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她的腦袋後面傳過來一個涼颼颼的女音。
「喏!你看看吧,連人家外人都看出來了!易敏姐。」
易敏嚇得手一點,頁面迅速的關掉露出了還是死死霸佔著屏幕的一張照片,那張她無論點了多少次想刪除依舊留下來的桌面壁紙,謝寒冰沉睡的樣子毫不設防。
「琳達!」易敏嚇得膽戰心驚,轉身看著神出鬼沒的丫頭忍不住捏了一把她的臉蛋。
「哎呦,哎呦,我叫你好幾聲了,易敏姐!」琳達連聲求饒,眼角瞥向桌面上的那張照片,短促的仔細觀察了一眼易敏的表情,本來想再說出口的話已經開始猶豫。只能閃躲著笑著躲開。
易敏此時也注意到自己打開的筆記本上的東西,快速的合上了了電腦,掩蓋住所有情緒「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她為什麼要像個被發現情書的小女孩一樣心虛!
琳達沒有點破她的掩藏,笑呵呵道「還不是有人給我打電話嘛,說有人大半夜的不回家偷偷的鍛煉,如果叫其它人肯定會妨礙你的‘小秘密’的隱藏。又擔心你的安全,我這個人這麼善良一定第一時間跑過來咯!」
有人發現她在這了?
易敏抬眼看向對面的練習室,那里不知道何時已經人去樓空,她馬上猜到是誰,其實易敏訓練並不想瞞住什麼人,但鄭浩他們的行為還是讓她由衷的覺得暖心,這些臭小子們長大了啊,知道體諒人。
「是,辛苦你了~威廉沒有恨死我拐跑他好不容易追回來的小妻子?」一年前琳達跟威廉之間那場意外的爭吵讓雙方冷戰了很久,後期是逼得威廉徹底跟那個不知好歹的女人撕破臉皮,琳達這個吃醋王才乖乖的跟著回了家。
所以威廉現在是對這個女人越來越寵的無法無天。
「易敏姐,你是在變相的說我對他不夠好了?」琳達挑眉,十足的小霸王。
易敏無奈的失笑,頗有些語重心長「你能這麼問,實際上自己也覺得做的過分了是吧?算了算了,那是你們家的事情,我可不敢管。」她啪的一聲收拾好筆記本,踢下腳上的舞蹈鞋「你是打車來的還是開車來的?我們一起回去吧。」
「啊!」琳達突然怪叫一聲,讓正準備走的易敏又是嚇了一跳,但她還沒轉身問衣服就被琳達焦急的拽住。
「快快快,我都忘了出租車在樓下呢,我走得急車費還沒給呢!這下至少被‘黑’了十塊了!」
「……」這個丫頭!她來接自己還不夠自己給她收拾爛攤子的呢!易敏默默在心里收回夸獎HKC那五個大男孩的話。
易敏無奈的給了琳達一張百元大鈔看著一溜煙去付賬的琳達真是哭笑不得,心底暗道,改日真該給威廉發個錦旗,上書四個大字——超級溫室。
這養出的老婆可是越來越像是個小寶貝。
但不可否認,這樣的琳達才是真性情,也是一種不一樣的幸福吧?
她斂眸,壓抑在心底某些情緒開始蠢蠢欲動,她快步走向自己的奧迪Q5讓冷風吹走思緒,當坐到車內的時候已經完全冷靜下來。琳達沒有讓她等太久,她開到前門就看到一個粉女敕的揮著手的女人的身影,她幾乎是剛把車開到對方就擠進了車內。
「易敏姐,喏!」乖乖遞給易敏找零。
易敏也沒細看,打趣道「不用了,從你們夫妻倆的工資里扣雙份,我想想,就用‘不注重細節丟三落四’做批評吧!」
「易敏姐,你是公報私仇!」琳達委屈道。
「噗。」易敏失笑,看著琳達心情好了很多,她就像是個開心果,到了哪里都能讓人心情變得非常好「開玩笑的,我還是看在小豆丁的面子上原諒你吧。」
琳達其實哪里听不出來她是開玩笑,但她就是想看易敏笑起來的樣子,就像那個X的留言,這一年,包括那十個月里易敏的笑,是什麼樣,是在什麼時候,其實當關心她的人看在眼里都能看明白。
所以現在她更不想再等,這麼好的時機!琳達攥緊了安全帶,眼楮瞥向別處慢悠悠道「易敏姐,其實……我覺得那個人說的……很對。」
她就知道這個丫頭會這麼說!易敏不意外,隨口道「我知道,宇軒他對我真的很好,我很感激他,也……」
「但是,易敏姐你注意到了沒有?」琳達打斷易敏,指甲幾乎都要把安全帶綁成麻花了,故作冷靜「我是說,可能,可能你身邊的人都沒注意,包括LEO那個冷血動物,裴上校啊,陳導也是,JM也是……他們或許,也是知道但是沒說……就是……」
「說人話!」易敏無奈,趁著車子停在紅燈前,側頭看著琳達。
被易敏一瞪,本來思路混亂的琳達反而變得冷靜下來,她緩緩道「我不知道為什麼,從一年前開始,或許不到一年,他出現的頻率越來越少,當然,以前也有消失個半年的情況,但這一次,他……嗯,就像是例假吧!」
例假——!這是什麼比喻!
