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上午,左少卿直接去了敬業銀行,進了杜自遠的辦公室。杜自遠剛剛听完她介紹的這幾天的情況,就勃然大怒。
「你簡直是瘋了!瘋了!你不要命了你!你就這麼蠻干,把你自己豁出去了?」
「你不要對我嚷嚷。我沒有辦法!葉公瑾偵察的範圍已經縮小到兩個人,你叫我怎麼辦?我已經察覺到,他們就要動手了!」
「這不是理由!你都是在猜測!可能事實並不是你想的那樣。」
「我能冒險嗎?我能等待嗎?到最後出了事,我就來不及了!」
「你這是蠻干!在落鳳嶺你就是個土匪,到了現在了,你還是個土匪!」
「我就是個土匪!怎麼啦!你也是土匪!」
「你出了事怎麼辦?你考慮過沒有?你的任務怎麼辦?」
「我都考慮過,考慮清楚了我才動的手!」
「你以為你在美國兵營里就沒事了?你以為我在許府巷,就沒事了?你不在的時候,如果有人去找你,進你的房間,你怎麼辦?」
「你不要對我嚷嚷。這些我都考慮過了。」
「那是你一個人的想法。葉公瑾要是真有心,就會去查你!」
「有錢玉紅拖著他,我算準了他不會去查我!」
「還有,那個錄音是用來保證你的安全的,你就那麼拋了出去?」
「那我怎麼辦?已經到了那個地步,我感覺到他們就要動手了。我只有拋出去,才能拖延一下。」
「你太冒險了!你你,你叫我怎麼說你!那個錄音一旦落在葉公瑾手里,你就真的完蛋了!」
「那你叫我怎麼辦?等著嗎?黃楓林離槐樹那麼近,還在他辦公室里,在他家里,都安裝了******。我當時就是瘋了,是急瘋的!」
「你真行,膽子那麼大,居然還叫那些人去干這種事,六個監視點,同時搗毀,你可真夠厲害的。還有什麼事你干不出來!你就那麼相信他們?萬一有一個人對你懷疑,悄悄去報告,你就徹底完蛋!」
「這些人我都能控制住,我都計算過,怎麼啦?你不了解他們的情況,我了解!你不要對我瞎嚷嚷!我是一個一個掂量過才叫他們干的。現在怎麼樣,黃楓林除掉了,至少現在槐樹要安全一些。」
「你這是拿你的生命冒險!野蠻透頂的做法!」
「我豁出去了,不可以呀!我不這麼干,槐樹很快就會出事!」
「你應該叫我去安排嘛,我會安排人把黃楓林的人都干掉。你說,這樣是不是更安全一些?至少不會有人告密!」
「你少說這個!你們那一套做法,別人一看就知道是你們干的。別人一定會懷疑我!我就會受到更大的懷疑,你知道不知道!你以為我沒有想過?我想過!我知道那樣不行。再說了,你有人嗎?你有多少人?我說的是受過訓練的槍手,不能失誤的槍手!還要干得干淨徹底!你有嗎!」
「你就是不肯承認錯誤,在落鳳嶺你就是這樣!死不承認錯誤!」
「我承認了!我現在承認還不行嗎!你就會對我嚷嚷!」
「你你你,你不要哭呀。」
「誰哭了。我沒哭。你那麼惡劣,你一直就那麼惡劣。你從來就沒有好好對我說過話,你就會對我瞪眼楮!你就是個臭無賴!」
「好了,好了行不行。我承認我態度不好,行不行?好了,把眼楮擦一擦。你真是個女人。」
「我就是女人,我就是女人,怎麼啦!」
「我說錯了,我說錯了,行不行?你怎麼,還抽上煙了?」
「你不知道我心里多緊張呀,我夜里都睡不著覺。你跑得那麼遠,連個影子也沒有。過去老張在的時候,他會安慰我,他會請我吃飯。我看見他,心里就會好受一些,會安定一些。你呢?你呢?那個時候你在哪里?」
「你看你,那不是,那不是上級的安排嗎?我怎麼知道你也在南京呀。你也不會不知道,我天天都在想著你,一直把你放在心里。」
「你從來沒像老張那樣安慰我,你就會對我嚷嚷。」
「好,好,這是我的缺點,我改正,行不行?別流淚了,把眼楮擦一擦。那個什麼,你說的不對呀,我請你吃過飯。」
「你滾一邊去!你那是請我吃飯嗎?你那是請我妹吃飯!」
房間里陷入一陣長長的讓人苦惱的沉默。心中的情感,讓他們說不出話來。
「鳳英,你就這樣把我推開了?把我推給了你妹?你知道我的心情嗎?」
「可是,你叫我怎麼辦呀。我天天都在想著怎麼和你見面,我連一個可以商量商量的人都沒有。我只有這個辦法了。我好難受呀,你知道不知道。」
「我知道,我知道。你別哭了,再把眼淚擦一擦。」
