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3-03-20
第三十章晁家
二月二十七夜,三更天。永州城。
南城門突然洞開,一支軍隊悄悄涌入城內,迅速分往各目的地而去。
任兵州在睡夢中被叫醒,迷迷糊糊披上衣服走出房門,看到一個高大魁梧的身影站在院中,那人抱拳行禮,呵呵笑道︰「任大人,永州城里正剿賊,你有沒有興趣看看?」
任兵州看著那個身影,還有一頭短發,立時清醒過來。
知府衙門被控制,十幾張總督署的緝捕文書很快加蓋了永州知府印章,傳令兵立即快馬送至各處。
…………
安長百這些天一直睡眠不好,這天更是到了三更天之後還沒有完全睡著。突然听到府中有嘈雜聲,還有家丁呼喊、丫鬟驚叫之聲。安長百驚懼而起,待他穿上衣服,嘈雜的鬧聲又平息下去。
他正疑惑不定,房門被「 」的一聲踹開,幾個帶甲佩刀的兵士沖進房門。兵士們說了一句「我們大人有請。」沒等安長百說話,士兵們架著他便往外走。
安長百看到士兵的裝束,驚道︰「你們是山字營的人!」頹然放棄了掙扎。
…………
忠義堂的總舵當夜被士兵包圍,在強弓威脅之下,總舵主房秋水放棄抵抗。分散在各處的賭場、青樓、碼頭也紛紛被山字營控制,忠義堂好手大多被擒,極少數沒有認清形勢的幫眾試圖抵抗,被當場剿殺。
魚龍幫解散之後,忠義堂成為永州城最大一個地下幫派。但在二月十七夜之後,消失于江湖。
…………
永州城馬、步班的熊捕頭和朱捕頭當夜被拿;
怡情樓的王總管被捕,樓內十幾個打手被當夜送進大牢;
城內最有名的古玩店晉德軒的掌櫃被捕;
利民當鋪當夜被查封;
很多綢緞莊、茶鋪的掌櫃被連夜帶到衙門問話;
……………………………………
城東的晁家。
親衛隊和魏迪師的第三哨已經圍住了晁家,並用強弓壓住可能逃生的出口。
晁家燈火通明,慌亂之聲盈于高牆之外。
山字營的士兵並沒有攻入晁家,只是沉默的守在晁家之外。
快到四更天的時候,曾守山和任兵州才施施然而來。
曾守山騎馬,任兵州還是坐著知府特有的八抬大轎。下了轎以後,任兵州扶住轎梁才站穩身姿,明晃晃的火把照耀之下,他的臉色並不好看。
曾守山端坐馬上,親衛營百總胡魯與之並駕而立,身後親衛隊將士正嚴命以待。
任兵州艱難的抬起頭,夜色吹起他寬大的衣裳,更顯瘦弱,他跟曾守山說道︰「晁家有好些厲害角色,守山你要注意。」
曾守山沒有下馬,低頭看著他,道︰「多謝提醒,任大人。」自回永州後,曾守山再也沒叫過他「任大哥」。任兵州黯然垂目。
曾守山輕輕說了一句話,聲音卻一絲不差地傳入任兵州的耳朵︰「我知道你是好意,我還知道你曾經在他們手下吃過大虧,所以後來做事畏手畏腳,處處受制。」
任兵州驚道︰「你怎麼知道?」
曾守山微微一笑︰「只要我想知道,自然就能知道。」
主將到了之後,山字營的士兵開始喊話。但晁家府邸的大門還是緊閉,曾守山大手一揮,親衛隊和第三哨開始強攻。
數十架梯子架上高牆,山字營的士兵們上牆之後並沒有立即往下跳,而是蹲在牆上拉弦張弓指向晁家庭院。晁家竟真有幾十個漢子手執刀槍棍棒與官軍對峙,即使在強弓所指之下還拉開架勢,要做拼死一搏。
親衛隊的副百總蘇佳楠站在牆頭,冷冷看著庭院中負隅頑抗的晁家好手,喝道︰「放下手中武器,留你們一條命,但凡有一丁點反抗,格殺勿論!」
