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頭湯 第八十七章 黃泉眼

作者 ︰ 上官初雪

天色漸明,我和老陳、茗雅、老鬼從破牆洞里鑽回付援朝院落里。四合院內,除了燒死的那些灶馬和灑落在地上的紙錢、紙人、紙馬,灶馬大隊早已消失無蹤,仿佛從來沒有出現過。

昨晚的驚魂一遇,太出乎我們的意外。我們四人居然在自家家門口遭了道,還差點全軍覆沒。

我推出老鬼,灶馬撲至我身後。在那生死交替的一瞬間,老鬼伸手抓住了我。

我朝地上那盞馬燈走去,地上摔碎的馬燈里,還有點沒燃盡的煤油。我用手指蘸了點,放在鼻子跟前聞了聞。

這一聞,我心里清楚了大半。我把手指伸到茗雅鼻子旁邊︰「你聞聞煤油!」

茗雅嗅了嗅我手指上蘸的煤油︰「這煤油怎麼有股子怪味?」

老陳蹲在地上,撥了撥那幾塊沾有煤油殘夜的碎玻璃。

「無畏,煤油里有東西?」

我說︰「項羽自刎于烏江,見螞蟻聚集,那是張良涂的蜜。這兒雖然沒有蜜,但尸娘子中有馭獸之術。我懷疑是在煤油里面添加用了某種藥物,誘惑聚集了這些灶馬。

第二,這整個晚上是一場精心的三步設計。第一步是破壞電燈讓我們點蠟燭和馬燈。你們想想,馬燈和煤油準備好了哪有不用之理?第二是撒紙錢、紙馬分散我們注意為灶馬聚集留時間。第三步是以付援朝魂魄唱川劇做誘餌,算定我們必會去查看究竟,以引我們入死地。唯一的漏算是沒想到這老屋夯土牆已經疏松了。」

茗雅問︰「如果是這樣,那馬燈在堂屋里點過怎麼沒吸引到灶馬?」

我掏出打火機說︰「要不再試試?」

老鬼摁住了我的手︰「別介,我脖子上還好幾個坑呢?」

我說︰「也許就是第一次燃燒預熱了那些誘集劑,而後老鬼第二次點著馬燈,那東西充分燃燒揮發了。第二堂屋那兒不是死地,後窗、後門都可以跑。第三至于為什麼灶馬不到堂屋,既然尸娘子有馭獸之術,當然也有驅離之道。

總之是有人在背後搞鬼,至于這人到底是‘尸娘子’袁素芳還是路甲我還不能確定。我最不明白的是付援朝魂魄是如何出現,又如何消失的。」

老陳說︰「無畏分析得很不錯,有意思,這明擺著是想趕我們走啊,或者就是殺了我們?」

老鬼有些急眼︰「真是終日打雁被雁啄了眼楮,他娘的在我們根據地還有人干這事兒,而且是對我們干這事兒!走,找‘尸娘子’去。」

老陳說︰「等等,你找誰?你有什麼證據,你憑什麼說是‘尸娘子’干的?」

一句話噎住了老鬼,的確,雖然我們明知是‘尸娘子’搞鬼,卻真的是沒有任何一點證據,唯一剩下的那點煤油,那里面有什麼也得等技術室化驗了才知道。

老鬼氣得一腳踢在核桃樹上。

早晨,謝友國和十幾個村民正在院子里喝稀粥。

見我們四人灰頭土臉的樣子,謝友國臉上充滿了疑問。謝友國拉住老陳︰「這位兄弟,怎麼回事?」

老陳拍了拍肩上的土屑︰「沒事兒,沒事兒,老謝你找點水來怎麼樣?」

謝友國忙不迭的答應,叫家人給我們拿了毛巾、臉盆洗漱。

老陳問謝友國︰「袁天師在堂屋?」

謝友國說︰「在啊,就是她那個徒弟路甲出去了,好像是袁天師安排他回去拿什麼東西。」

我們在喝稀粥的時候,路甲回來了。見我們四人出現在面前,路甲有點驚訝,這神色在他眼中一閃而過。

路甲捻了捻下巴上的一撮毛,皮笑肉不笑的說︰「各位昨晚睡得可好?」

老陳說︰「小小寰球,有幾個蒼蠅踫壁,嗡嗡叫。那幾個蒼蠅蚊子,我們都收拾了,睡得好。」

一向嚴肅的老陳這時也開起了玩笑,就是要看袁素芳下步怎麼走。

路甲干笑兩聲︰「睡得好就好,各位這邊請。袁天師在等你們。」

來到堂屋,「老尸娘子」袁素芳已經端坐在太師椅子上,面無表情,伸手指了指八仙桌。

路甲說︰「天師意思是既然你們住了一晚,今天這局棋就允許你們其中任意一人上,可以下三次。你們要是贏下了,或者是一次和局,就把你們想知道的都告訴你們。如果你們輸了,那就從那兒來就從那兒回去,永遠不要再來見她。」

「哈哈」!

