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的夜里,柳秋月一如既往,加班到十點左右才下班。她離開洪公祠,乘黃包車到了一家小酒館。陳三虎等幾個弟兄正坐在桌邊,一邊喝酒,一邊等著她。
柳秋月進了小酒館,在桌邊坐下,端起酒杯,和每個人都踫了一下,然後一口喝盡。她放下杯子,盯著這幾個弟兄。這幾個弟兄,都是她小心挑選出來的。
她低聲說︰「今晚的事,都給我爛在肚子里,明白嗎?」
陳三虎就笑著說︰「姐姐,你放心,弟兄們都是明白人,沒問題。」
柳秋月掏出幾個信封,每人發了一個。她說︰「這是少主給你們的辛苦錢。都拿回家去,不要胡吃海塞就給花了。」
幾個弟兄眉開眼笑,互相推搡著,不住地點頭。
外面傳來汽車鳴笛聲。柳秋月起身說︰「走吧。」為了安全,她沒有從局里要車。這輛車是她打著左少卿的旗號,向王振清借來的。
小酒館的外面,夜色清涼,白天的暑氣已經退去。一輛汽車停在路邊,車邊站著司機。柳秋月走過去,和司機低語幾句,也塞給他一個信封。那個司機就退到旁邊去。柳秋月、陳三虎等人上了車,向司機揮揮手,開車走了。
藍小雁住在平房區,一條胡同的里面。柳秋月不想驚動鄰居,遠遠地下了車,向胡同里走去。周圍的人家都黑著燈,寂靜無聲。
柳秋月走到門前,輕輕敲門。不一會兒,里面一個女人的聲音,「誰呀?」柳秋月輕聲說︰「藍姐,是我呀,你听不出來了。」
屋里的燈亮了,片刻,門開了,藍小雁披著外衣出現在門口。
她剛露出驚訝的神色,柳秋月一只腳已經插進門里,用膝蓋頂住門。伸手就去捂她的嘴,另一只手抓住她的肩膀向懷里一拉,藍小雁已乖乖地靠在她的懷里,被柳秋月扼住脖子捂住嘴,動彈不得。柳秋月控制著她,向屋里走去。
那藍小雁嚇壞了,掙扎著還想喊叫。一睜眼,看見一支手槍頂在她的腦門上,嚇得幾乎昏過去。
柳秋月低聲說︰「不許出聲,出聲我就打死你!」柳秋月慢慢松開手,讓藍小雁在椅子上坐下來,掏出自己的手槍頂住她,「我再說一遍,不許出聲!」看見藍小雁不住地點頭,回頭對陳三虎等人說︰「搜!」
陳三虎等人得了命令,立刻在屋里進行搜查。他們都是老手,知道該怎麼干。他們搜查時幾乎沒有聲音。
柳秋月盯著藍小雁,輕聲問︰「你是藍小雁?」
藍小雁臉色蒼白,「我是,你們……你們是……」
柳秋月並不接她的話,繼續問︰「常福是你什麼人?」
藍小雁頓時嚇住了,恐懼地張大了嘴。柳秋月明白,她找對人了。
半個小時後,陳三虎端著一個梳妝匣子走過來,小聲說︰「柳姐姐,東西找到了,她還挺會藏,藏在夾牆里。」
柳秋月盯著藍小雁,慢慢打開梳妝匣子。匣子不大,里面只有兩層。上層的擱板里放著一些手鐲、戒指等首飾,看上去都很貴重。提起上面的擱板,下面卻是十幾個銀行存折,還有一疊有價證券。柳秋月簡略地看了看,金額十分巨大。
這個時候,藍小雁已經完全垮了。她臉色慘白,身體也向椅子下滑去。柳秋月急忙抱住她,用指尖掐她的人中。
兩天後,又是一個夜里,左少卿帶著人,悄悄去了陸軍監獄。
她去陸軍監獄提審犯人,要比右少卿容易得多。一方面她有去陸軍監獄提審犯人的權力。另一方面,她和陸軍監獄的獄管人員早已熟悉,即使沒有批準件,她也能去提審。
她選擇夜里去,也是為了保密。她去陸軍監獄的事,可能很難保密。重要的是,她不能讓別人知道她和常福的談話內容。