偵察**隊的周澤南站到曾守山身後,曾守山道︰「澤南此次辛苦了,大功一件。」其實山字營開拔赴前線時,偵察隊的周澤南帶了十個人沒有同行,而是留在永州城里,繼續暗中盯著晁忠仁。在一個月時間里,周澤南已經大致模清了晁家勢力的分布。
周澤南挺胸答道︰「不辛苦。其實我們得感謝那兩個內線。」
曾守山笑著點頭︰「那確實。」先前在永州征兵之時,沈鈺和周澤南已經運用各種手段,巧妙地爭取了晁家兩個外圍成員的投誠,正是在他們的協助之下,偵察隊步步深入,這才順利地掌握晁家的底細。
胡魯冷面如霜,橫劍鞍上,全神貫注地關注著晁家的情況。
晁家的家丁打手們竟然拒絕放下手中武器,蘇佳楠手一揮,數十把弓箭同時射出。晁家人立即分散開來,一邊舞動手中刀劍棍棒,擊落官軍羽箭。一輪射擊之後,晁家竟然只倒下兩個人,其他人紛紛躲到門柱等掩體之後。甚至還有人瞅準機會射出弩箭,這讓蘇佳楠心中一凜,還好對方只有兩把遠程武器。蘇佳楠立即安排五個箭手專門壓制那兩個拿著弩箭的人,不讓他們有出手的機會。還有晁家人扔出磚頭,力道甚足,呼嘯而至,牆上兩個官軍箭手被擊落下來。
晁家堅決的反擊讓蘇佳楠有點吃驚,但這些也在戰前推演之內。主將曾守山一再強調這就是一次真正的戰斗,正可考驗山字營的執行能力。逼退庭院的晁家好手之後,蘇佳楠立即示意,五名親衛隊士兵躍下牆頭,落到晁家庭院內。他們落地之後奔往晁家府邸紅漆銅鈴的大門。
晁家人見狀,想沖出來阻止這些人開門,但牆上又一輪的羽箭毫不留情地把他們逼了回去。
大門迅速被打開,早就摩拳擦掌的魏迪師第三哨士兵沖進晁家。他們也不著急推進,先以射箭開路,再前進。晁家人欲閃身出來搏殺,但還沒等靠近便被羽箭射個正著。山字營根本就不和晁家人近距離搏斗,全以弓箭和擲矛招呼。逼近一處便是一頓弓矛投射,晁家人退,山字營進,然後又是一輪射擊,步步為營。
晁家人沒辦法再往後撤,一部分撤往第二進院落,另一部分退往圓形拱門的園子。
上牆射箭的親衛隊士兵也躍下牆頭加入圍剿的行列,蘇佳楠和魏迪師各帶幾十號人繼續追擊。晁家聚集雖然都是江湖之上的亡命之徒,但缺少遠程武器還擊。在山字營早已設計好的戰術之下,節節敗退,不斷丟下幾具尸體。他們雖有舍命一搏的想法,卻總是沒有挨近作戰的機會。
晁家人一邊退,一邊罵︰「你們這麼打,算什麼好漢?有本事別射箭,我們真刀真槍地打一場。」
蘇佳楠根本不鳥他們,輕罵一聲︰「他媽的,以為我傻?」手一揮,又是一輪箭雨。
親衛隊每個士兵身後的箭袋里有十五支箭,在射完十輪之後,晁家人已經留下了近二十名尸體,退無可退。
蘇佳楠對那些退到最後一進院子,躲進房間的晁家好手們冷喝道︰「最後機會!放下武器,抱著頭慢慢退出來。」
又讓士兵喊了兩遍話,還是沒得到任何回應。蘇佳楠暗罵道︰「他媽的,我就不信你們不怕死。」
蘇佳楠跟身邊兩個士兵耳語幾句後,那兩士兵會意點頭。然後兩人高呼︰「再不出來就放火了!再不出來就放火了!」
一旦放火燒屋,躲進去的人絕無生機。但實際上蘇佳楠只是以嚇唬為主,他早就得到曾守山的指示︰「殺人但不放火。」曾守山說他還等著從偌大個晁家抄點金銀財貨出來貼補軍用呢,一把火燒了可什麼都沒了。