路甲剛說完袁素芳的規矩,老鬼在我身後就突然大笑起來。我回頭看著這功夫熊貓︰「你發什麼 癥呢?」

老鬼捂住嘴,在我耳邊悄悄的說︰「下象棋,這是我的拿手啊,我終于等到這天了我。」

我正待要叫老鬼「別坐」,還沒喊出口,胖子已經一坐了下去。坐下去就意味著要下這局棋,坐下去要想再起身,除非你死了。

老陳和茗雅看著我的表情不明究理,既然是老鬼的拿手就讓老鬼下這第一局也未嘗不可啊,有什麼驚訝的?

我暗暗叫苦,我萬沒想到袁素芳如此厲害,那八仙桌上擺著的象棋殘棋極其不普通,那是象棋江湖四大名局之一的「蚯蚓降龍」局。

這棋非同小可,同《七星聚會》、《野馬操田》、《千里獨行》並為象棋四大江湖名局。

這名局破解的精髓在于等,在先為不可勝,以待敵之可勝。總之一句話就是自己扎穩了腳跟,等著敵人犯錯。

老鬼察覺到我的表情,但已經坐了下去,只得憑經驗硬著頭皮走。

老鬼選的是紅先,走炮七進五,袁素芳應象1退3。

幾回合下來,老鬼嘴都笑得合不攏,袁素芳好像是老眼昏花,走了個漏著,把貴如千金的一個士送到了老鬼的車口下。老鬼手起落子,走車一平四吃士,待袁素芳將5進1再車四退五,準備中路攻殺吃卒。

老鬼心說︰「再吃你一個卒,看你怎麼贏?」

袁素芳沒有看老鬼,抬手拈子︰「看好了,卒5進1,我取你第一局。」

那是招精妙的海底探寶,老鬼的老將動彈不得,那兒還有逃生的路徑?

老鬼臉龐瞬間漲成了紫色,羞赫的說︰「輸了!」

老鬼默默站起來,很是沮喪。老陳的臉色也變了變,沒想到老鬼敗得這麼快。

我拍拍老鬼的肩膀︰「不要自責,你死得一點都不冤。‘蚯蚓降龍’這樣的古殘局,就是象棋大師也未必能勝得了,下和就是勝利。因為這里面陷阱機關極多,而且變化極其深奧復雜。我也只好試一試,但是,師傅,這次我想說,我真的沒什麼把握,雖然我認識這盤殘棋。」

在快坐下去的時候,我心里莫名慌亂起來。很顯然,如果我輸了,‘尸娘子’袁素芳開口的機率又少了一成。她身上隱藏的種種詭異秘密會不會被她帶入墳墓里去呢?

那一刻,我犯了躊躇。

我仍選紅先,吸取老鬼的教訓。走到老鬼輸棋那步,我沒有走老鬼的敗著,而是采取了另一路變化。

數回合你來我往的攻防,我采取的另一路變化收到了效果,盤面上看,袁素芳不容樂觀。老鬼在旁邊高興得跳了起來,我稍微松了口氣,贏不了你我下和總成吧。

一直低著頭的‘尸娘子’袁素芳這次抬起了頭,泛眼看了看我︰「看好了,士5進6,我取你第二局。」

袁素芳落子畢,我仔細一看,心都涼了。

這一招袁素芳又用了月兌袍亮位,我的車不能在卒口叫將,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下步袁素芳的卒子一刀捅刺在我的心口。

無須再下,我已負。

我的臉是白的,我覺得胸口陣陣的刺痛,倒像袁素芳真的殺了我。

我扭頭看了看老陳和茗雅,老陳于象棋肯定是不在行。老陳眉頭緊鎖,雙手抱在胸前。我也輸了,顯然不在他的考慮之列。茗雅?我就沒听她說過她會下棋。

難道我們就這樣認輸了?難道就讓袁達才、付援朝、徐東之死成為永遠的秘密?

