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少卿的汽車在寂靜無人的大街上飛馳而過。她並不知道應該往哪里去,她只想盡快逃離現場,逃離危險。
車後座的兩個人都驚魂不定。葉公瑾忙亂地穿上衣服。錢玉紅也終于從衣服堆里扒出自己的內褲,套在腿上。她這個時候已經恐懼到了極點。
「處長,你去哪里!」左少卿一邊開著車一邊回頭大叫。
「回局里!」憤怒的葉公瑾一聲吼。
「那是找死!」左少卿尖聲大叫,「後面的人是情報處特勤隊的!」
葉公瑾突然傻了,恐懼地瞪大眼楮。他這時才明白,殺他的命令肯定來自毛局長。他早已知道自己得罪了毛局長,卻沒有想到毛局長會下黑手殺他。
「處長,快說!咱們去哪兒!」左少卿繼續大聲地問。
「去哪兒,去哪兒?你說去哪兒。」葉公瑾已經沒了力氣,聲音也低了下去。
「處長,咱們先去富春江飯店吧。那里偏僻一點。先住下來再說。」左少卿已經有些著急,從反光鏡里盯著他。
葉公瑾已經說不出話來。恐懼已經控制住他。他滿臉都是絕望。
毛人鳳表面和藹可親,實際卻殺人毫不手軟。這些,葉公瑾是知道的。他突然想起毛森。毛森是軍統出身的老資格,上海警察局局長,又是毛人鳳的遠房佷子,雖然這個佷子身份有點疑問。***,毛森就是因為和美國人走得太近,幾乎被毛人鳳殺掉。這讓葉公瑾想到了梅斯,他也和美國人走得很近呀。
葉公瑾此時坐在車里,冷汗直流。他又想起一個人,馬漢三,保密局北平區區長。他可是毛人鳳多年的至交好友呀,兩個人好得像親兄弟一樣。但是,毛人鳳為了擠倒鄭介民,把他的這個好朋友也出賣了,最後竟在監獄里殺了他。
葉公瑾只覺得心中一片陰寒。親,他比不過毛森。近,他比不過馬漢三。他不過是一個小小的行動處處長。毛局長真要殺他,他活得了嗎?
汽車忽然停下,把葉公瑾嚇了一跳,「左少,怎麼了?」
左少卿回頭說︰「處長,富春江飯店到了。你們在車里等著,我去開房間。等我開好房間,然後你們再進去。」
「等一等!」葉公瑾的眼楮陰沉地盯著左少卿。要說有什麼人不可信任,就是這個左少卿。可現在,偏偏就是這個左少卿救了他。他低聲說︰「我們一起進去!」
他用一件襯衣包著沖鋒槍,抱在懷里,向左少卿說︰「你先下車。」
他看著左少卿下了車,站在車旁等著。他一手抓著錢玉紅,推著她也下了車。左少卿領頭向飯店里走去。葉公瑾則抓著錢玉紅的胳膊,隱在她的身後,跟著左少卿往飯店里走,不時向周圍觀察。
進了飯店,如驚弓之鳥的葉公瑾,仍抓著錢玉紅的胳膊站在門口。他一擺頭,讓左少卿去櫃台前開房間。他抱著沖鋒槍,一會兒看看櫃台前的左少卿,一會兒又向門外張望。
幾分鐘之後,他們上了樓,終于進了開好的房間里。
房間里很安靜,明亮的燈照耀著他們。他們在椅子上坐下來,互相看著,仍然驚魂不定。
左少卿說︰「處長,要不要叫些人來,保護你。」
但葉公瑾卻非常猶豫。心里一個一個地想著他可以信任的人。但是,所有人都在毛局長的控制之下,他敢相信嗎?現在他唯一可以信任的,卻是眼前這個他最不敢信任的左少卿。
「左少,」他輕聲說︰「你先說說,今晚是怎麼回事?」
左少卿默默地看著他,也克制著心里的憤怒和疑慮。現在她完全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麼辦。她策劃了兩天的行動計劃可能全部白費了。
她想了一下,輕聲說︰「我知道今晚的事,有些偶然。開始,是陳三虎向我報告,說他和魯城去倉庫領器材,無意中看見情報處的人也在倉庫領器材。領器材的人中,就有情報處特勤隊的人。陳三虎看見他們領的器材中就有定時炸彈。這個東西一向是現領現用,他感覺,情報處今天要用這個東西。陳三虎就來問我,知道不知道情報處今晚有行動。我說不知道。處長,這件事我開始沒當個事,情報處有什麼行動,與我無關。但是後來,我又听到一個情況。」
左少卿說到這里,就停了下來。後面的話有些敏感。
「後來什麼情況?」葉公瑾盯著她問。
左少卿明顯遲疑一下,然後說︰「後來,下面的弟兄送來今天的監視報告。其中一份就提到,今天白天有人去過你的住所。並且認出來,其中有情報處特勤隊的人。我把這兩件事聯系起來,才猜到你可能有危險。」
