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3-03-15
第二十五章惜才而傷
親衛營已經完全控制了局面,被驚起的街上居民被告知呆在家里不要出來。雖然有一小部分刺客逃月兌,但大部分還是被擊斃或者抓獲。
陳旺廷正指揮親衛營打掃戰場。曾守山老遠看到了他,想起永州的劫銀案,便趕了過來,對陳旺廷道︰「師父,等會審問那些被打暈的刺客時要注意他們可能會服毒自盡。」
陳旺廷得知曾邦侯、劉溫瑜等人無礙,心情稍好,听到曾守山屁顛屁顛跑過來提醒自己,忍不住哈哈笑道︰「這還要你來說,你忘了,這方面我可是教過你的。」
曾守山一拍大腿,道︰「哦……忘了。」
「胡魯呢?她沒事吧。」陳旺廷問道。
「沒事,剛去追一個逃走的刺客去了。不過以她的身手,對付毫無斗志的刺客應該不在話下。」曾守山答道。這批刺客雖然武力不低,但在胡魯那種層次面前,且又是一對一,根本沒有懸念。而讓曾守山尤為放心的是,在師父陳旺廷的悉心教導之下,胡魯對那些稀奇古怪的竅門甚至是下三濫的手段也了如指掌。
陳旺廷還是有點不放心,他對既是弟子又是女兒的胡魯完全是一副慈父慈母心態,最怕自己的孩子出點問題。
突然曾守山臉色慘白,他終于想起胡魯追的那個背影是誰了,頓時如掉進冰窟。一言不發,立即發瘋似的往胡魯追敵的方向奔去。
陳旺廷見曾守山極其罕見的驚慌,不明所以,喊道︰「喂,怎麼回事?」
曾守山沒空理會,瞬間已躍過兩條街。
陳旺廷似乎也感覺到一絲不妙,但根本不知道是怎麼回事。這時親衛營的軍官來稟報,道︰「大人,已清點完畢,一共擊斃三十五名刺客,俘虜十三個,包括暫時尚未清醒的。」
陳旺廷回過神來,道︰「立即集合全體親衛營待命,我去找曾大人。」
從總督衙門出來,陳旺廷拿出了曾邦侯的手令,然後下達了緊急命令︰「親衛營接管武昌城防,全城搜索!」
…………………………
曾守山此時如飛天猿猴,一點即縱,若有人恰巧推開窗戶,會感覺到如風吹竹影,定楮一看卻什麼也沒有。
心中清澄如月,越是緊急,越是冷靜,曾守山的感知達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即便如此,還是無法確定胡魯到底往哪個方向去了。
感知、判斷、賭命,曾守山綜合運用,極速前行,希望能馬上看到胡魯的身影。
他想起那個背影是誰︰那人是孫漢齋,在九江把曾守山逼得手忙腳亂的那個絕頂高手。當時曾守山已經突破到義理之境,都險些被孫漢齋打敗,要不是他有意識地往一棵大樹方向撤退,最後利用大樹的遮擋贏得空間,只怕勝負難說。而胡魯的境界,曾守山是十分清楚的,絕對沒有達到義理之境,頂多徘徊在氣息之境的高段。
此時的胡魯遇上孫漢齋…………曾守山簡直不敢多想。他只希望胡魯豐富的技巧和神出鬼沒的攻擊手段能夠幫她逃過大劫。
