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3-05-03
望著父親被血染紅的臉龐,鏡波好像明白了什麼,他至始至終都生活在父親的謊言當中,而這個謊言,直到今天才浮出水面。
父親並不是什麼天天奔波在買賣之中的商人,每星期固定駕駛著愛車出去談所謂的生意,細致入微的打理著自己那看似不凡的駕座,帶鏡波出門時駭人听聞的速度,他是一名賭徒,以生命為賭注的賽車手。
十三歲的開端,卻是自己父親生命的結束。
鏡波的父親被殺死後,尸體立刻被火化,骨灰盒被安置在家中的一個角落里,對于已經家徒四壁的家里來說,那一小塊角落也顯得格外空曠。
鏡波的家境,現在看來已經是負債累累,父親那筆由賽車而存下的龐大遺產被法院判定為贓款而收回。
鏡波的母親,也在為維持這個家僅剩的一點溫情而四處奔波勞累。
唯一完好無損的,似乎只有鏡波父親停放在地下車場的那輛汽車了,它就好像被警察忽略了一般,安穩的逃過一劫。
坐在骨灰盒前,鏡波看著父親生前照下的那張充滿笑臉的黑白照片,現在看來,似乎也有些眉頭緊鎖,恐怕父親當初也想不到會出現如今這種狀況吧。
日子還得一天天過下去,只是鏡波已不再是那成績優異的好學生,一番挫折過後,鏡波就好像變了一個人似的,整天郁郁寡歡,悶悶不樂,原本開朗幼稚的大男孩不見了,鏡波的臉上,多出了一股淒涼。
「鏡波,起床了嗎?」
「起來了…」
鏡波早早的就坐在床上,並不是他定了早些時候的鬧鐘,而是他徹夜未眠,他總感覺父親還會在那張餐桌上看著報紙,還會再說一句「來,爸爸帶你開賽車!」
沒錯,要是原本如初的樣子,那該有多好…
桌上的早飯早已做好,香味飄入鏡波房間,那是一股熟悉的味道,可現在的鏡波聞到這股味道卻有些微微作嘔。
擰開房門的門鎖,鏡波穿好昨天一直沒有換下的校服,眼中對那些早餐不再是期待,只有空洞,只有絕望。眼前永遠看不膩的那麼情景已經消失,早餐桌前那看著報紙的男人已經消失,鏡波的希望落空了。
兜著圍裙的母親依舊在廚房里忙碌著,臉上勉強的擠出一絲笑意,鏡波卻能從自己母親疲憊的神情與那充滿血絲的眼白當中看出母親的操勞。
「我上學去了。」
「可是鏡波,你還沒吃……早飯……」鏡波頭也不回的走出家門,正端著雞蛋準備與鏡波一起吃早餐的母親愣愣的看著離開的鏡波,一個人坐下,開始吃著自己的早飯,眼淚怎麼也止不住的往下流。
「老公,早安…」哽咽一聲,鏡波的母親繼續往嘴里塞著味道如同蠟一般的雞蛋。
鏡波急匆匆的走入學校,同學們的眼光刺得鏡波有些頭暈。
「听說了嗎?鏡波他爸被槍斃了。」
「听說了听說了!好像他爸還是個賽車手,盤山公路的一把手呢!」
「在盤山公路賽車,天啊。」
「可是前幾天卻被警察抓到,當場槍斃了。」
「天啊,看,那不是鏡波嗎?」
……
有關于鏡波父親的流言蜚語不知不覺幾天內已經傳遍全校,鏡波不想追究是誰傳出來的,又是誰再說,他只想堵住耳朵,不去听有關于這個慈愛父親的一點一滴。
哪有這麼容易,現在的鏡波就好像是無數獵手前的一只待宰羔羊,不管是哪些同學,跟鏡波一個班的,跟鏡波沒見過幾次面的,每個人都在討論這個問題。
上課時間快到了,請同學們做好準備——上課鈴響了起來,打亂了周圍大聲議論的聲音,這令人厭惡的鈴聲終于救了鏡波一命。
听到上課鈴響起,同學們都陸陸續續的回到自己所在的班級,走廊上唯獨一個人沒有回去,而是不知從哪抱出一只籃球,向相反的方向,學校的籃球場走去,那正是鏡波。
平時充滿人群的籃球場在這個時刻格外安靜,場上只有鏡波一個人,這個時刻,籃球場只屬于他。
「籃球啊…老爸…你還記得你叫我打籃球嗎?」鏡波握著籃球,如同自嘲一般笑了一聲,腦海中是兩年前鏡波父親帶著他來到籃球場。
「兒子啊!咱們來玩籃球吧,很酷的喲!」鏡波的父親說著單手轉起籃球,沒準還是個玩籃球的好手呢。
「來!投一個!」
那時候的鏡波拿起籃球,從沒進過一球,而他的父親,則是次次進球,兩人有著天壤之別,鏡波好像天生就不適合這種運動,那時的他立刻就對籃球失去興趣。
現在,鏡波抱著籃球,仔細的回想一下當初父親的動作,雙腿彎曲,輕輕一躍,籃球月兌手而出,很輕松的就穿過籃筐中那溫柔的圍莎。
「呵呵。」又是自嘲的笑了一聲,鏡波抓起還在地上彈跳著的籃球劇烈運動起來。