左少卿十分機警,她把這兩件事的順序顛倒了一下,就產生了不同的作用。
「左少,」葉公瑾的臉色更加陰沉,「你在監視我?」
「是。」左少卿冷漠地看著他。
「為什麼?」葉公瑾的聲音已經嚴厲起來。
「習慣。」
「什麼習慣?」
「職業習慣。我要知道所有我應該知道的事。你知道我的處境。」
房間里一陣沉默,左少卿和葉公瑾互相盯視著,似在較量眼力。坐在旁邊的錢玉紅也恐懼地看著他們。
「左少,」葉公瑾眼神陰冷地盯著左少卿,「你能告訴我,你的真實身份嗎?」
「不能。」左少卿冷靜地看著他。
「你是****派來的特工!是不是!」葉公瑾從口袋里掏出手槍,對準左少卿。
左少卿冷峻地盯著他的眼楮,一動不動。房間里的空氣都已凝固。錢玉紅恐懼地向後退去,似乎隨時都會尖叫出來。
「你說呀,是不是!」葉公瑾吼道。
「不是。」
「那麼你究竟是什麼人?」
「處長,你不必問了。要是能說,我早就說了。你還是把我當作第十三軍統調處上尉軍官蘇少卿吧。只有這個身份,我才會救你。請你想一想。」
葉公瑾並不用想,他知道左少卿說的在理。而且,他現在也拿她沒辦法,他還需要她的保護。至少,她現在不會害他,這才是至關重要的。
「你還是接著說今晚的事吧。」葉公瑾不知不覺地放下槍。
「好,我接著說。我意識到你可能有危險的時候,已經快夜里十二點了。情報處特勤隊那些混蛋,搞爆炸都有個惡劣習慣,設定起爆時間,大都是凌晨一點。我當時來不及叫人,就直接趕來了。再晚幾分鐘,可能我也被炸死在里面了。」
葉公瑾慢慢地垂下頭。他憂心如焚,恐懼焦慮。
錢玉紅小聲說︰「公瑾,是誰要害你呀?」
葉公瑾看著她,輕聲說︰「我已經感覺到了,是毛局長要殺我。我得罪了他。他忍到現在,終于要殺我了!」
左少卿說︰「處長,還是叫人來吧,你也應該換一個地方,這里太不安全了。」
葉公瑾抬起頭,陰沉地盯著她,「你讓我叫誰?我叫來的可能就是殺手!」
這個時候,天已快亮。牆角里的一盞落地燈照耀著半明半暗寂靜無聲的房間。
葉公瑾和錢玉紅都不敢月兌衣服,一個躺著一個靠著,在里屋的大床上休息。他們受到了死亡驚嚇,此時放松下來,身心都已十分疲倦。
葉公瑾斜靠在床頭上,拿著槍的手放在被子上,在焦躁中思考自己的前途。
他幾乎看不到生的希望,更不要說前途了。毛局長對他下殺手,決不會善罷甘休的。他應該怎麼辦,才能逃出一條生路?
有一個問題一直在困擾著他,毛局長為什麼突然對他下殺手?他知道為了侯連海的事,可能還有其他事,他早已得罪了毛局長。但為什麼現在突然對他下手呢?他實在想不出來。他細細地思考,實在找不出這個原因來。這更讓他的心情焦躁。
錢玉紅躺在他的身邊,兩眼一直注視著他。她終于說︰「公瑾,咱們怎麼辦?」
葉公瑾搖搖頭,「我怎麼知道!」他心中有一股莫名的怒氣。
錢玉紅抱住他的腿,搖著他,「公瑾,我真的好害怕。就差幾分鐘呀,咱們就沒命了。他們還在找咱們吧?」
葉公瑾覺得,沒必要對她說太多,「你不要多想了。我能活命,你就能活命。你睏了就睡一會兒,讓我安靜一下。」
錢玉紅不出聲了。身邊這個男人是她唯一的依靠。她知道自己沒有腦子考慮這個男人以外的事,她希望這個男人對她好。她的手在被子下面蠕動著,終于模到他腿間的那個東西,溫柔地撫模。這是她依附在這個男人身上的唯一辦法。她希望這個男人滿意。
但是,葉公瑾此時可沒有一點這方面的**。疲勞、恐懼和焦躁,讓他的那個東西軟弱不堪,直不起腰來。
這個時候,左少卿合衣躺在外屋的沙發上,也沒有入睡。
葉公瑾不肯叫人來,也不準她打電話詢問外面的情況。她不知道眼下該怎麼辦。
那個錄音意外是一個超級大炸彈,一定惹起毛局長的沖天怒火。他連問都不肯問一下,立刻就動手。這個情況大大出乎左少卿的預料。「極端狠毒」,她對毛局長做出這麼一個評價。
她現在心里的問題有兩個。依次而言,第一點,就是眼前的局面如何結束。她已經看出毛局長不會善罷甘休。那麼,一兩天之內,或者兩三天之內,毛局長再下手時,葉公瑾一定逃不掉。那麼,自己也一定逃不掉。
左少卿決定救葉公瑾的時候,並沒有想到這一點。但此時,她可能會和葉公瑾同歸于盡的結果,那麼清晰地擺在她的眼前。她覺得自己犯了一個大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