如瘋如魔地追了大約半柱香時間,就在曾守山感覺到自己的氣息快要紊亂之時,邀天之幸,他捕捉到了空氣中胡魯特有的淡淡的芬芳味道。
曾守山精神大振,循著味道的軌跡,繼續追下去,終于听到了打斗中胡魯嬌 聲。
城北大門前,曾守山看到了兩個身影正纏斗在一起,正是孫漢齋和胡魯。令曾守山驚訝的是,胡魯持劍竟然能和孫漢齋相持,一時之間還不至于潰敗。
曾守山顧不得自己的身體狀況,立即逼近戰團,瞅準機會緩緩一拳往孫漢齋擊去。
他的機會把握的十分巧妙,此時胡魯被孫漢齋逼得往曾守山右側退了一步,曾守山的拳頭順勢幫她頂住了對方的攻勢。
曾守山的拳很慢。但橫亙在孫漢齋身前,無論他如何變化都不能避開這只拳頭。孫漢齋小頓一步,口腔中悶聲一聲,不遮不攔一拳迎上曾守山的拳頭。兩拳相交,聲如悶雷,孫漢齋倒退一步。
曾守山豈能讓孫漢齋有喘息之機,又一重拳擊向他的面門。上次兩人交手,被孫漢齋搶得先機,曾守山知道對方搶先機、佔中堂的厲害,這次決心不再讓他有此機會。曾守山有意地避免和孫漢齋以快打快,搶先出手逼他以強力相拼。曾守山十分清楚︰在孫漢齋面前,絕對力量才是自己的優勢。
曾守山拳慢而勢足,孫漢齋毫無起勢機會。他暗罵了一聲,迫不得已以雙拳架住曾守山的拳頭,再退一步。
他退一步,曾守山進一步,保持最適合攻擊的距離,如同上次孫漢齋貼住曾守山一樣。
十數拳之後,孫漢齋已退至高高的城牆之下。曾守山冷哼一聲,驟然提升力量,重拳出擊,力求一拳斃命。
孫漢齋所有的變向都在這一拳籠罩之下。他滿臉絕望之色,又看到那驚天動地的一拳。上次曾守山從大樹後面擊出的那逆天的一拳直接導致他重傷不起。
孫漢齋心灰意冷地閉上眼,原本打算抬起的雙手也放下。認命了,打不過終究是打不過。
曾守山見狀,電光石火之間驀地心中一猶豫。孫漢齋一身絕學,堪稱當代武術之巔峰,就此毀于一拳之下,這不僅是孫漢齋個人命運的終結,只怕也是絕頂武術的終結。
神力已出,絕無可收之理,曾守山蠻橫地強行偏移角度。巨力在孫漢齋身邊擦過,大力回震,曾守山胸口如遭重擊,右臂立時麻木,一動不能動。
孫漢齋睜開眼見此一幕,毫不猶豫擰腰一腳,正中曾守山露空無防的脅下。曾守山龐大的身軀立時被踹飛一丈之遠。
胡魯見曾守山莫名其妙放過孫漢齋,瞬間被孫漢齋踢倒,肝膽俱裂,海天劍如憤怒的鷹隼暴擊而去。
孫漢齋不敢攖其鋒芒,閃身避過。此時他筋疲力盡,連連經歷刺殺和胡魯、曾守山的打斗,體能已經透支。避過之後,深吸一口氣,轉身逃去。
胡魯沒有去追,曾守山倒地不起,生死不知,她連忙轉身扶起他。見曾守山呼吸短促、口溢鮮血,面色潮紅,嘴唇發白,胡魯的眼淚奪眶而出。
……………………………………
當晚到第二天的白天,曾守山都處于昏迷狀態。
胡魯六神無主,要找武昌城里最厲害的名醫來醫治。陳旺廷拒絕了胡魯的要求,他說︰「守山這個情況不是藥石之力能見效的。」
胡魯大急,道那怎麼辦?