易敏腦海里馬上是林宇軒滿身血紅的詭異畫面。
「這個‘愛的小天使’呢,一開始是一周來一次,後來呢是兩個周,再後來一個月,再再後來是四到五個月才一次!你不覺得奇怪麼,易敏姐?」琳達說完迎著易敏的視線看回去,「前幾天又出那樣的事情,我知道林宇軒不可能做出那種事,雖然是第六感。但我總覺得,他……他是不是想……離開?」琳達著重語氣「易敏姐,說心里話,你有想過有一天林宇軒他真的走了,離開你,有……一個愛他的女人……然後在一起?」
‘離開’‘一個愛他的女人’‘在一起’
這幾個關鍵字就硬生生的砸進易敏的心里,她沉澱在鳳眸中的深潭開始從深處震顫,然後無形的擴散,有些一直她無法理解的情緒,突然這一刻迎刃而解,她所疑惑並且無法捉模的那些情緒的源頭,其實簡單到無可救藥。
不!不可能!
第一時間易敏本能的否認,但她卻無法阻止一種強烈的恐懼感,是的,熟悉的恐懼感讓她是手抖了一抖。然而她還是幾乎本能的選擇壓制,她的腦海里是某個男人冰冷卻溫潤的視線是一種難以忘記和舍棄的執著,甚至她自己都沒有認識到自己依舊執著。
「那是他的自由。」這一句話說出來,她自己都覺得似曾相識的冰冷,頓時愕然,詫異,隨即是驚慌。
像極了!琳達微微瞪大眼,因為易敏的這句話,像極了某個男人以前就會說,甚至口氣都一樣的話。而且還是一個不負責任的——死人!
人們都說,當你愛極了一個男人,或者你期待一個男人出現的時候,本能的,你開始越來越像他,你逐漸把自己變成了那個他。
琳達震驚之余恍然覺得這一年時間,她忽略的東西開始浮現出來,本就是女強人氣質的易敏變得更加獨立並且接觸商業後,她雷厲風行,琳達本以為她是想借著工作忘記過去,現在才發現,她是……越陷越深。這種感覺,讓她強烈的不安!幾乎不假思索的喊出口「易敏姐,他,他已經死了!你到底要堅持到什麼時候?!易敏姐,我不信你看不出宇軒對你愛的多深,他,他,他的生活都繞著你,三年了,都三年多了!」琳達越說越覺得替林宇軒生氣和不值。
她知道!她怎麼可能不知道!但是……但是……
易敏看著怒火中的琳達第一次束手無策,正在焦灼,身後的車刺耳的喇叭聲將她的思緒拉了回來,十字路口已經綠燈。
然而易敏心里的路已經亮起了黃燈。
琳達此時也意識到自己反應過激了,她深嘆一口氣看著易敏還是忍不住小聲的抱怨「易敏姐,我雖然傻,但我也看得出其實不僅僅是宇軒吧?在你的身邊,LEO也好,裴上校也好……就算鄭浩也是……你很有魅力!易敏姐,真的,你太有魅力了!我有時候恨不得自己是你,但我又很……慶幸」她吸吸鼻子,咽回去眼淚,琳達把易敏當做最親近的人,更是知道她經歷了什麼,也知道她的很多幸福和悲傷痛苦,那個不負責任的混蛋做了什麼,他毀了一個好女人的一生!「你真的值得……值得擁有更好的人去愛你……」
「……琳達……」沉默良久,易敏緩緩開口,但開了口卻無法再繼續下去。她當然不是傻子,但她寧肯自己能遲鈍一些,看不透,猜不透。「我更羨慕你。」由衷的。
琳達啞然,她很難理解易敏的意思,但她隱隱猜到一些,只能深嘆一口氣「好!就當你可以這樣一輩子,那麼他,他們呢?你想過沒有,哪一天所有人都成雙成對的時候,你難道還要守著那個你嘴里‘不配’的男人一輩子麼!你能不能給自己一個機會?給自己一個機會?」
琳達說得急了,雖然說完了她就後悔了。
機會?
