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3-05-09
張真人轉身出門,卻發現寧青凌怔怔的站在門口。
「師伯,俞師兄他?」
「當無大礙。」張真人擺了擺手,他眉頭已然盡舒開,嘴角猶自含著一絲笑意,「這小子有天大的福緣隨身,我門中那古獸歿亡時,他得了一注精血藏在體內。上古龍裔血脈神異非常,竟然在他自碎內丹之時,將丹元靈盡數攝在精血中不散。有無央禪師親手施救,此番大破大立,如若機緣得當,俞和反倒會因禍得福,洗髓換血,成就還丹二轉。此時他已隨無央禪師入妙光境小洞天療傷。三日後破關而出,定還你一個活蹦亂跳的師兄來。」
寧青凌臉上微微一紅,「師伯莫要調侃,俞師兄無恙便是最好。」
「少年男女,彼此有些牽掛亦是常事。」張真人忽想起陸曉溪來,他眼楮一轉,把下半句話生生咽回了肚里,口中嘿嘿直笑。
寧青凌大窘,轉身自回容昭皇後那屋去了。
話說這妙光境小洞天,其中並未演化乾坤天地坎離,盡是一團渾濛的所在。有無窮的仙光霞雲流轉,一道道玄奧的符和一朵朵蓮花虛影,在虛空中生滅不息。
俞和緊閉著雙目,無知無覺的懸在空中。他的背脊上,插著近百支菩提木雕成的金剛佛杵,從這妙光境的四面八方,各有絲緞般的霞光飄來,纏繞在佛杵上不住的流轉。
無央禪師在俞和面前顯出了三頭六臂的佛陀法身,高有十余丈,端坐在九品黑蓮台上。六只手掌掐定指訣,三張面孔各閉目誦經,第一張口頌佛經,第二張口頌道經,第三張口說得是一種晦澀不明的語言。只見他法身三頭顱腦後,也都各呈異相。頌佛經那頭顱腦後,是一圈光灼灼的佛家大智慧輪,頌道經那頭顱腦後,是一幅陰陽太極圖徐徐旋轉,頌神秘言語那頭顱腦後,是一圈碧綠的荊棘花藤,盤成了一圈。
也不知過了多久,俞和雙肩一震,身子中隱約傳出一聲悠長的龍吟,嵌在他後頸大椎穴旁的一支菩提木金剛杵,忽然晃了晃,倏地月兌體而出,杵頭甫一彈出皮膜,這整支菩提木金剛杵便化作一團黃煙飛散。
再看那處大椎穴旁的血印,已然消失不見。
俞和胸口挺起,忽張口噴出了一團腥臭的黑煙,這黑煙只一轉,便化作一道朱紅色的業火,要反朝俞和燒去。可無央禪師的佛陀法相張開大口一吸,這道業火便被他攝入了法相月復中。
吞下這一道業火,那三個頭顱的誦經聲愈發宏大。俞和背上的每一支菩提木金剛杵,都開始微微顫動。每隔大約一炷香時分,伴隨著隱約約的龍吟聲,便會有一支菩提木金剛杵月兌體彈出,碎作一片木黃色的微塵。而伴隨著背脊上每一片血印的消散,俞和都會噴出一口黑煙,化作熊熊業火。無央禪師的佛陀法身緩緩回轉,三個頭顱次第吞噬業火,他法身坐下的九品黑蓮台,漸漸轉成了半黑半紅的顏色。
這一番施為,足足持續了十七八個時辰。最後剩下的十支菩提木金剛杵,正釘在俞和背脊龍形的雙目、雙角、五爪和龍尾之上,要每隔近一個時辰,才能彈起一支。這十支菩提木金剛杵下的血印,乃是精血凝聚的大關竅所在,每支金剛杵彈出後,血印一散,俞和的氣息便會陡然拔高一層。
