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打開盒子,里面有一本護照,這是今後必不可少的。一支槍,和兩個彈夾,這也是今後必不可少的。最下面是兩疊錢。老黃告訴她,手里一定要留一些錢,遇到意外的時候可以使用。這些錢也是老黃留給她的。她把所有的東西都拿出來,把木頭盒子重新放回到地板下,並仔細地扣上地板。
她拿起所有的東西,走到床邊坐下。她先拿起手槍,拉開槍栓檢查一遍,插入彈夾,頂上子彈,再關上保險。這是她最喜歡也最信任的柯爾特m1911手槍,威力強大。有了這支槍在手,她感到自己的信心又回來了。
在她的護照上,她的名字叫何鳳芝。照片卻不是她,而是一個長得和她很像的女人,要仔細分辨才能看出她們的區別。現在,她還有一些錢,一共是兩百美元和三百法郎,都是零鈔。在這個國家里,這兩種貨幣都能使用。
現在,她不能離開這棟房子。鄰居們看見她會感到驚訝,甚至會報告警察。她決定睡覺。她已經兩個晚上沒有好好睡覺了。此時,她感到全身疲乏,睜不開了。
她把蒙在床上的布單掀開一部分,將錢和護照放在枕頭下面,手里握著槍,夾在兩腿之間,側身在床上躺下。幾分鐘後,她就睡著了。
她並不知道,此時金蘭灣基地附近,已經快鬧翻天了。警察和軍隊在路上設了關卡,盤查過往的行人。更多的警察在大街小巷里搜尋,看見長頭發的女人就要攔住問話,想找到一個在逃的中國女人。
另一件事是,診所里被左少卿救出來的梅醫生終于沒有躲過去。警察進入她的房間盤查時,她臉上和身上的傷引起警察的懷疑。她和那個房子里的兩個男人都被捕了。梅醫生從此沒了蹤影。後來杜自遠多次派人到這里尋找,都沒有找到她。有人說她被引渡到台灣,也有人說她被秘密殺害。後來左少卿听到這個消息時,也只能在心里暗暗地嘆息。
這個時候,梅斯也沒有閑著。他通過自己的電台,一方面和台北的葉公瑾保持聯系。另一方面,他把這里發生的事,通知了潛伏在大陸的「水葫蘆」。他給「水葫蘆」的命令是︰此人,務必處理干淨!
到這天傍晚的時候,左少卿終于醒過來。這一覺,她幾乎沒有翻身。現在她感到清醒了許多。但饑餓和干渴的感覺讓她坐臥不安。她走進衛生間里,打開水龍頭,但里面放出來的都是混濁的黃水。她只好放棄了。
她坐在窗前,透過窗簾的縫隙看著外面的動靜。她現在什麼也干不了,只能等。
一直到夜里十點鐘時,外面的小巷才漸漸地安靜下來。左少卿帶上所有的東西,無聲地出了小樓,沿著窄巷向外面走去。
一出街口,她就感到肚子里抽搐著喧嘩起來,她已經聞到一股極其誘人的香味。
街口的一角,擺著一張小方桌,桌邊有幾只小凳,旁邊有架在火爐上的鍋。一個中年婦女正在裝滿碗筷和食物的擔子前忙碌著。這是一個賣螺螄粉的小吃攤子。
左少卿抗拒不過饑餓,背對著牆在小桌旁坐下。她知道自己的後腰插著手槍和匕首,她不想讓別人看見她後腰的突起。忙碌的中年婦女向她露出慈祥的微笑。左少卿的眼楮掃過街上的行人,然後輕聲說︰「大嫂,請給我做一碗米粉。」
中年婦女點點頭,就開始忙了起來。她從盆里抓起一把大米做成的雪白的粉絲,放在開水鍋里燙,然後在一個大碗里放上各種調料。再從另一個鍋里盛了一大勺螺螄湯沖在碗里。這時,燙米粉的鍋已經開了。她用笊籬把米粉撈進碗里,在上面撒了一點蔥花,又用竹簽現挑了幾個螺螄肉放在碗里,這才端到左少卿面前。
左少卿已經聞到那個碗里飄出的香味了。她抓起筷子,挑起米粉送進嘴里。媽呀!那些米粉潤滑香辣,直接就從她的嘴里滑到肚子里。她臉上露出極為贊美的笑容。她說︰「大嫂,請再給我做兩個春卷吧。」
中年婦女也是滿臉的笑容,連連向她點著頭。她從竹籃里揭出兩張薄如蟬翼的米粉皮,放在面前的案板上,然後在上面放上用豆芽、米粉絲、尤魚絲、蝦仁和小蔥段做成的餡,仔細地包起來,然後放在油鍋里炸。炸的時候,她開始在一只碟子里用魚露、辣椒糊和米醋調制出美味的蘸料。春卷炸好了。她用生菜葉子把春卷裹起來,放在碟子里,送到左少卿的面前。
左少卿拿起一個春卷,咬了一口,媽呀!春卷香辣脆女敕,讓她滿口流汁。她忍不住閉上眼楮,享受著滾熱的春卷滑入饑月復中的感覺。
