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星飛听了,心中暗想,公孫菱所言不錯,呂岩先生教我的純陽劍訣確是靈動,怎麼到了我的手中竟變得如此笨拙,難道是我仗著有下部玄功,悟錯了他的意思嗎?
公孫菱見他似在斟酌,那邊普爾扎又挺棍欲上,急道︰「何少俠,你听著,霍如羿射九日落,矯如群帝驂龍翔。來如雷霆收震怒,罷如江海凝清光。」她內心深處已抱了將他收為弟子的信念,便也不顧情勢,將凌風劍法的精要說了出來。
何星飛听到,心中頓有所悟,見普爾扎又一棍敲到,也不硬接,只催了一成功力,又使了招「如雲如水」。但他此時已將凌風劍法的精要融了進去,端的如行雲流水般,在他棍上斬了連環九下。
普爾扎被他每擊一下,勁力便少了一分,到了最後已力道盡失。何星飛此時得公孫菱指點,方才將純陽劍法的精髓領悟。
原來呂岩這套純陽劍訣原就是講究瀟灑自如,無拘無束,何星飛雖然口上油腔滑調,但行為做事深受教義影響,卻是循規蹈矩。此番為情所傷,萬念俱灰,才心無所恃,破罐子破摔起來,倒有了一絲飄然之態。
何星飛見一擊成功,知道劍術又上了一層,心中也不知是悲是喜,只催動真氣,將「如雲如水」、「如鶴如松」、「如雲如霧」連環使出。普爾扎看他突然劍招陡變,也不敢大意了。
何星飛越打越快,但凡是所見招數,都一一使出。待到純陽劍訣用盡,他劍尖偏動,橫劃三下,斜斜一刺,何星飛一驚,心道這卻是什麼劍法。
原來他使得太快,一時不覺,便將離島上耳濡目染的「寸草春暉」也用了出來。何星飛無意使出這招,猛然想到兮若,心中又是一痛,悲意大起,劍招便如雨點般落下下去。
公孫菱看他忽地如瘋如癲,多種劍法夾雜在一起,最後竟連凌風劍法也胡亂耍了幾下,暗暗奇怪。
那邊普爾扎見他突然雙目赤紅,勢如瘋魔,便如拼命一般,竟生了一絲懼意。
長庚經烈日一照,玄功一催,漸漸通體由青而白,幾欲透明。何星飛使到快處,劍身與空氣激烈摩擦,迸發出道道電光,繞著劍身,「」作響,一時間光彩炫目,果真如太白金星一般。
普爾扎的棍子用純鐵打造,被他周身繞著電光的長庚擊中,手掌又酸又麻,猶如針刺。彭、周二人與一干人見到這般景象,一時目光為之所奪。
公孫菱趁彭、周二人大意之時,劍勢陡快,將周壇主一只手臂削了下來。那周壇主斷臂處鮮血噴出,吃痛倒下,彭壇主一人又豈是她對手,三五招一過,便中了幾劍。
公孫菱每與彭壇主過得三招,便躍入弟子中刺死一二個敵人,復再殺回。
普爾扎見勢要敗,奮起一棍,蕩開長庚,喝道︰「小子,休仗著你寶劍厲害,便如此猖狂,你道我真拿不住你?」
只見他伸手往棍上一抹,功力到處,浮雕盡皆簌簌落下,露出一排七個孔洞來。何星飛也不問他弄什麼玄虛,趁劍上電光未去,又是一招「如雲如霧」。豈料普爾扎棍招突然變快,也不與他相接,只從劍側滑過。
兩人以快打快,過了幾招。百十斤的鐵棍竟也被使的極快,或敲或打,或絆或點,那七個孔有風穿過,逐漸發出笛簫之聲。
那聲音似瑟非瑟,似笙非笙,猶如一條毒蛇,噬人心脾。一時間何星飛耳中皆是靡靡之音,煩躁難耐,胸口痛癢,恨不得將心也掏出來。
紅繡十二釵本已佔了上風,此時听了普爾扎的魔音,都搖搖欲墜,一名弟子慘叫一聲,被刺中心胸,倒了下去。公孫菱听到,擋了彭壇主一刀,痛聲喊道︰「這是他苯教巫術中的‘天魔幻音’,大家快催動真氣,抵住魔音。」