再清楚不過了……所有的一切不理解,在琳達的只字片語中易敏恍然清醒過來,這一年來的一點一滴突然變得無比清醒,而起始點就是那一晚,她完全拒絕林宇軒的那一晚。
她遲遲不走出關鍵一步的原因,其實簡單到可怕,可怕到她潛意識拒絕承認。
自認堅強的自己會給一個自己一個不算完美的機會,但她很顯然,錯誤的,一錯再錯,在宴會的最後其實她早就猜到了這樣的結局不是麼,那是對林宇軒的第二次拒絕,在她選擇扇他巴掌的時候,在她揚起手的那一刻頓住的時候,心底的吶喊。
是說,機會!
琳達看著易敏變白變黑的臉色頓時驚覺自己對話的對象可是個心髒病患者!她頓時嚇出一身白毛汗來,想也不想的就要按下林宇軒的電話,但被易敏一把抓住。
「我沒事!」
「易敏姐!你臉色很差,如果心髒病!」
「我說了沒事了!」最後一句易敏幾乎是失控的喊出來的。
易敏突然的惱怒嚇了琳達一跳,她乖乖的坐好,但依舊小心翼翼的注意著易敏的臉色,但她還是堅持跟易敏回了易敏買下的別墅。
易敏買下的別墅是在一處居民小區里,非常簡單的二層復式樓層,她買的樓頂所以非常的清淨,樓下都是買了想坐等升值的人所以她也不必擔心有人會發現她的身份。
擔憂著易敏的琳達和心思混亂的易敏都沒注意到一直沒人住的底下兩層的那個住戶的客廳今晚是亮著的。
擰開家里的門,易敏就丟下琳達說了一句不大舒服先休息了就一口氣回了房間,她覺得自己像極了一個十幾歲被搶走了布女圭女圭的小女孩的心態,悲哀,自嘲,迷茫……這些本該不屬于她的情緒被無端的挑起讓她煩躁。
但最根本的還是她最驚恐的發現——她,易敏,真的開始把自己變成他了麼?
雙膝幾乎立刻失去了力氣,她靠到門板上,心髒突然開始劇烈的收縮,針扎的疼痛蔓延,無盡的疼淹沒她所有的理智,眼眶的紅色清晰可見的增加,悲哀的是這一次她真的無法阻止身體最本能的反應,悲傷,是的,因為為了他離開一年後她還會想到他而悲傷而悲傷。
說好的忘記呢,王八蛋臭雞蛋男人!
但這悲傷又多了更多,她才發現,就算是當時或者一周前自己的拒絕,也從未想到一個詞‘離開’她自負,並且毫無理由的自信,林宇軒會離開她,哪怕她其實早就注意到他在拉開距離。
她不可以坐以待斃。
馬上,立刻。做點什麼,對,道歉,道歉!
