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明貴離開現場,回到看守所。按照由輕到重的順序,他先訊問了那個郵差。他很快就看出來,那個郵差已經嚇壞了,臉色蒼白,神情緊張。他問了幾句,就確認這是個倒霉蛾子,傻乎乎地撞進網里。趙明貴把郵包還給他,叫他走了。
他並不知道,李林的恐懼也是為了那批匯票。李林已經判斷出來,趙廣文身上沒有匯票,皮包里也沒有。那麼這批匯票在哪兒呢?落到什麼人手里了嗎?還是藏在什麼地方?這才是讓他感到恐懼的地方。
李林出了看守所,就往杜自遠的敬業銀行趕。
趙明貴要訊問的第二個人,就是張伯為。左少卿向他介紹今天這件事的起因時提到,是因為張伯為給她打電話報案。趙明貴听過電話錄音,這個報案沒有問題。但黃楓林為什麼要找張伯為來想辦法呢,這一點讓人奇怪。另外,這個張伯為曾經是他的調查對象。他在查「左案人員調查」時,其中就有這個張伯為。這個機會他自然不能放過,問的也就細一點。
「張先生,你為什麼要給少組長打電話呢?」趙明貴笑著問。
張伯為眨著小眼楮,「我是怕有麻煩,有了麻煩,就不好辦了。」
「既然你怕有麻煩,你為什麼還要去黃楓林家呢?」
「我和黃先生是朋友,又在一起做生意。黃先生非要我去,我不去不合適呀,沒有辦法。朋友嘛,要我幫忙,我能不去嗎?」
「你和黃先生做著什麼生意?」
「一點小生意。」
「說明白,是什麼生意。」
「是……是藥品,一點小生意。」
「那麼,黃先生是在你這里入的股,對嗎?」
「是。」
「多少?」
張伯為哼哧一會兒,終于說︰「三千,是……是美金。他要是有麻煩了,我也會有麻煩。所以,我只好過去看一看。」
趙明貴很驚訝,三千美金可不是小數目。他心里已經產生了興趣。但他又是個謹慎的人,準備把這個事向葉公瑾匯報後再做決定。
「你為什麼不找警察呢?」他繼續問。
「我說了,一開始我就叫他找警察。可是他不同意,怕還會受到牽連。我也是這麼想的。您想呀,警察辦這個事,沒完沒了的筆錄呀,訊問呀,還有個消停嗎?」
「那麼,我還是那句話,你為什麼要向少組長報告呢?」
「這個事,您看,是這樣,我只認識少組長,別人都不認識。少組長是明白人。少組長要是覺得這個人有問題,悄悄把他帶走,該怎麼著就怎麼著。那,我們就沒事了。少組長要是覺得這個人沒事,那我們就送他上醫院,再去找他家里人。也算是做一件好事吧。您說是不是?」
趙明貴就笑了。張伯為這一套說詞,天衣無縫。但他不能立刻放他走。他和郵差不一樣。他要等請示過葉公瑾後,再決定放不放他。
趙明貴最後一個要問的,就是黃楓林。他心里,對這個黃楓林倒真有一點懷疑。這個人給他的感覺,與別人都不一樣。
趙明貴已經听程雲發說過,南福巷九號門外受傷的兩個人,是浙江站的人。他有些奇怪。問完張伯為之後,就與浙江站聯系了一下。他一報名字,浙江站果然說是他們的人。但這兩個人執行什麼任務,對方卻不肯說。