在旁邊沉思良久的茗雅說︰「我來!」

我說︰「你行?」

茗雅泯了泯嘴說︰「我試試。」

見茗雅坐了下來,老尸娘子有點吃驚。招呼路甲附耳說了幾句,路甲看了看我們,低著頭出去了。

茗雅仍執紅先,前面幾個回合都是定著,誰變誰輸棋。

十幾個回合的博弈,茗雅堪堪避開了老鬼和我輸棋的那幾路陷阱,和袁素芳拼算計,拼路數,可謂步步驚心,處處殺機,驚心動魄。

慢慢的,我感覺老‘尸娘子’落子速度越來越慢了,那手上好像拿了什麼千斤重物,遲遲落不下去。

有幾次她甚至抬頭看了看正在沉思中的茗雅,那眼神是那麼的復雜,五味雜陳。

走到第十八回合,茗雅走車三進一,下步無論黑棋如何應對,都只能不變做和,這路棋和定了。

我內心里一陣狂跳,茗雅居然還有這一手?獅子吼還留了手大喇叭?

茗雅抹了抹額頭上的汗水,臉頰上兩團紅暈。

「也」,老鬼對這樣的結果還是看得清楚,這家伙一攥拳頭,右臂高舉,在旁邊大呼萬歲起來。

老陳還是那麼沉穩,看不出喜還是憂。我和老陳差不多,對茗雅下和的結局,我既期待也有點畏懼。期待的是袁達才自煮案就此會有個新的說法,怕的是這老尸娘子驟然生變,使出什麼法子亦或是說出讓我們都不相信的袁達才自煮案的緣由。

當茗雅走車三進一這步的時候,袁素芳其實並沒有拈子,老‘尸娘子’的手和路甲一樣,已經攏到棉袍袖子里了。

堂屋中光線陰暗,袁素芳本就衰老的面容顯得更加枯槁。這老嫗好像是費盡了心力,在棉袍中縮做了一團。

我們一言不發的看著袁素芳,該我們問問題的時候了。

我們卻沒有問,因為袁素芳低垂著的頭突然抬起,張口就說出了一句石破天驚的話。

「你們既知邵康節、袁天罡,為何要逼我說出八陰虎符?」

我們想問的是袁達才自煮之謎和徐東、付援朝之意外死亡的背景,卻不料袁素芳沒頭沒腦的來了個什麼「八陰虎符」?

這「八陰虎符」又是什麼?它和袁達才自煮以及徐東、付援朝之意外死亡有關系?

我和老陳、茗雅、老鬼面面相覷,都不知道袁素芳說的什麼意思。

老陳走了過去,端起條凳坐在袁素芳的旁邊。

老陳說︰「袁素芳,你既已如此高齡。這里我也不想隱瞞,我們是陽州縣公安局的警察,今天來找你,主要是想了解袁達才自煮和徐東、付援朝之意外死亡的事情,至于你說的‘八陰虎符’我們不清楚,我們也不想知道。但你要說,我們也不阻攔。你現在只需要告訴我們,袁達才自煮和徐東、付援朝的意外死亡和你有沒有關系。」

老陳的驟然攤牌讓我和茗雅、老鬼都大吃了一驚,怎麼老陳就把我們身份告訴這老尸娘子了?她要是就此不說呢?我們不是白白忙活了一場?

我還在這邊疑惑,老尸娘子袁素芳又做出了一個讓我們更驚訝的舉動。

袁素芳伸手朝茗雅指了指︰「來,幫我把這個東西取下來。」

袁素芳低了低頭,讓茗雅從頸項間取了個東西出來。這東西粗看就是個長命鎖,細看才是一只臥虎,高三、四厘米,長約八、九厘米。虎頸至胯間左右各有錯金篆書銘文兩行十二字,那銘文文的是︰「甲兵之符,右在皇帝,左在陽陵。」

我不由暗自心驚︰這可是國家博物館館藏之物,目前此類虎符也只發現三件而已,都是秦國的,分別叫做秦新郭虎符、秦杜虎符、秦陽陵虎符。

老尸娘子脖子上解下來的這件虎符那就是陽陵虎符,難道這有什麼蹊蹺?它又如何會在這里?聯想起那貴州的儺鬼面具,我心里更是迷霧重重。

袁素芳雙手捧著這陽陵虎符,嘴里念念有詞,忽然間眼淚撲簌而下。

「就是它,因為它,我師弟袁達才為了救我,才填了那黃泉眼。」

袁達才和陽陵虎符有關系?袁素芳師弟?黃泉眼?