會見室里很安靜,靜得甚至有點人。一張長條桌放在中間,周圍有幾把椅子。牆上光禿禿的,什麼裝飾也沒有。
常福如她想像的一樣,垂頭坐在桌旁。他的樣子,是根本不打算開口的。
左少卿從口袋里掏出香煙和打火機。她自己取了一根,然後把煙盒送到常福面前。他翻了一下眼楮,搖搖頭。站在她身後的柳秋月從桌面上撿起打火機,給左少卿點上煙。她狠狠地吸了一口,目光冷峻地盯著常福。
「常福,」左少卿的聲音很輕,「我知道,已經有一個人來審過你了。一個長得和我一樣的人。我猜,你可能感到很驚訝。我可以告訴你,我和那個人不一樣。那個人就是想把你碾碎,把你打爛,想從你嘴里挖出一切她想要的東西。我不是。」
常福靜靜地坐著,一動不動,仿佛沒有呼吸,像個死人。
左少卿繼續說︰「從前我偵辦軍火案,逮捕你。對我來說,這個案子已經結束,這件事也過去了。我不想知道任何你不願意告訴我的事。我不感興趣。我這次來,只是來和你商量,希望你配合我。你听明白了嗎?」
常福仍是一動不動,也沒有任何表示。
左少卿吸著煙,默默地盯著他。她回頭向柳秋月點點頭,「把人帶進來。」
柳秋月點點頭,靜靜地走到門口。她拉開門,向外招招手。不一會兒,陳三虎抓著藍小雁的胳膊,把她帶到會見室的門口。
藍小雁滿臉恐懼,向會見室里張望。她一下子看見會見室里的常福,就哭了起來,她說︰「哥,哥,救救我呀,我是小雁。」
常福像遭到槍擊似的變了臉色。他木然地扭回頭,不由張開了嘴,驚愕萬分地看著藍小雁。藍小雁穿著一件素色旗袍,頭發有些零亂。她竟然還戴著手銬。常福看著她,滿臉都是恐懼和驚慌。
藍小雁哭泣著說︰「哥,求你救救我呀。他們說,只有你能救我了。」她臉上的眼淚一行一行地流下來。
常福恐懼地回頭,他看看左少卿,又回頭去看藍小雁。他不知所措地來回看著,惶恐不安,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
左少卿盯著他,從柳秋月手里接過一個卷宗,慢慢地打開來,從里面倒出來十幾個存折,和成疊的票據。她說︰「常福,這些都是你的吧?」
常福盯一眼桌上的東西,再次回頭去看藍小雁,那眼神里仿佛是詢問,但更多的,還是恐懼。
藍小雁就捂著臉哭得更厲害了,「哥,都沒有了,全被他們搜出來了。我沒有辦法,我攔不住他們呀……」
常福扭回頭,絕望地看著左少卿。那是徹底的絕望,就仿佛站在懸崖邊上,但腳下的石頭正向山崖下滾落。他看著左少卿,嘴唇瑟瑟地抖著,終于說了今晚的第一句話︰「你想……干什麼……」
左少卿目光尖銳地盯著他,一直盯到他的內心。她確認,這個頑固的人,終于松動了。她向門口揮了一下手。常福急忙回頭去看,他看見藍小雁被猛地拽出會見室,幾乎被拽倒。她在門外還在喊︰「哥,救我呀……」
常福回頭看著左少卿,全身都在發抖,「少……少組長……你……想干什麼?」
「我什麼也不想干,我只希望你配合我。你願意配合我嗎?」左少卿的語氣里含著不容置疑的威脅。
常福看著她,又抬頭看看站在旁邊的柳秋月,他心里還在猶豫。
左少卿抬頭向柳秋月一揚下巴。柳秋月無聲地走出去,並輕輕地關上門。
會見室重新陷于寂靜。左少卿取出一支煙,遞給常福。他哆嗦著接過煙,顫抖著塞在嘴唇之間。左少卿用打火機給他點著煙。她自己也點上一支,用力吸了一口。
他們互相注視著,好一會兒都沒有說話。