趙明貴沒有繼續追問。人家的任務,不告訴自己,也合理。這樣一來,被送到中央醫院的兩個受傷的人,就沒有問題了。但是,他們為什麼要往九號院里沖呢?目標是誰?另外,他們和誰發生了槍戰?這件事讓他深為疑惑。
趙明貴考慮,今天這件事里的幾個人,如果還有誰和浙江站有關系,就可能是那個黃楓林了。所以,當他訊問黃楓林時,只問了一句話,並得到黃楓林一個回答,訊問就結束了。
趙明貴問︰「黃先生,浙江站給你什麼任務?」
听到這句問話,一直委委瑣瑣、點頭哈腰的黃楓林就把真面目露了出來。他慢慢挺起脊背,眼神也變得嚴厲而機警,冷冷地盯著趙明貴,輕聲說︰「兄弟,到此為止吧。我要見葉處長。」
傍晚時,趙明貴離開看守所,回到洪公祠局本部,向葉公瑾匯報訊問的結果。
他輕聲對葉公瑾說︰「處長,那個黃楓林,要見你。」
葉公瑾不動聲色地盯著趙明貴。他隱約意識到,讓趙明貴負責訊問,是他的失策。趙明貴太聰明了。他善于將不相關的事聯系在一起,並從中看出問題。
葉公瑾淡淡地笑著,問︰「你都知道什麼?」
趙明貴笑著說︰「我估計,是浙江站派他到這里執行任務,我就知道這些。」
葉公瑾輕聲說︰「明貴,你就知道這些吧,不要再多了。另外,這個事,也僅限你知道就行了,好嗎?」
「是,我一定,請處長相信我。」趙明貴謹慎地回答。
「正是因為相信你,所以才讓你負責訊問。這個黃,放了吧。他應該有他的任務,我們不要再多問了。」
「是。我親自帶他出來。另外,那個張伯為呢?」
「問出什麼結果來了嗎?」
「沒有。他是向左少報案,看上去很合理。」
葉公瑾點點頭。他並沒有去接趙明貴話里的伏筆。「看上去很合理」,意思是並不合理。葉公瑾心里明白,趙明貴已經看出了問題。他輕聲說︰「沒問出什麼來,就算了,也放了吧。你通知左少就行了。」
趙明貴心中一懍,但他什麼也沒有表示。他站起來,「處長,我去執行。」
葉公瑾笑了笑,「去吧,辛苦了。」
趙明貴回到辦公室里,靜靜地坐在辦公桌旁。他心中一片冰涼。他明白了,處長對誰都不信任,包括對他趙明貴。處長竟然從浙江站調來幾個人,負責對張伯為的調查。更有可能的是,還負責對左少卿的調查。而他和程雲發、右少,還在傻乎乎地繼續做著「左案人員調查」呢。
今天的事情,其中有很多疑點。他听程雲發說過,共軍的一支四人小分隊,戰斗力極強,四支短槍,竟把他們十幾個人壓得不敢抬頭。是什麼原因讓共軍如此發狠?也許黃楓林的任務已經觸到了共軍的要害處。這樣看起來,這個黃楓林可能真的取得一些進展,並且查到了什麼東西。趙明貴心里不由咒罵一句,相比之下,我和老程、右少,就顯得太愚蠢了。也難怪處長不相信我們。
另外,那個傷員也讓趙明貴感到奇怪。黃楓林為什麼要把傷員帶回自己家呢?他真的發現趙廣文和張伯為有問題嗎?
