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茂林被捕,不是因為疏忽,而是因為謹慎。這一點令人嗟嘆,也令人無奈。
出事的那天,高茂林像往常一樣忙碌。信件很多,郵包也很多。
兩天前,「槐樹」終于從上海回來。他乘車進入國防部大門時,停了一下,並讓司機鳴了一下喇叭。
高茂林從門衛室里跑出來。當他看見坐在車里的「槐樹」時,兩眼都放出光來。「槐樹」不動聲色地向他眨眨眼楮。他立刻明白,自己過于興奮了。他用手踫了一下額頭,算是敬禮,笑著說︰「長官,好幾天沒見您了。」
「槐樹」點著頭說︰「去開會了,才回來。有我的郵件嗎?」
「有的,長官,回頭我給您送上去。」
「好,謝謝。」「槐樹」搖上窗戶,汽車緩緩地開進大門里。
十幾分鐘後,高茂林抱著一些郵件進了國防部作戰廳郭廳長辦公室。趁著郭廳長給他簽字的時候,他小聲說︰「長官,交通已經恢復。」
「槐樹」慢慢地抬起頭,注視著他,臉上也露出了笑容。他也輕聲說︰「好,很好。過兩天吧,我有東西給你。」
高茂林明白了,「是,長官。」他敬了一個禮,轉身離開了廳長辦公室。
高茂林回到門衛室的時候,劉守明正站在那個小窗口里等著他。他指指身後的桌子說︰「小高,那一箱子信,都查好了,你趕快拿走吧。」
高茂林滿臉都是笑容,「好的,劉哥,我就來。」
高茂林放下手里的東西,穿過小門,進入特檢組里。他搬起放在桌上的紙箱子。箱子有一點重,他感到有一點吃力。他走到門口,要出門時,隨意地看了一眼門口的小黑板。他不由一怔。那個小黑板上,竟有劉守明的留言。寫的是︰請重點檢查本市信件。劉守明的留言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這是劉守明的留言。這就是說外面的同志要與他聯絡。
高茂林回到門衛室里,坐下來想了一下,現在他手里並沒有情報。「槐樹」說,兩天以後,才有東西給他。不過,這樣一個信號,一定不會隨便發的。他決定晚上去夫子廟看一看。
晚上,高茂林像往常一樣來到夫子廟。夫子廟里永遠有熙熙攘攘的行人,也有數不清的小商販。高茂林穿過行人走過去。夫子廟的門口,確實有表示安全,也表示需要聯絡的擦鞋攤,那個年青人四面招攬著顧客。這就對了,高茂林這樣想。他繼續向里走。他很快就看見那個守著板車的老漢。
老漢的板車前還有一個人,正在買東西。那人付了錢,和老漢打了一個招呼,就向另一邊走去。老漢看一眼高茂林,並沒有像往常一樣繼續吆喝,卻開始收拾板車上的東西,他似乎要走了。高茂林明白,老漢不會和他接頭。跟他接頭的應該是那個買東西的人。
高茂林沒有停下來,繼續向前走,不遠不近地跟著那個人。他看見那人進了一家冷飲店。他看看左右,便也走了進去。
冷飲店里的人不算很多,燈光有點昏暗,桌邊的人都是影影綽綽的。高茂林掃了一眼,看見那個人已經在角落里坐下來,正看著窗外。高茂林在櫃台前要了一杯飲料,一手端著,慢慢向里走。他走到那人身邊,隨意地問︰「先生喝的也是冷飲?」
那人回頭看他一眼,「不是,我喝的是茶,碧螺春。」
「很貴呀。我可以坐嗎?」
「不算貴。你請吧,隨便坐。」那人仍望著窗外。
窗外燈火闌珊,五光十色。推車或者挑擔的小販,穿紅或者裹綠的游人,往來穿梭著。吆喝聲或者說笑聲,不時傳進店里。
那人繼續看著窗外,似乎在欣賞外面的景色。他忽然輕聲說︰「請轉告槐樹同志,我們需要東北方面的情報,主要是戰略方面的。」
高茂林看著面前的冷飲杯,似乎那里藏著什麼東西。他小聲說︰「好,我會轉告。我可以多問一句嗎?外面怎麼樣了?」
那人看他一眼,繼續看著窗外,低聲說︰「那麼,也請轉告槐樹同志,中央決策,我們即將由戰略防御,轉入戰略進攻階段。這些夠了嗎?」
高茂林克制著自己的心情。這個回答雖然籠統,卻已經足夠了,他能領會到其中的深意。他急忙回答︰「夠了,謝謝。」
「那好,我先走了。」那人又喝了一口茶,然後起身走出冷飲店。
高茂林仍坐在冷飲店里,望著那人漸漸遠去的背影。
這樣一個結果,給門外跟蹤而來的特務,出了一個難題。他監視高茂林已經很長時間了,一點意外也沒有,真的是無聊透了。但今天,高茂林卻和另一個人,坐在冷飲店里喝茶。看上去他們並不認識,只是支應了幾句話,然後就分開了。這算一個情況嗎?現在該怎麼辦呢?他看了一眼店里的高茂林,他仍對著飲料杯發呆,沒有動靜。算了,我跟著那個走著的吧,也多少活動活動。
特務離開了牆角,跟在那人的後面,慢慢地走著。那個人要是進了家門,或者單位門,甚至進了廁所門,這個特務的跟蹤可能也就結束了。