左少卿吃著美味的米粉和春卷時,不由想起許多年前,她和妹妹在南京新街口,也是這樣坐在小吃攤前,吃著各種美味小吃。妹妹張牙舞爪地搶她碗里的老鴨肉。那情景,仿佛就在眼前。現在,她在這里,正處于逃亡之中。而妹妹,卻不知身在何處。左少卿心中,此時也忍不住唏噓起來。
她吃完了小吃,付了錢。中年婦女一再向她道謝。但她並沒有吃飽。她不能一下子吃得太多,怕引起別人的注意。她準備遇到下一個小吃攤時,最好再吃一個大大的肉粽。那也是本地非常有名的小吃,完全是用肉做成的。今後的幾天,她在山里可能沒有飯吃,她需要現在好好儲備一下。
左少卿離開小吃攤,順著小街慢慢向前走。她在一家商店里買了一個雙肩背的淺棕色的背包,又在一家服裝店里買了幾件衣服。她護照上的職業是公司會計,她買的服裝要符合這個身份。她另外還買了一些內衣。女人不換內衣是一件很嚴重的事,會讓女人心情惡劣,惡劣的心情則會帶來災難。她還買了火柴和打火機,買了一雙膠底鞋,買了一只手電,一個玩具指北針,幾張不同的地圖,一頂同樣是淺棕色的寬檐遮陽帽。她還買了一些藥品,包括外傷藥。在山里,她可能生病或受傷,她必須做好準備。最後,她又買了一大包鍋巴,作為在山里吃的干糧。她心里把這包鍋巴當作後備。
她重新回到小樓里。她躲在沒有窗戶的衛生間里,用手電照著察看地圖。
梅醫生寫給她的地址並不在大叻山里,而是在大叻山南邊的一個叫做「瓦竹寮」的小村莊。她明白,要越過邊境必須翻越大叻山。但此時,大叻山附近一定有軍隊在搜索。她先去大叻山以南,相對而言倒要安全一些。
但是,她怎麼才能去那個小村莊呢?沒有別的辦法,她必須有一輛汽車才行。但她想不出搞到汽車的辦法,她只能相機行事了。
凌晨四點鐘,正是夜晚最靜謐也最黑暗的時候。
左少卿終于做好了準備,悄悄離開她藏身的小樓。她明白,不能再等了,必須盡快離開。現在是最好的時候。
小街里死一般的靜,夜風水似的從她身邊掠過。她的膠底鞋無聲地走過石塊鋪砌的街道。至于如何去那個小村莊,路上會遇到什麼情況,她只能見機行事了。
居民們早已進入夢鄉。左少卿走在牆邊的樹蔭下,小心地觀察周圍的動靜。
天快亮的時候,她靠著冰冷的石牆停下來。一輛破舊的運貨卡車如怪獸一般無聲無息地停在路邊的陰影里。這里似乎不應該是停車的地方。她判斷,司機可能在路邊的小吃店里吃早飯。她隱身在牆角後面,靜靜地等待著。
十幾分鐘後,她果然看見一個胖胖的中年人,一邊擦著嘴,一邊搖晃著從街邊的小店里走出來。他大聲地咳嗽著,向那輛破舊的運貨卡車走過去。
司機上了車,瞬間發動了汽車。汽車在一陣隆隆的轟鳴聲後,顫抖著向前駛去。
胖司機一邊駕駛著汽車,一邊蠕動著舌頭,不時把手指伸進嘴里,剔著牙縫里的殘渣,吐到車窗外。他察覺到另一邊似乎有些異樣。他扭回頭,立刻看見右邊的車門外冒出一個黑色的人頭來。接著,一支大手槍伸進車窗里,直對著他的太陽穴。
恐懼總是產生于驚嚇之後。面對這樣一支烏黑的大手槍,任何人都會嚇得魂飛魄散。司機一聲驚叫,靠在身邊的車門上,恐懼地舉起手。
左少卿吼了一聲,「靠邊!停下!」
失去控制的汽車正向路邊高大的椰子樹撞過去。胖司機哆嗦著抓住方向盤,感受到太陽穴上的冰冷寒氣。他終于讓汽車顫抖著在路邊停下。
左少卿鑽進車里,仍用槍指著司機。她問︰「听懂我說話嗎?」
司機慌忙點頭,「是,是,別殺我,我……我下車。」
「坐著別動!」左少卿命令道,凶狠的目光像刀一樣扎在胖司機的臉上。她從口袋里掏出地圖,借著外面漸漸亮起來的晨光指給司機看,「你看得明白嗎?」
司機連連點頭,「是,是。」
左少卿用槍管指點著地圖,「你要沿著這條公路走。你必須沿著這條公路走!中間不許停車!听明白沒有?中間不許停車!經過這里,再到這里,最後到白石鎮。你看明白了嗎?說話!」她吼了一聲。
胖司機連連點頭,「是,是,我一定,我一定。」
左少卿繼續盯著他,似乎在判斷是否要相信他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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