不過蘇佳楠想著,如果躲進房間里那二十多名晁家打手再不出來,他可要讓人請示曾守山能不能真放火。大不了多派些士兵準備救火,不讓火勢蔓延。這總比讓親衛隊的兄弟沖進房間和那些亡命之徒死磕強。
士兵喊了兩遍之後,作勢要扔火把。房間里的晁家人終于沒能再堅持下去,房門打開。一個漢子扔掉手中砍刀,慢慢走了出來。親衛隊士兵立即喝道︰「轉過身,雙手抱頭,慢慢退出來。」
曾守山和胡魯等人帶著一小隊親衛守在晁家大門之外。此次派了近兩百人圍堵晁忠仁府邸,除在四周封鎖路口的五十人之外,有一百四十多山字營士兵攻進晁家。讓人意外的是將近半個時辰過去,雖然不斷有傳令兵出出進進傳遞消息,但就是沒有听到晁家徹底繳械。
周澤南忍不住道︰「晁家這些年花重資豢養了一些江湖上真正的亡命之徒,那些人敢下手,給晁忠仁干了不少暗活。他們身上一般都背著好些命案,很難投降官府的。」
「真難想象晁忠仁沒事會屯上好幾十個江湖亡命之徒放在家里,他就不怕反噬?」曾守山微微搖頭嘆道。這一次山字營突進永州城,應該是絕密消息,晁忠仁並不知道曾守山要來逮他,所以說明這麼多江湖漢子平日里就呆在晁家做護衛。
胡魯冷諷說道︰「這說明晁忠仁虧心事做得多了,所以怕人尋仇。」
「留在晁家的都是對他忠心耿耿的人,晁家兩代經營,收了不少死心塌地的好手。如果忠心沒達到晁忠仁要求的,會被派往外縣。」周澤南道。
曾守山對身後一個身材修長,肌肉勻稱的年輕漢子道︰「令狐,手癢了吧?想不想進去看看?」
令狐一笑在訓練中展露出在箭術上高人一等的領悟力,胡魯把他從第三哨調到了親衛隊,擔任一名什長。令狐一笑十分高興能進親衛隊,因為他可以更方便請教親衛隊百總胡魯。山字營里每個百人隊里都配有一定的弓矛手,此外,曾守山還從各哨中挑選出將近一百名擅于射箭、擲矛的好手組成了一個遠程攻擊百人隊。胡魯曾給這個哨做過幾次現場指導,當時令狐一笑便在這個哨中,更見識到了胡魯神出鬼沒的技藝,而且在胡魯的教導之下他的箭術突飛猛進。曾守山從武昌回來之後便讓胡魯把他調到親衛隊,並跟令狐一笑說,你什麼時候能有胡魯大人八成水平,我就讓你做弓矛哨的百總。
听到主將曾守山的招呼,令狐躍躍欲試,道︰「是,大人!」又道︰「我今天還沒出過手呢。」
曾守山和胡魯對視一眼,道︰「阿魯,走,我們也看看去。」
胡魯跟曾守山淺淺一笑,道︰「是,少爺大人。」
曾守山和胡魯雙雙下馬,胡魯緊跟曾守山,寸步不離。
曾守山帶著身後一小隊親衛進入晁家。還沒走到第二進院子,魏迪師正疾步走出來。看到曾守山,立即道︰「大人,晁忠仁跑了!」
魏迪師這一邊用鐵血手段強硬地鎮壓了晁家好手的反抗,殺二十人,俘三人。不過第三哨也付出了代價,晁家人最後逃無可逃,悍然反撲,竟使第三哨有一死五傷。魏迪師立即審問被俘的三人,得知晁忠仁居住之地,但趕到晁忠仁居住的小樓卻根本沒看到他本人,搜查時發現小樓隱秘之處有一處地道。看來晁忠仁已經從地道中逃走了,所以魏迪師立即過來向曾守山匯報。
這次行動如果讓晁忠仁跑了,那可真就是一個極大的美中不足,甚至還會有難以預料的麻煩。
山字營把晁家重重圍住,只想著晁忠仁無路可逃,根本沒想到他竟然使用「遁地術」。而且從包圍開始加上強攻這麼些時候,將近一個時辰,只怕晁忠仁早已跑遠。跟著進來的任兵州面如土色,道︰「曾大人,這次如果不能斬草除根,只怕後患無窮。」曾守山稱他「任大人」,任兵州也不好再腆著臉叫他「守山」,轉而用官稱。