三層,校長辦公室窗前。
「校長!今天有一個孩子沒來上課,打他家長的電話家長也沒接,該怎麼辦!?」老師急急忙忙的走進校長辦公室,向正在窗前望著籃球場的校長請示。
「別急,別急。你仔細看看,是那個孩子嗎?」校長輕輕嘆了口氣,眼中透著說不出的悲涼。
「那不是鏡波嗎!?就是他,我現在就把他拉回來上課,這小子還反了,學會曠課打籃球了啊!?」
「讓他在那打吧,」校長卻出乎意料的說出與平時威嚴外表不符的話,「那孩子心里估計不太好受,這時候我們需要給他一個良好的環境,引導他,為他著想。只有一切都放下之後,一個學生才能將身心投入到學習當中,這才是教育的真正目的啊。」
「可是校長,為什麼?」
「畢竟父親去世了,這麼大的打擊,誰都不會好受啊……」
正在籃球場上瘋狂的鏡波哪知道校長室內的對話,他現在的目標只有一個,投籃,投籃,投籃!無數次投籃,鏡波早已累的汗流滿地,可他就是停不下來。
他在尋找一個答案,一個對于他來說極其重要的答案,可是現在的鏡波心亂如麻,別說答案了,他連問題都不知道是什麼,怎麼去尋找那個未知的答案呢。
「哈哈哈哈哈…」鏡波放下籃球,整個人癱坐在地上大笑起來,難道說他已經瘋了嗎?不,他很清楚他自己沒瘋,他只是想不到,原來打籃球也能讓心情這麼暢快,至少將心全拋擲在籃筐上,那些糾纏他不放的東西便會隨之而去。
可現在停下來了,那些煩人的事物也回來了。
自己…真的不知道自己在干什麼…爸爸…你知道嗎…
仰望天際,鏡波卻怎麼也回憶不起自己父親的那張臉,那張慈愛的臉,那張令人幸福的臉,那張充滿歉意的臉…
心中煩躁不安,鏡波也沒有心思繼續呆在學校了,這是他第一次逃課,也是他第一次厭煩學校這個地方。
離開學校,鏡波直接回到家,跪在父親的骨灰盒前,為父親上兩柱香。
「爸爸,能告訴我答案是什麼嗎?」
鏡波只感覺照片中的父親依然眉頭緊鎖,漸漸地,鏡波心中的煩躁不安又出現了。
「告訴我啊!爸!答案是什麼!?」惱怒的鏡波猛力捶向牆壁,發泄自己心中的不快,卻沒想到這一拳,竟讓鏡波父親的骨灰盒下的桌子底下掉出一個亮晶晶的東西。
車鑰匙…
這是…父親的車鑰匙…
鏡波將鑰匙撿起,愣愣發呆,在他的印象中,父親的車鑰匙從來都只帶在上身衣服的右口袋里,從不會亂放亂扔,這可是他視為生命的汽車啊。
可如今,這把鑰匙卻到了鏡波手里。
「既然如此…」鏡波似乎領悟到了什麼一般,緊攥那把鑰匙,抱起父親的骨灰盒,沖向地下停車場。
父親的車子還是嶄新如故,就好像昨天父親還開著這輛車子送鏡波上學。
鏡波將父親的骨灰盒放到副駕駛座上,自己坐在駕駛座上,用力擰動鑰匙。
「拜托,開吧,開吧!」
就像是鏡波往常看著自己父親開車一般,這次依舊是他跟父親,只不過他是司機。
突——汽車終于發動起來,巨大的引擎聲回蕩在地下停車場內,鏡波一听,不禁感到一陣暢快,他終于明白這輛車子的美麗了。
車子直接飆出地下停車場,往盤山公路駛去,鏡波瞄了一眼碼表上面的數字。
八十…
九十…
一百!
車子在公路上飛馳,到盤山公路不過只是二十多分鐘的事情,一路上閃光燈不斷,鏡波可懶得管那麼多,繼續提速。
一百一…
一百二…
車子在盤山公路上劃過一道殘影,此時那仍然還有進行賽車的賽車手,還有那勝過自己父親的冠軍在盤山公路飛揚跋扈著。
「兒子,加油。」鏡波好像看見了自己的父親,他正在副駕駛座上看著自己的兒子,看著自己那從未讓他失望過的兒子。
鏡波就好像是天生的賽車好手,彎道,掛檔,離合,手剎,加速,一氣呵成,他從沒有駕駛過汽車。
「看!那不是鏡大哥的車子嗎!?」
「鏡大哥不是去世了嗎?」
幾名生前鏡波父親的好友正拿著望遠鏡在山間眺望。
「那不是…那不是…」
「那不是鏡大哥的兒子嗎!?我記得叫什麼來著,鏡…鏡波!沒錯,就是他!」
鏡波超過一輛又一輛賽車,那冠軍,在鏡波的速度下也被超越的無影無蹤,鏡波仍舊拼命的提速,他只感覺速度越快,身邊父親的映像越清楚。
「我為你驕傲,兒子。」
鏡波駕車沖過終點,人們大聲歡呼起來,這是一個如同奇跡般的新紀錄。
「看來盤山之王,又得換人了。」
鏡波坐在駕駛座上,看著身邊的骨灰盒。
「爸…謝謝…」
不論問題是什麼,鏡波已經找到答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