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嗔與年長和尚走了一陣,抬頭看天上星光漸漸黯淡,道︰「師叔,俺知錯了。」那年長和尚也不答他,只是走路。
智嗔又道︰「師叔,你便再原諒俺一次吧,以後俺永不再犯了。」年長和尚嘆了一聲,道︰「你道我佛門戒酒,戒的當真只是酒嗎,其實是戒你心中貪念。你隨我數次赴東瀛傳律,治病救人,竟毫無長進,此事不要再提了,等見了你師父,自有分曉。」
智嗔半晌無語,道︰「俺師父果然在五蓮山上嗎?」年長和尚點一點頭,道︰「便是你師父派人邀我,上山去救治傷者,那還會有錯。」
智嗔笑道︰「那倒當真精彩了,百家盟這麼多門派齊聚五蓮山,這般場面俺從未見過,若是俺也能去沖殺一陣,殺他幾個魔教中人,倒也好玩。」年長和尚聞言,怒道︰「出家人當以慈悲為懷,怎可把殺人當做兒戲!」
智嗔見他動怒,慌忙道︰「我師父常說俺佛門弟子,應當除魔衛道。俺不殺他,他便要殺俺,那還是俺殺他的好。」
年長和尚正要再說,听見後面馬蹄聲起,黑暗中有一隊人馬匆匆趕來,便拉著智嗔路邊避讓。為首一人騎馬經過,看了兩人一眼,又勒馬回來,訝然道︰「鑒真大師,竟連你也到了!」
智嗔借著虛弱星光,看這人頭頂儒冠,神情嚴峻,身上披著一條皂色大氅。
鑒真雙掌合十,道︰「韓門主,多年不見,你眼力還是這般好,怎麼,還未上五蓮山嗎?」智嗔心道,原來他便是長歌門的門主韓仲卿。
韓仲卿翻身下馬,拱手道︰「本來我要與杜門主一道上山,卻料路上遇上些魔教宵小偷襲,是以慢了。」
鑒真皺眉道︰「魔教眾人並不去總壇支援,卻在各處騷擾,難道是有恃無恐?」韓仲卿笑道︰「這個大師盡可放心,如今五蓮山已被我武林盟團團圍住,魔教便是有大隊人馬,只怕也難以突入,何況如今安史兩賊皆已平定,他只是剩些散兵游勇而已,何千年此番定被我們擒獲。」
他望了望智嗔,道︰「久聞大師在東瀛東大寺傳法布道,被封為‘大僧都’,也不知何時回來的?」
鑒真搖了搖頭,道︰「孝謙天皇失勢後,我已遷出東大寺。近年來我年事漸高,思鄉之情愈重,私下里帶著小徒回揚州看看,不想正好遇到此事。我料此番雙方又必將大開殺戒,特意前來救治。」
韓仲卿深深行了一揖,道︰「大師心系天下蒼生,真是我輩典範!」說罷,他令弟子牽出兩匹馬來,道︰「事不宜遲,兩位師傅便請上馬,與我們同行罷了。」鑒真道︰「如此也好。」便與智嗔各騎了一匹,隨他們一道去了。
眾人馬不停蹄,又行了一日,已到了五蓮山下,听得隱隱有海濤之聲。智嗔隨著他們沿著山路往上攀去,只見奇石林立、燕鵲環谷、山泉繞溪,便如仙境一般,暗暗稱奇。
此時正是秋霜季節,滿山紅葉層林盡染,與山光石景相輝映,蔚為壯觀。眾人一面攀登,一面看著山中風景,皆是心曠神怡。
約莫走了一兩個時辰,山勢漸漸平緩,似是到了一座峰上。此間有兩條山路,一條平坦,一條崎嶇,有一塊巨石擱在峰邊,卻像一只大龜,面向東面,正欲爬行。
韓仲卿看了一陣,笑道︰「鑒真大師,你看這塊石頭倒真是鬼斧神工。」
眾人聞言一齊看去,只听峰上突然「格格」地一陣銀鈴般地笑聲,卻是一位身著素綠衣服的女人,她約莫三十多歲年紀,側臥在一塊石前,一手托腮。
那女人身形極為細弱,右眼眼角下有一枚黑痣,更添了些韻味。只听她細聲細氣地道︰「韓門主果真有見地,這塊大石名喚龜石,相傳生前是東海龍王手下的一員巡海大將呢。」