左少卿熄滅了煙,輕聲說︰「常先生,這里現在只有你和我。我們說過的話,也只有你和我知道。」她指了指會見室的門,「常先生,小雁的安全我負責,以後,我會把她還給你,這一點,你放心。」她拿起桌上的存折和票據,在常福眼前晃了一下,又重新放進卷宗里,「這些東西,我會替你保管,將來,也會還給你。這個,也請你放心。我只要求你配合我。」
常福的眼楮在左少卿臉上轉著,想從她的眼楮里尋找希望,「少組長,我……配合。你想知道什麼?」他快哭出來了,「可是,我要是告訴你……我就得……死呀!」
左少卿牢牢地盯著常福的眼楮,幾乎咬著牙在說︰「常先生,你听好我說的每一句話。我什麼都不想知道,什麼也不想問。你什麼也不用告訴我。我只希望你,閉上嘴,做你該做的事!」
「你想讓我……做什麼?」他問。
「做你應該做的事,你應該明白。」左少卿停了一下,「過幾天,可能會有一個人來找你。不是那個長的像我的人。應該是一個你認識的,也相信的人。他會叫你做一些事,你必須同意!你听明白了嗎?」
常福點著頭,「我听明白了。」
「還有最後一點,你一定要記住。我和你說過的話,只有你知我知!如果有第三個人知道,你,還有你的小雁,」左少卿一字一頓,「死無葬身之地!」她的眼楮里閃出不容置疑的凶光。
常福愕然地看著她,啞聲說︰「我明白。」
第二天的晚上,杜自遠與張乃仁在半明半暗的咖啡店里見面。
張乃仁對杜自遠的話大為驚訝,難以相信,「杜先生,那個常福是個 骨頭。他為了保命,什麼也不會做,他不會出來做這個事呀。」
杜自遠眼楮看著遠處,服務生在櫃台里調配著莫名其妙的雞尾酒,那麼專心。他心里其實也很疑惑,但在目前的情況下,他必須相信張伯為下午告訴他的話。
他輕聲說︰「張先生,我不管他是什麼骨頭,但現在這個時候,你必須去找他,解決運輸問題。」
「你讓我怎麼找他?你讓誰去找他?怎麼跟他說?」
「張先生,我相信,你一定有合適的人。你信任的,也是常福信任的人。讓這個人去告訴他,讓常福做他該做的事。」
「如果他拒絕呢?他還在監獄里呀。」
杜自遠咬著牙說,「張先生,請你相信我,他不會拒絕,一定不會拒絕!你只要派人去跟他說,就行了!」
張乃仁盯著杜自遠,心里非常非常驚訝,「杜先生,請你告訴我,你們對常福做了什麼?你們是不是……用死……嚇唬他?」
「我們沒有嚇唬他,常福也不是能嚇唬住的人。你不要管我們做了什麼,你只管派人去說就行了。你有合適的人嗎?」
張乃仁默默地看著杜自遠,心里掂量著杜自遠身後共黨地下組織的力量。他看得出來,沒有任何事能阻擋他們,他們能辦到任何想辦到的事。這樣的力量讓他害怕。如果這次軍火交易失敗,杜自遠身後的人不會放過他。
想到這里,他不敢再推月兌,只能實話實說,「杜先生,這樣的人,我確實有。那麼,我去試一試吧。過幾天,你等我的消息。」
張乃仁心里確實有一個合適的人,也是聯勤總司令部的一名少校。一個多月前,就是這個人把軍火清單送到他家里。他叫董正明,他和常福的關系也不錯。他想,只能讓董正明去試一試了。希望常福不會拒絕。
但是,在這期間,出了意外。軍火運輸問題,再次停頓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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