易敏拿出手機,卻再次像在洗手間的那一次停留在那個名字上片刻,但這一次按下去所花費的猶豫時間要短了一些,然後,等待。
「嘟嘟……」
「玲玲……」
黑暗的房間里,隔著門板突然一道鈴聲在嘟聲響起的同一時間響起,她愣住了,甚至來不及,眼眶里滑落的無意識淚滴。
她滿腦子都是他側過臉,‘打我,快!’的畫面,是林宇軒一次次在鏡頭前遞上鮮花在起哄里說‘我說過我會追求她’的時候儀式性的笑,是站在她身邊參加各種商業聚會幫她擋酒紳士的樣子,是一年前失控的只有和深沉的痛苦的雙眸,是在昏迷前後她閉眼睜眼都第一個看到的男人,急切,焦躁,欣喜,狂喜的像個孩子的男人,是那十個月逼她康復的男人,是在賭場狹窄的儲藏室里緊緊擁抱住她的人,是會溫柔的縱容她的人。
是那個,她第一眼就覺得是一個好好先生並且可以利用的男人,一個意想不到多面性,甚至說內心裝載著無數的秘密的可怕男人。
她的心一顫,按下了掛斷的按鍵。
從始到終,鈴聲響了只三聲。
易敏,你是瘋了麼!她捂住臉,懊惱,強烈的懊惱,因為她絕對猜得到門後的人已經走近,雖然她無法猜到他是如何這麼快到的,但他就在門口,隔著門。
她甚至能清晰的听見他起伏的喘息聲。
然後是……
「深呼吸,不要蜷著身子,你需要空氣。」沉穩有力的聲音透過門板,獨屬于醫生的職業氣質,不允許質疑。
易敏突然覺得可笑,他對她的熟悉,竟然根深蒂固到這種程度。但她隨即又想到自己看到那個X的留言,她只是幾行就發現了蛛絲馬跡,她理解他,不一樣是如此根深蒂固,雖然不完整,但林宇軒的過去,他的現在,他的痛苦記憶甚至她還是他母親眼里‘一直的兒媳婦’的事情……
其實,一直被她自己忽略著……因為她覺得,自私的覺得,他們的關系就該一直這樣下去,而當她發現他開始不滿足,她開始害怕,更開始無法接受,因為她覺得自己的心已經,被狠狠的劃破,一直在流血,而她就是任由它無法修補下去……
突然,易敏腦海里所有的思緒一斷。
如果今晚琳達說的話都是林宇軒,他畢竟來得這麼突然,今晚如果是!?
而門外的林宇軒似乎是猜到了門里的小女人的思緒,突然一拳打在門板上,明顯帶著怒火「該死的!你是想把我想成什麼樣的人才甘心!」
這一拳震得門板震天響,完全是易敏今天第三次受到驚嚇,她背貼著門板的身體一震,同時震醒的還有她的冷靜。
她張開嘴想說什麼,但隔著薄門板之外的男人的話更快一步。
「你早就對我失去了信任,不是麼?」他的手順著門板,無力的下滑,深黑色的眸子里是濃烈的情緒,「一年前,賭場里。我確實是打偏了,但現在,我無時無刻都在後悔!」他應該,親手了斷那個男人的生命!
他直白的話,比一年前更直白,也更讓此刻門板這邊的女人清晰的听到自己壓低的心跳聲。
她不是傻子,她知道林宇軒其實是想說什麼,她該回應什麼?如今,如鯁在喉「……對不起……」三個字。
「彭!」
脆弱的門板,再次一擊,無形的粉塵在黑暗中猶如飛蛾,飄灑。
壓抑的氣氛再讓她的神經緊繃到極點,然後迅速崩斷「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宇軒,你不要逼我,我……」她的話音因為手指上的溫度而頓住,她撐在地上的手不知何時被人從門縫之間踫觸,雖然並不是整只手,但依舊能夠從造型精致完美的手骨分辨出從門縫的另一邊探尋進來的手是屬于誰的。
他就像是在研究一個完美的藝術品一樣撫模過她的手背,仔細的,似乎是要把她攥緊,又似乎是象征要松開。
一種溫暖的情感將她的心髒揪起,她下意識的順著他的觸踫,接近,張開五指,緩緩的收緊。
然而就在是十指即將扣住的一瞬間,他的溫度消失,離開,然後門板後是緩緩的腳步聲。
毫無預兆的,她的大腦突然一白,她再一次,趕走他,而這一次他是否注定不會回來?
此時此刻,目睹了幾乎一切的琳達躲在黑暗中捂著嘴才能控制住自己不發出任何一點聲音,她其實在上車之前就已經給林宇軒打了電話,她期待的結果完完全全不是這個樣子,至少,不是這個結局!但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錯,就是差一步,就是差一步!
突然,黑暗中她听到清脆的按鍵聲,琳達全身的神經馬上緊繃起來,難道易敏姐?
琳達眼里升起一小撮火光,但下一秒就被熄滅了。
「斯皮爾伯導演,我是易敏……劇本我很有興趣,你在哪?好,明天我去酒店找你。」
黑暗中,鳳眸里是清晰的理智,她掛斷電話,控制著起伏的胸膛,她不該給自己再找借口了,易敏,做你該做的,你的夢想,你的不服輸!其它的,她不要再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