但是,那人卻是一個經驗豐富的地下工作者。他很快就察覺自己被人跟蹤,他也很輕易地甩掉了這個跟蹤的特務。特務到了這個時候,才警覺起來,覺得有問題了。他立刻找了一個公用電話,打電話到組里。
接電話的正是右少卿。她立刻就听懂了這里面的情況。那個高茂林,終于與人接頭了。持續了這麼長時間的監視,她也終于有了收獲。
右少卿對著電話說︰「你立刻回去,找到你的目標。有情況隨時報告。」
坐在桌邊的程雲發已經听出有情況了。他回頭注視著右少卿。
右少卿放下電話,走到他的面前,兩只眼楮已經放出光來,「老程,有情況了。國防部門衛室的那個高茂林,你還記得嗎?」
程雲發想了一下,「那個,那個談戀愛吹了的家伙?」
「對,就是他。他剛才終于與人接頭了,在夫子廟里。他是個共黨!」
「你怎麼確認的?」程雲發問。
「咱們下面的弟兄很聰明,他看見高茂林和那個人分手,他沒去管高茂林,而是跟蹤那個見面的人。結果,被那個人甩掉了。」
程雲發終于瞪大了眼楮,「他被那個人,甩掉了?」
右少卿堅定不移地說︰「是。老程,這還不能說明問題嗎?」
程雲發已經站了起來,眼楮亂轉著,在考慮他該怎麼辦。他盯著右少卿說︰「你看,咱們怎麼辦?得先報告處長吧?」
右少卿一搖頭,「老程,管不了那麼多了,先抓人吧,免得發生意外。」
程雲發眼楮轉了又轉,一咬牙,「好,叫弟兄們,抓!」
這天夜里,高茂林在快到家的路上被捕。他被人突然撲倒在地,被堵上嘴,套上頭套,雙手被銬在身後,最後被扔在汽車里。和梁富成被捕的經過,一模一樣。
程雲發第二天早上,向葉公瑾報告了這件事。
葉公瑾心里有一點不高興。有事不報告,是當長官的都很忌諱的事。前面一個梁富成,就被你們弄砸了。現在又抓了一個高茂林,還是國防部的人。這個要再弄砸了,可就不太好交待了。
但他並沒有說什麼,而是先去了看守所,看了他們的審訊經過。
葉公瑾很快就看出來,這個人骨頭很硬,嘴巴也很硬,什麼也不承認。憑這一點,他確信,程雲發這一次,沒有抓錯。
葉公瑾回頭看看程雲發,向他露出一點微笑,說︰「雲發,這回你干得不錯。你摟著一點,不要再把人打死了。好好審,爭取撬開他的嘴。」
受到處長的稱贊,讓程雲發一顆心落在肚子里。他急忙說︰「處長放心,我一定好好審,讓他開口說話。」
也就是在這天夜里,左少卿悄悄潛入看守所的秘密刑訊室,監視程雲發對高茂林的審訊。
左少卿這天夜里看過程雲發的密審,最後離開洪公祠下班時,已經是夜里十二點多了。她沒有回家,直接去了「旋轉門」娛樂廳。她進入自己的包間還不到十分鐘,張伯為就來了。
張伯為很急切。他關上門,小聲說︰「少卿,你怎麼才來呀。我這兩天,天天在這里泡著,都快招人懷疑了。你的撤退路線已經安排好了。你明天準備一下,後天就可以走了。」
左少卿臉色蒼白,冷冷地盯著他,許久沒有說話。臉上清清楚楚地寫著恐懼和不安。
張伯為很驚訝,「你這是……怎麼了?」
左少卿緊咬牙關,深邃的目光里藏著恐懼,放在桌上的手都在發抖,「老張,我不能走,絕不能走!他媽的,槐樹的交通被捕了!」
張伯為大吃一驚,同樣有些恐懼地看著她,「怎麼回事,出了什麼事?」
左少卿搖搖頭,「我不知道,一點情況也不知道。我只知道他被捕了。我現在稍稍可以放心的是,這個人很堅強,沒有開口。」左少卿加重了口氣,「老張,你趕快去查,趕快去查,看看到底什麼地方出了問題。」
高茂林被捕的消息,在南京地下黨組織內少數幾個領導人中間,產生了劇烈的震動,其中就包括杜自遠。
杜自遠听到這個消息後,也是一身的冷汗。他知道自己責任重大,必須以最快的速度查清真相。一旦「槐樹」出事,這個巨大的損失是無法彌補的。尤其是在兩天前,他接到華北局情報部密電,內容是︰國內形勢將變,你處責任重大,萬勿疏忽。杜自遠明白,這個國內形勢,指的就是戰場形勢,中央可能有重大決策。而他的重大責任,則是保護「槐樹」的安全。
但是現在,「槐樹」的交通竟然被捕了。什麼原因,是否會危及「槐樹」,目前一點都不知道。
杜自遠絲毫不敢大意。他連夜布置清查,是誰,什麼時候,在什麼地方,出了什麼問題。
杜自遠所管轄的組織內,所有的人都受到警告,並嚴格檢查每個人的行蹤。
這次清查很快就有了結果。懷疑的目標,竟逐漸落到張雅蘭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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