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多娜呆呆地坐著,過了好一會兒才開始說話。她斷斷續續地訴說幾天前的那次「艷遇」,以及後來她被人捉奸在床,被人拍照,以及她被人掐著脖子審問的整個過程。她全身顫抖,臉上的淚水不間斷地流下臉頰。她的兩只手也用力地絞來絞去,快要絞斷了。她的頭也越來越低。
俞多娜雖然說的斷斷續續,前言不搭後語,右少卿還是听明白了。這正是幾天前她給俞多娜出的那個主意。現在來看,那真的是一個餿主意。但俞多娜說到的情況,還是讓她驚心動魄。她感到某種危險正漸漸逼近過來。
「他們問你,是不是在武漢潛伏?」
「是。」俞多娜非常委曲也非常恐懼地看著她。
「他們問你,你的組長是誰?」
「是。蘇姐,我沒有辦法,我要是不說,他們就會把那些照片貼在外面的牆上。我當時……真的沒有辦法了……我害怕!」
右少卿沒有再說話,只是盡可能平靜地看著她。她已經看出來了,俞多娜再受驚嚇,就可能精神崩潰。俞多娜說的這些情況,她自己未必能想得清楚。但右少卿听到耳朵里,卻漸漸地清晰起來,並且也解釋了這幾天發現的情況。
給俞多娜設圈套的人,和跟蹤她的人,肯定是一伙的。這是一。其次,現在可以肯定,這伙人極有可能也是潛伏特務。那麼,第三,這伙人一定是從其他地方過來的。因為武漢這個地方已經沒有其他潛伏組了,這是她早就知道的。
但是!***但是!這一切都是為什麼呢?這是她最想不明白的地方。
有一點,在她的心里越來越清晰,從其他地方轉移過來的這個潛伏組,極有可能要對她的「第五潛伏組」不利!***不是出賣,就是消滅!這也是她和魏銘水反復討論過的結果。
但是!***但是!還是那個問題,這是為什麼呢?
難道就為了他們曾經有一段時間,因為電台損壞,沒有和本部聯系?但是,最近他們已經和本部恢復了聯系呀!另外一點,從劉溪收到的電報來看,台灣本部,對他們這個小組能恢復聯系,頗多贊譽呀!難道僅僅是為了穩住他們?
寂靜,有時就如匕首。它會無聲地插在黑夜里,也會插在人心上。
右少卿在這個寂靜的夜里,運轉她如電的思維。難道本部真的會為了什麼原因,出賣他們第五小組?但是,為了什麼原因呢?
右少卿無論怎麼考慮,都想不出這個原因,但她確實感覺到了危險。
她明白,對他們這些把腦袋掖在腰帶上,艱難生存在政權下的潛伏人員來說,對任何危險都不能心存僥幸,必須堅決反擊!
右少卿把目光轉移到俞多娜的臉上,目光尖銳而嚴厲。俞多娜看見她的這個眼神,也感覺到了恐懼,驚慌地看著她。
但右少卿只是對她說︰「多娜,這些王八蛋這麼對你,這麼對我們,我們一定要剝了他們的皮!你敢嗎?」
俞多娜立刻咬緊了牙,用力點頭,「蘇姐,我恨死他們了!我要殺了他們!我就是死了也要殺了他們!」
右少卿點點頭,「多娜,到時候,我和你一起動手!」
俞多娜全身都開始顫抖起來,「蘇姐,什麼時候?你告訴我,什麼時候?」
右少卿咬牙切齒,「多娜,你一定不要著急,等我們做好了準備!」
此時,在俞多娜看管的寂靜的庫房里,右少卿看著手中的匕首,在昏暗的燈光下,閃著冰冷的光。
俞多娜站在她的身後,臉色蒼白地看著她。她輕聲問︰「蘇姐,我可以帶槍嗎?」
右少卿在槍櫃里查看一遍,取出一支瓦爾特手槍,一支魯格手槍,還有兩把匕首。她把這些東西都放進她的布包里。
她回頭看著俞多娜,小聲說︰「多娜,你不要帶槍。槍聲一響,會驚動許多人,你可能月兌不了身。帶一把匕首就行了。它能嚇住許多人。」
俞多娜點著頭說︰「是,蘇姐,我知道了。我會準備好。」
右少卿盯著她,又補充了一句,「多娜,不要輕舉妄動,明白嗎?」
俞多娜再次點頭,「蘇姐,我明白。」
右少卿想了一下,問道︰「這兩天,發現有人監視你嗎?」
俞多娜立刻點頭,「有的,他們就呆在街口,盯著我是不是出門。蘇姐,那一陣,我怕得要死。所以……我就拿了一支槍,和這把匕首。我擔心他們還會找我,對付我。我還擔心……他們已經找過老魏了。我怕老魏……會對我……」她說不下去了,恐懼地看著右少卿。
右少卿回頭瞪著她,「多娜,我告訴你,我們都是五組的人,我們是一體的!你明白嗎!有事的時候,有危險的時候,我們會先護著五組的人!」
「蘇姐,我知道了。是我錯怪了老魏和你。」她小聲說。
「你知道就好。對監視你的人,不要去惹他們。注意他們就行了。」
「是,我知道。」
但是,俞多娜這樣的丑姑娘,見到仇人時,也是會發瘋的。看官們看吧。
到了凌晨三點鐘的時候,右少卿重新回到魏銘水的「榮升小吃店」里。
魏銘水在他的房間里听到敲門聲就很驚恐,直至確認外面真的是右少卿時,才輕輕打開門。他一看清右少卿的臉色,就意識到情況一定極其嚴重。
右少卿和他坐在小賬房里,頭抵著頭,用力吸著煙。她先告訴他俞多娜遇到的情況。她講到俞多娜被人捉奸在床進行逼問的時候,他還沒有太大的反應,雖然臉色也很嚴峻。但當他听到,捉奸的人問,你們組長是誰的時候,他的臉色就全變了。那些人明顯是在找他,找他魏銘水!