對這些問題,葉公瑾什麼也不問。這些問題不可能躲過葉公瑾的眼楮,他是個十分精明的人。除非,他對整個事,一清二楚。
問題又回來了,葉公瑾對誰都不信任,包括對自己也不信任,這種感覺是以前從來沒有過的。趙明貴想到這里,已經感到心灰意冷。他在想,以後的事,能不上前,就不要上前了,免得給自己招來麻煩。
趙明貴就這樣,情緒低落地坐在桌邊。他淡淡地笑了笑,自語道︰「我一個小小的情報組長,扭轉不了乾坤。算了,捧好這個飯碗就行了。」
趙明貴後來能夠活下來,多少是因為他抱定了這個宗旨。
天完全黑了的時候,趙明貴給左少卿打了一個電話,告訴她,訊問已經結束,處長已經同意將扣留的人釋放。「左少,那個張伯為,麻煩你帶他走吧。」
左少卿坐在辦公室里,輕輕放下電話。目光透過窗口,看著外面漆黑的夜色。葉公瑾這麼快就同意釋放張伯為,讓她感到意外,也更讓她感覺到危險。
半個小時後,左少卿帶著張伯為離開了看守所,上了門外的汽車。汽車沿著昏暗的街道向前駛去。左少卿不時透過反光鏡看著後面。後面還有一輛汽車,不遠不近地跟著她。她猜想,這還是程雲發的人。
她回頭看一眼張伯為,說︰「老張,今天究竟是怎麼回事?」她這才注意到,張伯為臉色發青,眉頭緊緊地皺著,兩只小眼楮飛快地轉著。「你怎麼了?」她問。
張伯為用力捶了一下膝蓋,咧開嘴,不住地搖頭,「少卿,我們有大麻煩了。我實在想不出來,到底是怎麼回事。錢丟了呀,購買軍火的錢,全丟了!」
左少卿回頭看他一眼,「你慢慢說,從頭說。」
「少卿,是這樣,是這樣。軍火交易已經談成了。就等付款了。昨天晚上,那個趙廣文應該給我送錢來。不是錢,不是錢,是上海銀行的匯票,一共五十八張。每一張匯票都是一筆巨款,一共是五十八張呀。但是,你也听到那個趙廣文說了,他昨天晚上遇到了劫匪,受了傷,那個黃楓林就把他帶回自己家。但是,但是,那五十八張匯票不在他身上,也不在他的皮包里。少卿,匯票丟了!」
左少卿絕頂聰明。張伯為結結巴巴幾句話,雖然沒頭沒腦,她已經听明白了所有情況。地下黨要購買軍火,那絕不會是小數目。如果匯票真丟了,後果將會非常嚴重。她盯了張伯為一眼,「匯票丟在路上了?」
「不會,不會。」張伯為拚命地搖頭,「匯票一共五十八張,厚厚的一疊。趙廣文有一個硬皮夾子,黑色的,是專門用來放匯票的,大小就像一本書。他不可能放在身上,他只能放在皮包里。」
「那麼,匯票會不會在黃楓林手里,被他拿到手了?」
「也不像,也不像,」張伯為又搖著頭,「如果是那樣,趙廣文一定會對我喊出來,那是他的命!他拚了命也會告訴我。」
「那麼,匯票可能還在黃楓林的家里,對嗎?」左少卿其實從一開始就想到了這一點。但要把事情問清楚,就得由遠及近,由表及里,一層一層地詢問,就像剝洋蔥一樣。
張伯為听到這里,也不說話了。他好一會兒才說︰「我也是這麼想的,也只能是這樣。但是,當時我就坐在地上,我一直在觀察,沙發上沙發下,我都看了,沒有呀。趙廣文受了重傷,他能把匯票放在哪里呢?他還能放在哪里?」
「你們得派人去找。對不對?」左少卿冷靜地問。
「是,今晚就得去找,必須盡快找到。」
「那麼,你現在去哪兒?」
「我得去匯報,趕快去匯報,讓他們想辦法。最好今晚就找到匯票。按照約定,我們兩三天內就要付第一筆款了。你停車吧,我下車。」張伯為不安地說。
左少卿把車停在路邊,說︰「你走吧,我看著你走。後面有人跟蹤。我停在這里,他們就沒法跟蹤你。」
張伯為打開車門,「那,我走了。你也要當心。等今晚的事弄清楚了,我再和你聯系。我走了。」他下了車,很快就消失在黑暗中。
左少卿一邊看著他走遠,一邊透過反光鏡,看著後面跟蹤的汽車。那輛車上沒有人下車。這讓她多少放心一些。
張伯為鑽進小巷里,快速地走著。他必須趕快見到杜自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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