何星飛聞言正待運功抵御,卻听那樂聲忽而變得婉轉柔和,含情脈脈,正是一曲《蒹葭》。他听了一陣,竟也不由自主地隨曲和道︰「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眼中好似看見兮若婷婷而立,站在水邊,朝他微笑。一時間牽動內心哀愁,眼淚簌簌流下,無法自己,劍招已然亂七八糟,長庚又復變得暗淡。
公孫菱見眾弟子皆是七倒八歪,暗暗叫道,罷了,罷了,紅袖坊今日休矣。
正在此時,忽地天邊傳來一聲淡淡的清嘯,幾不可聞,卻如一股清泉,將普爾扎的「天魔幻音」沖得淡了。
何星飛听了這聲清嘯,猶如大夢初醒,忙運起玄功,抵住魔音。只听那邊又接連傳來幾陣嘯聲,好似在天宇中激起了一道漣漪,層層疊疊,連綿不絕。初時淡泊嫻靜,到後來便如涓涓細流,越聚越多,歸入汪洋,竟變得氣勢浩蕩,有了征伐之意。
普爾扎的魔音盡皆被他纏住,棍勢驟然減慢,怒喝道︰「是誰在裝神弄鬼,快滾出來相見。」
只听東邊傳來一道清淡悠揚的聲音,「听之不聞,名曰希。」
普爾扎臉色陡然一變,招式有些雜亂。公孫菱驚道︰「這是‘大音希聲’,是雲陽派的張師祖來了嗎?」她得那人發聲相助,一鼓作氣,一劍將彭壇主胸口劃了老大一道口子。
普爾扎听她也這般說,更是確信無疑,蕩開何星飛的長庚,恨恨地道︰「張師祖是前輩高人,想來自不會與我們這些晚輩為難,咱們後會有期!」他鑌鐵棍一撐地,遠遠地蕩了出去,對一干苯教弟子道︰「我們走。」
彭壇主見他匆匆逃走,知道大勢已去,急忙扶著斷了手臂的周壇主,也引著手下快步離去。
公孫菱正要追趕,听一個弟子哭道︰「師父,七師妹只怕是不行了!」她心中一緊,忙收了雙劍,奔到弟子中。
一名頭戴綠釵的女弟子胸口刀傷處血流不止,已奄奄一息了,公孫菱伸出袖子只是往她傷口按著,痛聲道︰「綠釵,你萬萬不要閉眼,為師一定救你性命。」
何星飛拼著一口氣,方才和苯教高手普爾扎斗了百余來招,听了「天魔幻音」,動了悲情,更是心神俱疲,見他們離去,勁力一松,便要倒下。
上官翩翩見他搖搖欲墜,忙扶住他道,輕聲道︰「大哥,你沒事吧?」何星飛見她眼神關切,輕輕搖了搖頭,撐住長庚,緩緩站定。翩翩一行清淚順著臉頰滑落下來,道︰「七師姐沒了。」
何星飛轉目看去,紅袖坊眾人皆是血染衣襟,面帶悲憤之色,有幾個柔弱的已掩面而泣。
公孫菱衣袖上滿是鮮血,手中抱著一名弟子,本默不作聲,听得弟子哭聲,忽地劍眉一抖,怒斥道︰「都哭些什麼,難道能把你們七師姐哭醒嗎!你們給我記著,從今日起,我紅繡弟子但凡見到苯教中人,格殺勿論!」眾弟子齊聲應諾。她說畢,便喚了金釵吩咐一些善後之事。
何星飛見公孫菱要處理些弟子後事,也不便在旁觀看,就撐了長庚,走到路邊不遠處的一顆樹下,坐下閉目調息。
過了良久,他氣息有些回復,只听有人走來,睜眼看去,卻是方才那位頭戴金釵的女子,只見她一張瓜子臉,瑤鼻櫻口,眉目清秀,約莫二十五六歲。
她朝何星飛欠身道︰「何少俠,在下紅袖坊金釵唐采菲,少俠今日相助之恩,我坊中上下無以為報,師父特令我來請少俠到前一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