「自遠,那是我妹,是我親妹妹,一個娘生的,還是同一天生的。我疼她都疼不過來,她叫我一聲姐,你不知道我有多快樂。你叫我怎麼辦呀。她要什麼我都會給她。我知道她喜歡你,我看得出來,她是真的喜歡你。你叫我怎麼辦呀。我會和她爭嗎?昨天說那個事時,你知道我心里有多難受嗎?」
「擦一擦,擦一擦,再哭,眼楮會腫。我知道,我能理解你的心情。我知道你是為了完成任務,我知道你是想做一個好姐姐。鳳英,鳳英,把我放在心里,好嗎?」
「我一直就把你放在心里,你一定要明白。」
「我明白,我明白。咱們的事,只能等將來再說吧。也不知道將來會怎麼樣。好了,我們不說這個了。」
「好吧,不說了。現在,我問你,槐樹的交通怎麼辦?」
「唉呀,我已經愁了很久了,也想了很多辦法。但是,不要說他的身邊,就是整個國防部,都安插不進人。什麼廚師、修理工、清潔工、警衛、司機,等等等等,什麼都行。但是,一點機會也沒有。」
「他的辦公室里,還有他的家里,可能都被人安了******,這是我听出來的。現在不知道這些******,是不是還在用,什麼人在用。他現在仍然危險呀。」
「葉公瑾現在還是對他有懷疑吧?」
「有呀。他們的懷疑範圍已經縮小到兩個人,一個他,還有一個是聯勤總司令部的參謀長。六個監視點,有四個沒有人,就說明了這個問題。我把六個點全打掉,也就是想迷惑他們。但是,葉公瑾現在還是只懷疑那兩個人,監視那兩個人也是他安排的。以後,他要是繼續找槐樹,還是會在那兩個人里面找。我總不能把葉公瑾也殺掉吧。媽的,你知道不知道,他一死,我立刻就完蛋!」
「鳳英。」
「別再叫我鳳英了,我听著就會難過。你還是叫左少吧。」
「好,左少,你……能告訴我槐樹是誰嗎?」
「上級嚴格限制知道的範圍。」
「我知道,我以前問過老張,老張也不知道。他也不肯告訴我誰是魚刺。可是,現在情況不一樣了,我不知道他是誰,我就不知道該怎麼幫助他。」
「那,只能你知道,不能再讓其他人知道。」
「我明白。以後,只能讓槐樹的新交通知道。」
「我告訴你,他是國防部作戰廳廳長,郭重木。」
「老天!作戰廳?老天!他是廳長?他竟處在這麼一個位置上!他知道所有軍隊調動的情況,他知道所有的作戰計劃。老天!難怪上級如此重視。老天!難怪你要豁出命去。我現在才明白。他確實太重要了!我一定要想辦法和他建立聯系,我一定會想辦法。你給我一點時間。」
「時間不能太長。」
「我知道,上級也來電報催這件事。」
「自遠,現在的情況是這樣。葉公瑾還會找槐樹。但黃楓林那伙人被除掉後,他現在手里沒有人。我感覺,他可能已經猜到,是程雲發盜竊了他的銀行資料,葉公瑾不會再信任他。何俊杰又自殺了。他現在只有一個趙明貴可以信任。所以,今後能威脅到槐樹的,只有這個趙明貴。另外還有一個人,可能就是我妹了。」
「她還在懷疑你?」
「她從來沒有停止過。最近,她可能有些迷惑,懷疑我是美國人那條線上的。但是,這丫頭實在是太精明了,她還是想弄清楚,我到底是什麼人,槐樹是誰。所以,你對她也要特別注意。」
「我會注意,請你放心。」
「還有,關于水葫蘆的事,你有消息了嗎?」
「還沒有。這個交通已經走了很長時間了。實在不行,我再派一個人去匯報。」
「你再派一個人吧。這個水葫蘆是我最大的威脅,要盡快除掉他。」
「好,這件事我立刻就辦。左少,還有最後一件事,訂婚這件事怎麼辦?」
「你籌備吧。具體怎麼辦,我也不知道。不知南京這邊是個什麼風俗。」
「總歸只是一次訂婚,可大可小。我看,還是簡單一些吧。」
「那就簡單一些吧。請一些朋友,你那邊的,再有就是我們這邊的。」
「再請一個戲班,熱鬧一下。」
「行,你籌備吧,籌備好了,告訴我一聲。自遠,我該走了。」
「好,我送送你。」
「最後一句,槐樹的事,盡快進行。有情況就告訴我。」
「好。等我的消息。」
「自遠,放開手吧,好嗎?我已經喘不過氣來了。」
「我不想放手,讓我再抱你一會兒。記住,你永遠都在我的心里。」
左少卿終于離開敬業銀行。她坐在回去的黃包車上,剛才的一片柔情,此時又逐漸恢復為硬漢子似的心性。她感覺,只有在杜自遠面前,她才會像個小姑娘似的掉眼淚,耍性子,一句也不讓地頂嘴。她覺得,她也像她妹妹一樣,只要身後有一個可親可靠的人,就會變成一個小姑娘。
她現在,又恢復為一個機警干練,目光凌厲的女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