「他們只問了誰是組長?」魏銘水瞪起眼楮,盯著右少卿。
「是的。多娜說,那些人只問了這一句。多娜沒有辦法,只好說出你的名字。多娜說,那個男人就對旁邊的女人說,行了,這就夠了!老魏,他們找的是你!」
「右少,」魏銘水瞪起他狼一樣的眼楮,「我們要先動手,決不能坐以待斃!」
右少卿一點頭,「我趕回來想跟你說的,就是這個意思!」
接下來,他們繼續頭抵著頭,繼續用力吸著煙。把他們準備搶先一步的行動方案再次研究一遍。到天亮的時候,右少卿才悄悄離開魏銘水的「榮升小吃店」。
也是在這一天的夜里,杜自遠獨自一人,坐在湖北省軍區的機要室里,正在和北京的羅局長通電話。
那個年代,要在國內打一個長途電話是很困難的。線路不好,又經多次中轉,聲音模糊不清,通話的人就要捂著一只耳朵大聲喊叫。即使是在省軍區的機要室里,通過內部線路和北京通電話,也是很不方便的。
杜自遠進入機要室時,兩名女話務員在機要室里值班守總機。他盡可能溫和地說︰「對不起,請你們離開十分鐘,我要打一個長途。」
兩個女話務員看看他,又看看站在門口的吳堅,就悄然離開了機要室。
杜自遠要向老羅匯報的第一件事,是他已經通過林文秀,找到了趙明貴,並且進一步找到了趙明貴的大部分組員。現在,他已經安排吳堅和他挑選的幾名戰士,對這些人進行了嚴密的監視。
但是,他到這里來,不是為了抓幾個特務的。趙明貴這個小組,在他的眼里,不過是一碟小菜。他要找的是「水葫蘆」。
杜自遠在電話里要和老羅商量的,就是如何通過趙明貴這個組,找到「水葫蘆」。辦法一時沒有。他們商定,如果有了想法,再進一步商量。
杜自遠匯報的第二件事,是趙明貴這個小組到武漢後,和台灣方面幾乎每天都要用電台聯系,這個情況讓他非常緊張。他很想知道,台灣的情報局為什麼要讓濟南的趙明貴組轉移到武漢來?
他說︰「老羅,他們到武漢來,一定有特殊的任務。」
老羅說︰「我也這麼想。而且是在這麼一個特殊時期。」
他們兩人都感覺,這個情況有一個蹊蹺之處,在于武漢原來就有一個特務小組,並且已和台灣恢復了聯系。為什麼還要轉移過來一個小組呢?
老羅在電話里說︰「自遠,我明白你的意思。現在來看,趙組來武漢執行的這個任務,似乎不能讓武漢的這個組知道,是不是?其中的原因,你考慮過嗎?」
杜自遠回答︰「我也一直在考慮這個原因。一定有非常特殊的情況。」
「肯定是的。所以,台灣方面一定要從外面調來一個小組,來完成這個任務。」
「武漢的這個任務,究竟是什麼任務呢?我很奇怪。」
「自遠,你一定要挖空了心思來考慮這個問題!」
這樣一來,杜自遠就向老羅提出建議,能否盡快組織一些密碼破譯專家,在最短的時間里,破譯趙明貴小組的電報。
老羅立刻就同意了他的建議,「自遠,我現在就安排這件事。」
杜自遠說︰「如果能破譯趙明貴組的電報,可能讓我們找到新的線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