陳旺廷對曾守山的情況也沒有立桿見效的措施,但他到底見多識廣,道︰「他生機未竭,且讓他自己慢慢休養恢復。這個時候我們最好不要病急亂投醫,否則反而會破壞他的寧靜無為的環境。」他拍著胡魯的肩膀道︰「看看再說。」
除曾邦侯來看望之外,其他所有來探視之人都被陳旺廷委婉地拒絕,整個房間里只有胡魯一人守護。在陳旺廷的建議下,曾守山受傷的事情並沒有讓人告訴萇沙的家人,在武昌的眾人都只能干著急,告訴其他人也于事無補,徒增他們的傷心和痛苦。
曾守山的身體一陣一陣地出汗,有時汗出如漿,甚至連蓋在身上的被子都會浸濕;一會又停汗,如平常人一般。胡魯開始認為他是不是因傷發燒,但用手探了探他的體溫卻沒感覺任何異常的溫度。她去請教陳旺廷,陳旺廷道︰「守山他傷在內,而不是刀劍所致的外傷,所以一般不會出現發燒的情況。」
胡魯也不知道現在能干些什麼能對曾守山有所幫助,只能在心中祈禱上蒼庇佑。
到了下午,曾守山還是沒有醒過來,但出汗更凶,連頭上都開始出汗,短發完全濕透,似乎剛從水里撈出來。胡魯已經給他換了好幾次衣服和被子。被汗浸濕的衣服上散發著極其難聞的味道,而換褲子的時候,胡魯發現曾守山的腳心也開始出汗,汗珠相匯成一線淌下腳板。
胡魯急得暗暗流了好幾次淚。只得再去問師父怎麼辦,陳旺廷長嘆一口氣,道︰「說實話,這種情況我也沒見過,也沒听過。但從跡象上看,我感覺他的自我恢復應該到了關鍵時期。我們不要亂了方寸,這樣,胡魯,他長時間出汗,身體肯定缺水,你去準備點溫開水讓他喝。」
溫開水不是問題,總督署里下人不少,立即有人送來開水和涼白開調成的溫水。最大的問題是怎麼讓曾守山喝下去。
胡魯盤腿坐到床上,把曾守山的頭枕在自己的大腿上,慢慢地用小調羹啟開他的嘴唇一點一點喂。曾守山雖然昏迷,但嘴唇遇到溫水,似乎久旱逢甘霖,身體立即有所反應,下意識地配合。胡魯大受鼓舞,越發輕柔細心。
房間沒有別人,非常的安靜。只有一個梨花帶雨的女子在細心地喂她腿上昏迷不醒的男人。
整整一個時辰,胡魯都在喂曾守山喝水,涼了又熱,熱了又涼。但她發現調羹輸入的水量根本沒有曾守山持續不斷地出汗多。
時已近黃昏,春日余暉灑落房間,光線中的浮塵似乎可見可觸。胡魯抱著曾守山,突然想,如果這個時候不是他受傷,兩人一起在此享受黃昏的時光那該多好。
猶豫片刻,胡魯用嘴含了一大口水,慢慢度給曾守山。香舌微啟,抵開他的牙關,甘泉迅速落入曾守山的嘴中,隨即便听到他喉嚨咕嘟一聲,水被咽了下去。胡魯笑了,繼續含了一口水,湊近他的嘴唇。
房間的光線慢慢暗下去,而曾守山對水的需求似乎沒有止境,胡魯繼續不知疲倦地給他度水。她已經給他喂了不下十次,中間還讓人送了一次開水。
胡魯俏臉已經從剛開始的羞澀紅暈中恢復了正常,不過嘴唇由于不停的喂水顯得紅紅艷艷。剛剛離開他的嘴唇,胡魯恍惚間看到曾守山的眼楮睜開了,正看著自己。胡魯喜出望外,定楮一看,卻看到曾守山還是雙目緊閉。
胡魯喃喃道︰「你到底什麼時候醒來啊?」旋又自嘲地笑了笑︰「要是剛才醒來,還真是不好意思,不過你現在可以醒了。」
但他還是沒有醒。
後來連曾邦侯和陳旺廷都坐不住了。不過陳旺廷進來給曾守山搭脈之後,神情輕松不少,他說道︰「情況好轉,生機更加壯實,氣息也已穩住了。」
在胡魯給他換第十次衣服的時候,曾守山身上終于沒有再出汗。
晚上胡魯草草地吃了點飯,繼續守候在曾守山身旁,陳旺廷提出讓別人替她一段時間,被她默默地拒絕。胡魯獨自一人守著曾守山,看著他粗獷憨厚的臉龐,默念祈禱。夜晚的時間特別難熬,何況昨天晚上她就沒睡,終于不知不覺中,胡魯架不住困意,和衣在曾守山身旁睡下。
第三天快到卯時的時候,天還沒亮。
曾守山睜開眼楮。房間里一片漆黑,他慢慢適應一陣,清楚地感覺到自己生命的存在。很快,他思維和感知再次回到他的身體。他還感知到身邊散發著芬芳氣息的女子正呼呼大睡,他幾乎不用去想,也知道身旁的人一定是胡魯。
