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處工作會在壓抑與不安中繼續。主要是趙明貴與程雲發的爭論。他們的聲音並不高,但語氣嚴肅。何俊杰偶爾才插一兩句話。但听得出來,何俊杰似乎是支持程雲發的。
葉公瑾心里明白,趙明貴說的,可能更有道理。左少到二處後,取得的成績要比程雲發大得多。可對這個蘇少卿,這個一分為二的兩個蘇少卿,他誰都不敢相信。
但是……他媽的,但是……!趙明貴只說到了問題的一個方面。還有另外一個方面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如何向毛局長解釋他的決定。他感覺,毛局長可能說的一句話是︰你在左少卿身上,沒有什麼收獲呀!媽的,這就是失敗!
這個時候,右少卿離開會議室,已經回到自己的辦公室里。她已多日沒進這個辦公室,辦公室里少了些人氣,卻多了一些潮濕和霉味。
她在窗前坐下。透過窗戶,也透過從房檐上滴落下來的雨絲,她看見左少卿也坐在窗前。她一動不動,神色凝重地望著窗外的天空。
窗外的雨在風中飄動,如簾也如霧。天空陰沉而冰冷。右少卿此時隱約能夠感受到她這個姐姐的心情。
右少卿在這樣的時候,心中就有一些異樣的感覺在涌動著。隱約中,心里似有溫暖的風和陰冷的雨在左右盤旋,也在上下翻騰,互相搏斗著。在浴室里,姐姐為她擦洗後背。在去食堂的路上,姐姐那麼猶豫地要挽起她的胳膊。總歸,她是姐姐。她們的手臂上有相同的疤痕,她們的體內流著相同的血。媽要是知道姐姐今天的下場,不知會怎麼想。右少卿此時感覺到,有某種東西正從心里流失,讓她隱隱作痛。
但是,她還是揚了一下脖子,似乎想甩開這些纏繞著她的柔情。她不能原諒姐姐頂著她的名字來到這里,不能原諒。這時,她就有了一點想哭的感覺。
她隱約听到敲門的聲音。她回頭說︰「請進。」
門開了。何俊杰面帶微笑出現在門口。他關上門,在右少卿對面坐下來,「怎麼了?我敲了兩遍門,你都沒有听見?」
右少卿冷冷地說︰「發呆呢。」
何俊杰點點頭,「我能理解。這事,真的有點遺憾。也許,你以後再也見不著她了。我們也可以不用再叫你右少,應該改稱你為蘇少卿了。」
「嗤。」右少卿發出一聲冷笑,扭臉看著窗外。
「怎麼了?」何俊杰探詢地看著她,「以後,你也不用再和她斗來斗去的了,難道這樣不好嗎?」
「老何,你不明白。」右少卿目光尖銳地盯著他,「這樣結束,我勝之不武!而且,這樣結束,也還不了我的清白。有疑問的人,心里還是有疑問,對我!」
何俊杰的臉色變得嚴肅起來。右少的話,確實是他沒有想到的。
何俊杰離開右少的辦公室,回到會議室里。他在葉公瑾的耳邊,簡單匯報了右少卿的說法。然後在桌邊坐下,靜靜地看著他。
葉公瑾默默地坐著,嘴角輕輕扯動。右少卿的說法,確實出乎他的意外。他在心中默默地權衡著。趙明貴、程雲發等人,也安靜地注視著他。
這時,出了另外一件小事,讓葉公瑾心里的天平,終于開始傾斜。
一名女軍官敲門進來,說︰「處長,有您的電話。」
葉公瑾回到辦公室去接電話。電話是保密局浙江站盧站長打來的。電話很簡單,盧站長在電話里告訴他,「你要的人,我已經派出去了,目前已在南京開始工作。他可能會與你聯系。」
葉公瑾放下電話,抬頭看著窗外,臉上露出淡淡的微笑。他心里在想,也好,我可以再給你一次緩刑。「決定你們生死的,是我!」他在心里對自己說。
葉公瑾回到會議室里,在桌邊坐下來。他沉默了很長時間,終于對身邊的何俊杰說︰「俊杰,你通知兩個少卿,來開會。」
不僅何俊杰,其他軍官們也緊張起來。他們都意識到,最後的決定即將做出。
幾分鐘後,左少卿和右少卿都坐在會議桌旁,等待最後的判決。
葉公瑾的臉色變得嚴肅起來,含著威懾說︰「今天早上的行動,跑了犯人!你們說一說,這是今年以來第幾次失誤了?而且是嚴重失誤!我要嚴肅警告你們,今後這一類的失誤,不準再次發生!否則,一定嚴懲不貸!一組、二組,都在內,你們听明白沒有!」
左少卿腦子里轟轟地響著,她幾乎听不清葉公瑾說的話,她甚至不敢相信葉公瑾說的話。她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葉公瑾為什麼會改變主意?