曾守山看了一眼任兵州沒有說話,看來這個堂堂知府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周澤南面色十分難看,硬著頭皮跟曾守山請罪︰「大人,是我情報收集不足才導致這種情況出現,請大人治罪。」
曾守山道︰「現在不是請罪的時候,再說也不能怪你,晁忠仁最後的逃生之處肯定不會讓別人知道,你收集不到這方面的情報也情有可原。」轉向魏迪師道︰「派人去追了嗎?」
魏迪師立即道︰「已派了三個小隊沿著地道去了。」
曾守山當機立斷︰「人不夠。晁家用來拖延我們時間的人都這麼難纏,他身邊肯定還有好手。你帶著第三哨所有人去追,注意安全。出了地道口馬上放煙火通知我們,我們會立即以最快速度趕過去。」
魏迪師當即領命而去。
這時蘇佳楠也回來復命,俘虜三十人,殺六人。己方有三位士兵受傷,但沒有陣亡者。曾守山朝蘇佳楠贊許地點點頭,道︰「好,干的不錯!」同樣是完成任務,但蘇佳楠的戰績比魏迪師更有含金量,也讓曾守山感到更滿意。
當下吩咐道︰「留下二十人查封晁家。其他人立即回知府衙門,和其他回來的人一起听從陳敬齋安排,天一亮,便趕往各縣掃除晁家余孽。另外讓寧有文對俘虜馬上展開審問。」
蘇佳楠聞令立即道︰「是!」然後稍一猶豫,又道︰「那您的安全?」蘇佳楠帶的親衛隊,最重要的任務是保證主將大人的安全,尤其是現今形勢之下,說不定有些亡命之徒藏在暗處對曾守山不利。
曾守山道毫不在意,道︰「這不還有令狐他們一組嗎,足夠了。你趕緊去辦吧。」
蘇佳楠不敢有違。
現在胡魯再不向曾守山要任務,她給自己的任務便是做好親衛隊百總,保護好曾大人。自從上次曾守山受傷,胡魯便打定主意時刻留在曾守山的周圍,不能再讓受傷的事情發生。
曾守山讓蘇佳楠把魏迪師俘虜的幾個人還有任兵州統統帶回府衙。自己卻對胡魯和令狐等人道︰「在這種地質下,晁家的地道不可能修得太遠,我們看到信號立即趕過去。」
令狐一笑不待吩咐,立即派了兩名親衛兵派上屋頂瞭望信號情況。
胡魯略有擔心,道︰「過了這麼久,晁忠仁他們應該逃了很遠,不太好追了。」
曾守山卻帶著一絲笑容,搖頭道︰「有可能,但也不一定。你沒發現晁家除了一些大堆下人奴婢留在這之外,沒有女眷,說明晁忠仁是帶著女眷一塊跑的,這肯定會影響他逃遁的速度。加上他極有可能舍不得一些家當,說不定收拾了寶貝物件才走,這也得耗費他一點時間,所以他未必跑得有多遠。如果我們兩個去追,還是有點希望的。」
胡魯笑道︰「對啊。真沒想到,這個心狠手辣的土皇帝還有點人性,沒有拋棄老婆孩子獨自逃跑。」
曾守山道︰「世上哪有絕對惡的人。多少狠戾之輩在家卻是個好丈夫好父親。」
胡魯點頭稱是。
曾守山托住胡魯的小蠻腰,一把把她舉上馬背,然後跨上自己馬背。道︰「我們準備隨時出發。」
又轉頭對胡魯笑道︰「阿魯,我們這次來個聯手追凶,看看到底能不能找到晁忠仁。」
胡魯興致大起,嬌笑道︰「好啊。你的良知感應加上我的追蹤之術,看看這天底下有誰能逃過我們的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