一連串的疑問如驚雷般在我們耳邊炸響,老尸娘子袁素芳究竟隱瞞了什麼?

袁素芳此時已是老淚縱橫,全無剛見她時精明的樣子。

「這東西說來話長,據祖師說。始皇帝滅六國,大一統,建皇陵,觀天象。察天下八條龍脈,各派虎符鎮之,並以此做為開陵之鑰。言八陰虎符聚集之日,就是始皇帝重出一統天下之時。

陽陵虎符本用于調兵,此虎符卻是用來開啟陵墓之門,故稱其為‘八陰虎符’

這事兒流傳到了唐初,祖師袁天罡識出鎮龍破陵鑰布局後,並沒有打秦陵的主意。反而分派了八位門人為這八件虎符的守護人。意在這八件虎符分而守之,永不得匯聚。

因為祖師曾言︰秦陵斷不能開,開則大壞中原,所謂山陵崩,江水為竭。

這樣一代代的傳了下來,到了我這里,我守護的這件叫做西南坤虎符,另外還有北坎、南離、東震、西兌、東南巽、東北艮、西北乾七件虎符。

按祖師安排,我輩當謹遵祖訓,萬不可遺忘,以保後人之福。但恰在我們這代卻出了岔子,這另七位法師傳人之中,出了個敗類叫萬海龍。這人罔顧祖師古訓,狼子野心,欲謀取秦陵寶藏。據我算來,他手中虎符,已有五塊。路甲在我身邊已久,也是萬海龍派到我身邊來竊虎符之人。

你們要問袁達才自煮之案,不錯,袁達才之死和我有關系。至于付援朝和徐東,那是他們命該如此,與我無關。

袁達才是我師弟,不過他從沒暴露過他的法師身份。我師弟為了延緩萬海龍取八陰虎符開秦陵,填了黃泉眼,壞了西坤虎符的鎮龍破陵之氣。

法師自縛而烹,必煞西坤虎符鎮龍破陵之氣。需再等五十年才能摘取虎符,這也是我活到現在的原因。如非此事,那時我就已經死了。

我現在坐的這個位置就是以前袁達才自煮的地方,這下面有個泉眼,位居老君山之幽門,按我們說法,就叫黃泉眼。

我問︰「你為什麼要告訴我們這些,告訴我們有用?」

袁素芳雙手捧著西坤虎符,指了指茗雅︰「你既識得蚯蚓降龍,想必是自有天定。今天就是虎符鎮龍破陵氣滿之時,我告訴你們,是因為只有你們才能阻止他。」

「我們阻止他,萬海龍?」

老鬼說︰「袁素芳,拜托你別說笑話了,誰信你說的這些鬼話?說點正經的,昨晚唱川劇的人是誰?還有,誰放出來的那些灶馬?」

袁素芳說︰「信與不信,一會兒你們就知道了。昨晚你們踫見的那都是些小角色,可惜,我幫不了你們了。」

茗雅奇怪道︰「為什麼?你不是好好的嗎?」

袁素芳說︰「你想知道為什麼嗎?」

「嗯!」,茗雅點了點頭。

「那你過來,我把虎符給你。」

說完,袁素芳一把抓住了茗雅的右手腕。茗雅用力掙扎,竟然沒有掙月兌。

只听得袁素芳喃喃的說道︰「祖師有言,誰如果說出了這個秘密或者八陰虎符離開了它的保護者,誰就會,就會。但我已不得不說,那怕我,那怕我……」

袁素芳聲音越來越微弱,就好像只剩下了一口氣。

「就會怎麼?還有三件虎符在那里?」我心頭大急。

但接下來發生的事情讓老陳和我們至今也心有余悸,袁素芳話音未落,已從七竅開始冒煙,從耳朵、鼻子、嘴里四涌而出,尤其是兩個眼楮,逐漸變得兩眼深紅,像兩顆燒紅的鋼珠。那花白的頭發上,「嗤嗤」作響,「 」的一團暗藍色火焰散發開,竟自燃燒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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