散會以後,左少卿被單獨叫到處長辦公室。
葉公瑾站在她的面前,注意地看著她。到了這個時候,他感到自己已經冷靜下來。他心里也明白,他確實沒有抓到她的任何破綻。她究竟是不是共黨特工,仍然像一個巨大的問號一樣,橫亙在他的心里。
他輕聲說︰「左少,你說過一句話,我很有感觸。你說,你的處境不好。我理解你說這句話的心情。現在,我也重復我當時對你說過的話,我從來沒有看輕你。今後也是這樣。我希望你以今天的失誤為戒,做好你的工作。」
左少卿不動聲色在注視著葉公瑾。她並不相信他的話。她心里能感覺到的,仍然是危機。
這天夜里,她在「旋轉門」與張伯為見面。她簡單介紹了這一天里發生的事。
張伯為驚恐地看著她,「少卿,你幾乎就出不來了。」
「是,我也感覺到了。」
「但是,最後又為什麼改變主意了呢?」
「這個,我不知道。老張,在目前這個情況下,我可能已經無法完成任務了。我擔心,我會影響到槐樹同志的安全。」
張伯為看著她,點點頭,「那麼,我就……」
左少卿極其難受地看著他,「是,你安排吧,我撤退。」
張伯為輕聲說︰「你可能還要再堅持一段時間。我需要先向上級匯報,說明這里的情況。槐樹的交通被捕後,我們這里的一舉一動都要向上級報告。上級同意後,我立刻安排你撤退。」
左少卿點著頭,但心里卻籠罩著失敗的陰影。
在接下來的幾天里,她每天仍帶著柳秋月去各個監視點了解情況。也仍然知道,程雲發在她的後面安了尾巴。她在心里想,你們就跟著吧,也跟不了幾天了。
在這幾天里,有一個新的情況,讓左少卿多少有些意外。她手下的弟兄們,在向她匯報工作情況時,看著她的眼神有了一點變化,似乎更恭敬,也更謹慎。
柳秋月悄悄告訴她,幾天前的事,已經在弟兄們中間傳開了。弟兄們也都有一些不忿,說當時一組的人也在場,憑什麼拿我們二組的人示威。
為了這個原因,左少卿再次把手下的弟兄們召到會場里訓話。這次她沒有發火,而是冷靜地一個一個地注視著他們。她心里明白,不管他們是什麼樣的人,但他們都跟自己一條心,這讓她有一點感動。
她說︰「最近,咱們組有了一點麻煩事,跑了人。我不怪弟兄們,也不怪別人。這是我的事,我的麻煩我收拾,沒什麼可大驚小怪的。以後的工作,我們還得接著干。我今天只想對你們再重申一下,今後在工作上,要更加謹慎一些,有任務的時候,更要認真一些。組里的工作,任何人不能再出紕漏!」
站在牆邊的陳三虎,此時跨前一步,說︰「主子,沒問題,弟兄們都上心著呢。有事您盡管吩咐,弟兄們沒的說。」
左少卿看著他,忍不住笑了笑,仍聚起尖銳的目光盯著他,「陳三虎,你不要說嘴,你的腦袋還寄在我這里呢。」
陳三虎屈膝打了一個千,「主子,我記著呢。您哪天想要,拿去。我陳三虎要是眨一下眼,我就是個王八。」
左少卿說︰「好,我記著你的話。所有人都听好了。處長特地叮囑,老餐館跑人的事,今後不允許再發生!听到沒有!」
老餐館跑人事件發生後,二組的人和一組的人,算是結下了仇。彼此見了面,都冷著眼楮。二組的人多是地痞無賴出身,撒野撒慣了。又都是以前從保密局各單位踢出來的人,到了這個時候,就什麼都不吝了,在氣勢上就更橫一些。一組的人不願意惹事,就不得不避讓一點。這就為後來的糾紛埋下了隱患。
杜自遠坐在敬業銀行的辦公室里,臉色十分嚴峻。張伯為告訴他,「魚刺」在保密局里已經難以立足,需要安排撤退。這件事讓他十分憂慮。現在「槐樹」的交通還沒有恢復,「魚刺」又要撤退,這可怎麼辦。
他問︰「魚刺究竟遇到了什麼麻煩?」
張伯為眨著小眼楮望著他,低聲說︰「老杜,我不能告訴你。上級有過規定,有關魚刺的任何情況,我都不能告訴別人。我只能告訴你,她遇到了大麻煩,確實呆不住了。她只能撤退。」
杜自遠明白這一點,「魚刺」的安全,就是「槐樹」的安全。只是,華北局情報部的領導幾天前對他的警告,言猶在耳。他說︰「老張,這樣吧,希望魚刺同志再堅持幾天,等我們安排好槐樹的交通,再安排魚刺撤退。你看這樣好不好?」
張伯為點點頭說︰「好吧,現在也只能這樣了。」
杜自遠此時還有另外一項同樣艱巨的任務。他自從接受閩浙贛游擊縱隊副司令員老李的委托,承擔起軍火采購的任務。這些日子,一直和張伯為忙碌著。他們仔細商量後,安排了一系列的際遇,終于由張伯為出面,與張乃仁拉上了關系。
但張乃仁極其謹慎。女兒張雅蘭被捕,他認為一定與軍火有關。他甚至懷疑,是某個高層,擔心他泄露天機,或者私吞錢款,才出此狠手,用他的女兒做抵押。他這些日子一直在設法營救,得到的答復都比較樂觀,卻遲遲不見放人,更印證了他心里的擔憂。
所以,當張伯為與他幾次接觸,最後終于暗示,要購買一點軍火的時候,他對這個油頭滑腦,一臉奸商相的人,並不信任。
這個時候,他們坐在國際聯歡社的咖啡廳里。
張乃仁看著坐在對面的張伯為,說︰「張老板,我看,你應該是個中間商吧。」
張伯為就笑嘻嘻地說︰「張將軍法眼,一眼就看穿了。我呢,在商言商,只想從中間賺點佣金,希望張將軍不要見怪。」
張乃仁說︰「我倒不介意你掙點利差,只是,我更願意和買主直接商談。」
張伯為立刻說︰「張將軍說的在理上。做生意總要以穩妥為上。若是張將軍能照顧到我的這份辛苦錢,我願意在中間牽牽線,您看如何?」
張乃仁說︰「好,咱們就這樣約定了。」
于是,兩個人約定,第二天上午十一點,在「富春江」樓上單間里見面。
杜自遠得到張伯為的消息,知道此事必須自己親自出面才行。
只是,張乃仁這一動,立刻被左少卿和右少卿手下的人察覺,並且跟蹤到「富春江」飯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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