及師父萬一。」

童淵笑著揉了揉童英的額發,開口問道︰「傻孩子,你習武所為何來?」

「這」童英微微一怔,旋即有了答案,「徒兒習武,為的是除惡揚善,做一個頂天立地的好男兒。」

童淵的眼中頗有寂寥之意,卻是轉身道︰「好孩子,今日我便傳你百鳥朝鳳槍。」

童英心中一喜,卻見到自己手中不知何事已多了一桿長槍。槍桿是白蠟木所制,極是順手。

「需記住,靜氣凝神,守志不移,縱然是最危險的時刻,你也要能做到心如止水。」

童淵一邊說著,一邊演練招式,童英則是亦步亦趨,對于童淵的話,他多少有些不解。

怎能做到心如止水?

是人就該有喜怒哀樂,會笑會哭會生氣,若是心如止水,那還是人嗎?

一套槍法緩緩演練了一遍,童淵便持槍對著童英道︰「英兒,你用方才的招式,刺我一槍。」

童英微微一笑,一抖長槍,挽了三朵槍花刺了過去。這三朵槍花虛虛實實,幻化出重重光影,端的是漂亮。

孰料童淵並不招架,反而用身體迎了上去,長槍「噗」地刺入童淵老邁的身體,鮮血頓時順著槍桿滴了下來。

「師父!」

童英悲呼一聲,放下長槍抱住了童淵,卻見童淵正面帶微笑地看著他。

「英兒可要記得,你方才的話」

童英不住點頭,眼淚早已不爭氣地流了出來,「師父,你堅持住,堅持住啊!」

童淵緩緩闔上雙眼,童英則是悲傷地一塌糊涂,抱著童淵瘦小的身軀不住哭號。

不知過了多久,仿佛天地也為之變色,童英再去看懷中的童淵時,卻發現童淵周身整潔如新,面帶微笑,似是安然入睡。

「你!童英!你竟殺了父親!」

身旁一陣嬌叱,童英失神地望去,發現正是童玲。童玲的左手還握著一束鮮花,右手卻是戟指童英,美目中淚光盈盈,一雙柳眉倒豎,顯然已是悲極怒極。

「師妹我」童英正要辯解,忽然想起剛才師父的確是他一槍刺死,他又能說什麼呢?

恍惚間只听童玲一聲慘呼,倩影倏然變得稀薄,童玲身後隱隱出現了一個持刀的身影。那持刀的漢子身材胖大,立在地上幾乎是一個渾圓膀粗,虯髯滿面的男子,兩眼中閃著冷光,正是那董卓!

只听董卓獰笑道︰「死了,全都死了!所有膽敢與我作對的人,全都要死!」

童英心底生出無盡的煩惡,他看到這個董肥子一刀劈死了小師妹,認定他就是殺害童玲的凶手,抓起地上的長槍,發力沖了過去。

可是那董卓的身影卻是閃爍不止,董卓仰天長笑,似是在嘲笑童英的不自量力,不知好歹。

童英惱羞成怒,忽然間靈光一閃,使出方才童淵所授的百鳥朝鳳槍來,長槍撲稜稜一刺,竟是劃出了五朵槍花,分襲董卓周身要害。

與方才的虛實相間不同,這次童英用足了氣力,這五朵槍花都是實的,董卓但中了一槍,便要立刻倒于地下!

董卓拄刀在地,又是一陣仰天大笑,竟不閃不避,任由長槍刺來。

童英想起方才自己刺向師父的那一槍,心中不由有了猶疑,卻已是收手不及,長槍再次刺中了董卓的要害。

被刺中的那人緊緊握住槍桿,鮮血從傷口處、口中不住地流出,臉頰不住地抽搐。

「師師弟」

童英這才發覺中槍的是大師兄張繡,不由大驚失色。

「師弟莫要忘記為師父報」

張繡話未說完,便已斷了氣,童英只覺腦袋亂成一團。他方才還明明是董卓,怎麼又變成了大師兄?

可有一點卻是明確無疑的︰自己殺了師父,又殺了大師兄!

童英只覺頭痛欲裂,雙手按住太陽穴仰天長嗥起來,他不知道這是為什麼,不知道為什麼自己要這樣做,不知道為什麼一切竟會變成這個樣子!

他奔回師父的尸體旁,卻發現躺在地上的已不是師父,而是童玲,童玲面容蒼白,早已沒了呼吸,臉上也盡是淒苦之色。

為什麼?為什麼?

童英奪路狂奔,身邊的景象也在不住地變化,一會兒是鳥語花香的山谷,一會兒是亂石嶙峋的墳崗,忽而是遍地蓊郁的山坡,忽而是漫漫昏黃的荒漠,他時常身處小橋流水之中,耳邊卻是殺伐之聲,他仿佛看見師父、師兄和師妹靜靜躺在無聲的墳冢,又仿佛看見葫蘆谷的烈火熊熊燃燒,數萬人死于他所放下的一把大火,哀鴻遍地

大火中,他仿佛能看到西園校場里萬馬齊鳴,劉宏慍怒地拂袖而去,他看到盧植慘死,張繡罹難,看到無數人在為他相繼死去

都死了!師父、師兄、玲兒都死了!為什麼?世間的生離死別一次又一次的讓自己嘗試,自己的一個個親人都離自己而去,憑什麼便要我嘗盡這些苦難折磨?

童英心中充滿了無盡的悲苦和憤恨,無數的負面情緒涌上了他的心頭,一股莫名的怒火在他胸口熊熊燃燒,他雙腳飛快的跑著,雙手在空氣中胡亂揮舞,似乎想要將胸中的戾氣通通發泄出來

也不知奔跑了多久,眼前變得一片朦朧,朦朧中盡是飄渺和虛無的白色,而這白色卻似是有了厚度和重量一樣,冰冷滯重,童英在上面一跤跌倒,只感到一陣陣地麻木。

一個人影擋在他的身前。那人羽扇綸巾,面帶微笑,卻是臥龍先生。

「先生,你告訴過我苦難也是對人的一種磨練,讓我看穿世事,不要執著于報仇。」童英雙目通紅,語帶恨意,「可是我無論如何也看不穿,更何況如今我已找到仇人,我現在只想手刃這個仇人,為師父和大師兄報仇」

「你說你看不穿,其實也不過只是心有執念而不自知而已。」臥龍先生臉上依舊帶著淡然的笑意,睿智的雙眸中散發著異樣的光彩。

「執念,何為執念?難道為師報仇也不應該麼?」童英不解道。

「應該自然是應該。」臥龍先生搖了搖頭,輕聲道,「可是你也應該知道,你的師父、師兄首先要的必定不是你為他們報仇,而是你能更好的活下去,你明白麼?」

「更好的活下去」童英一怔。

「記住,永遠不要讓仇恨蒙蔽了你的雙眼。」臥龍先生身影慢慢拿變得暗淡起來,「身在地獄,而心存善念,無論世事艱難,唯心不易,只要你能保持一顆赤子之心,那麼再大的艱難困苦,也不過是過眼煙雲而已。」

「可是,先生」童英似乎還想要說點什麼,臥龍先生卻是手中一揮羽扇,輕喝道,「痴兒,還不快快醒來!」

隨著那揮起的羽扇,童英身邊燃起熊熊大火,童英猛地一驚,睜開了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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