他輕輕地模了模胡魯的頭,雖然此時他身體還十分不適,但躺在這,感觸到胡魯的頭發和溫度,曾守山覺得很滿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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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守山在第三天清晨蘇醒,隨後在胡魯的陪同下,到院中呼吸了幾口新鮮空氣,胸口卻有種不適的痛疼。吐出兩口黑痰之後,曾守山用他那听起來還很虛弱的聲音哈哈笑了兩聲,「活著真好!」
早餐是胡魯端過來的清淡粥菜。兩碗稀粥下肚,曾守山精神好了不少。
曾守山醒來之後,不少人聞訊過來看望。總督署里的人自不必說,連掉到錢眼里的曾守澤也趕回來看望老五。兄弟相見,喜不自勝,說了好些話。最後還是胡魯發話,少爺需要休息,最好不要長時間說話。胡魯對曾守澤還是比較客氣的,雖然沒有長時間接觸過,但以前在萇沙游玩時都是曾守澤負責付款,所以胡魯對這個笑呵呵地當冤大頭的二少爺印象十分好。曾守澤不敢耽誤老五的休息,坐了一會便離去,最後下了個命令︰「五月我結婚,你們都得來啊。我要把場面搞得比老三結婚時都大。」曾守山半認真半開玩笑說他,你不怕大伯收拾,你就折騰吧。
華盛材父子也來看曾守山,這令他尤為意外,同時也十分高興。曾守山忍不住問他,怎麼願意給官府做事了?華盛材坦然道︰「因為劉先生來了,他說,匹夫無罪,懷璧有罪。他此話正指出我們家最大的困擾。他又說,與世共有,方不可奪,乃真有。我也想明白了,我現在掌握的手藝是我家祖輩的榮光,應該分享給世人。」曾守山贊道︰「這是真正的光宗耀祖啊!」華盛材道︰「這其實也得感謝你,要不是你願意以寶劍相借,我也不能想通其中的關鍵環節,家學之精髓也無法重現人間。」
曾守山不得已留在總督府養傷。總督署到底是兩省之中樞,在這里他獲得了前所未有的信息量。
刺客的情況已經基本查明,在嚴刑逼供之下,十余個俘虜大部分都招供了,幾份供詞相互參驗之後總督署得知了一些接近于事實的信息。
這伙刺客多達六十七人,分成幾批以不同的方式潛入武昌。而初十那天,曾守山他們遇到的那幾個商人,正是其中一批。曾守山所派出的兩個親衛兵跟蹤到他們的據點,不幸被他們發現並擒殺。考慮到這兩個人的失蹤會引起搜查,刺客首領決定提前發動刺殺行動。正好那天曾邦侯的行程俱被他們知曉,所以選擇了總督快到總督署的地方動手。他們認為快到家之際,正是護衛們最放松之時。
行刺荊楚總督是黎江成匪軍精心安排的一個計劃,他們判斷,只要曾邦侯死,楚省之地就會手到擒來,所以這次行刺是匪軍戰略部署中的一個重要環節。而負責這次行動的正是孫漢齋,參與行動的好手基本都是他一手訓練而成,戰力高且配合熟練。可惜的是在之後的搜捕中,卻沒有抓到孫漢齋。
雖然一小撮刺客逃之夭夭,搜捕行動越發大張旗鼓,但劉溫瑜和陳旺廷卻並不怎麼著急上火,他們的心思不在這些逃命的蟊賊身上。
總督的遇刺和曾守山的受傷使武昌和荊楚震動。隨後總督衙門發動了一系列的雷霆萬鈞的行動和部署,動作之大和速度之快令人瞠目結舌。當晚,總督親衛營接管武昌城防,第二天一大批涉嫌與刺客作內應的官員被當場逮捕,據說這些人都是在刺客俘虜的供詞中出現過的;實施逮捕之後,立即對這些官員進行審查,又揪出了大量問題和相關人等,一小批府州縣的長官被撤換或當場罷免甚至入獄。而在總督署的一連串動作之時,鄂省巡撫張翼林卻無動于衷,當被告知鄂省布政使和按察使等二三品大員都被限制行動時,張翼林還是悠閑地和師爺喝早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