智嗔見她身後是萬丈深淵,一個翻身便粉身碎骨,大覺有趣,笑道︰「你這般臥法,倒有些意思,能否也教俺一教?」
那女人一雙眼楮勾魂攝魄地輕輕瞄了他下,道︰「你若想學,便上前來,姐姐教你。」智嗔聞言大喜,便一步要踏過去。
韓仲卿伸手按住他,輕輕搖頭,對那女人道︰「歐陽護法怎地這般有閑情逸致,竟在此處為我等指點起景色來了。」
那女人又是格格一笑,道︰「別人便是求我指點,我也只是當做耳旁風,但韓門主到此,奴家可是心甘情願的。」
韓仲卿見她雖嘴上說的風趣,臉色卻是蒼白無比,從衣袖中緩緩取出一支鐵筆,沉聲道︰「歐陽護法休要說笑,七年之前,你用梅花錐在我臂上落下的傷痕,在下可是永生難忘。」
他話音未落,忽地上邊山道中響起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只听徐策的聲音遙遙傳來,「韓門主,休走了這兩人。」
韓仲卿心中暗道,明明只有一人,他卻為何說是兩人。正猶豫間,只見歐陽子晴突然暴起,從腰後拔出兩根長錐,刺了過來。她身後人影一閃,卻原來還有一人,躲在她後面。
那人一襲黑衣,白發飄動,便要從眾人頂上躍過。智嗔見他要走,運起大金剛力,使出伏虎拳,向他打去。
那人凌空接了他一拳,智嗔身形一偏,差點站立不穩,他卻借著力,去的遠了。他在空中喊道︰「歐陽子晴,我已調息了一陣,你切莫與這姓韓的纏斗,快隨我來。」說罷,便從另一條路上走了。
歐陽子晴聞言,斜地里刺了韓仲卿一錐,腳尖一踢邊側山石,正待離去。上面卻直直地飄下一個白衣男子,手中紙扇連劈帶挑,將她去路盡皆阻住。
韓仲卿見徐策徑直從山道躍下,便如飛將軍一般,此間臨著萬丈深淵,落腳點極少,雖然他技藝不凡,但這份勇氣也的確了得。
他見徐策已與歐陽子晴交上手,便復將鐵筆收入袖中,凝神觀戰。徐策手中白扇雖是短兵,但時而凝重,時而輕靈,大開大合,使得頗有氣勢。
歐陽子晴似是已受了些傷,舉手投足間略有些滯緩,十招一過,便已露敗跡。山道上雜雜碎碎的腳步聲越來越響,各大門派已經趕到。
智嗔往人群中一看,奔了過去,拉著一人,滿臉喜色,拜道︰「師父!」韓仲卿看去,一位身著素黃僧袍,外罩大紅袈裟的清瘦年老和尚將他輕輕托起,微微頷首,對鑒真道︰「師弟,勞煩你了。」
他心中暗道,原來這小和尚竟是少林方丈慧遠的徒弟,不知他何時收了這關門弟子,小和尚輩分倒是不低。慧遠身後走出一個青袍人,鶴發童顏,雙目炯炯有神,向韓仲卿拱手道︰「韓門主,久不想見,貧道甚是想念啊。」
韓仲卿見是雲陽派掌門真陽子,他不善言談,說話向來簡潔,只還禮道︰「真陽掌門好。」真陽子捋髯一笑,向鑒真道︰「這位想必就是鑒真大師,久聞大師醫術高明,佛法玄妙,貫通古今,只是一直無緣相見。」鑒真合掌笑道︰「真陽掌門過譽了。」
這時,杜宗武順著山道,快步走下,與韓仲卿雙目一交,兩人向來默契,也不說話,只點了點頭。最後面,公孫菱引著一隊女弟子,見面招呼,不在話下。
歐陽子晴見峰上高手越聚越多,心中慌亂,招式更是破綻百出,徐策紙扇一點,將她雙錐打飛,扇尖已指著她喉管,道︰「歐陽護法,你與你家何教主仗著熟悉地勢,繞來繞去,可累得我們好苦。」說罷,喝令左右將她拿下了。
韓仲卿見徐策百招之內就將歐陽子晴擒住,暗忖歐陽子晴雖然身上帶傷,但自己只自己怕也要百招之後才能勝她,看來他武藝又有所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