直到最後一支菩提木金剛杵月兌落,化作黃煙散去,俞和忽然四肢盡展,仰天長嘯。自他的眉心祖竅中,沖出一道赤金色的光芒,在這妙光境中當空一旋,化作百畝金霞慶雲。雲端盤坐著六尊佛陀的虛相,分別是中央釋迦摩尼佛、東方藥師佛、西方阿彌陀佛、過去燃燈佛、現在釋迦摩尼佛、未來彌勒佛。
這縱橫三世佛陀之相當空顯化出來,放出十二道莊嚴的目光,甫望見無央禪師那三頭六臂的法身,登時齊齊念誦佛號。六尊至高佛陀的虛相,從慶雲上飛起,竟以身去撞無央禪師。
無央禪師也不慌亂,六只手臂各掐指訣,朝前印出。他座下那具已盡轉作朱紅色的蓮台飛旋而出,挾著烈烈業火,直朝六尊佛陀撞去。
「轟隆」的一聲大響,這妙光境中金霞四溢,流焰橫飛。無央禪師的三頭六臂法相飛身而起,擋在俞和身前,六只手掌好似拈花摘葉一般的,在虛空中連連抓攝,一道道散亂的金芒,從亂霞中顯出,飛落入他的掌心之中。
過了有一盞茶的功夫,一切才平復如初,妙光境中又回到了之前光陰曼妙的玄玄混渾空景象。無央禪師收去了三頭六臂的法身,依舊做個黑瘦赤腳僧人的模樣,他一手單掌豎在胸前,另一手虛托著一團好似烈日般的金光。
「痴兒,醒來!」
只見無央禪師雙目一瞪,眼中射出兩道雷霆似的明光,直刺入俞和的靈台祖竅。他身形一閃,飛到俞和面前,手腕一翻,一掌印在俞和下月復關元大竅處,把那一團金光,硬生生壓進了俞和的丹田爐鼎。
登時就看俞和把雙目一睜,頭發根根倒豎,「嗆」的一聲刺耳的劍鳴響起,有道百丈高下的清光長劍虛影,從他身子中沖出,劍尖直指高穹,那森然的劍意,竟催得妙光境中蕩起一片漣漪。
俞和長吸了口氣,那彌天巨劍之相漸漸隱去。有枚小小的白蓮花法印,在他額頭中央一閃而逝。隨即他眼中便回復了清明。
雙臂一振,只覺得周身真元呼嘯流轉,無窮無盡,生生不息。俞和心中大喜,對著無央禪師一揖到地︰「多謝大師妙手!」
無央禪師合什頷首︰「短三月,長一年,盡復舊觀。若精修,二轉可期!」
俞和略一思索,便領會了無央禪師的意思︰「還丹破碎之厄已去,短則三月,長則一年,就可以恢復到之前的還丹道行,然後再加精修,晉入還丹二轉為時不遠。」
他存思聚念,朝丹田爐鼎中一照,就望見那長生白蓮明光萬丈,只是萬千蓮瓣中央,依舊是一團金色的氤氳浮浮沉沉,看不出有重結內丹之兆。
俞和眉頭略皺,無央禪師已然洞悉了他的心思,沉聲喝叱道︰「咄!有相無相,法無虛妄。靜修,待我喚你。」言畢把手一招,一片流光仙霞涌來,在俞和腳下聚成一座七品七彩蓮台,無央禪師身子一晃,已然仙蹤渺渺。
「有相無相,法無虛妄?」俞和盤膝坐在蓮台上,把這偈語反復念了幾遍,便照著平時打熬真元的法子,手掐子午訣,存想丹田生出一道暖流下沉生死竅,再沿背後督脈逆行而上。
就見那長生白蓮中央的金色氤氳翻滾了一匝,分出一縷稀薄的雲光,往生死竅一降,就化作澎湃的真元玉液,帶著長河奔流,潮汐呼嘯之聲,從督脈逆行直貫頂門,轉而沿任脈過十二重樓,落回了丹田。一小周天行畢,俞和這才猛省,雖然這團金色的氤氳不成丹丸之形,但其玄妙卻與道家玉液還丹一般無二。有相無相,法無虛妄,意思就是管它成不成丹形,其妙用盡在便是。
心中一股歷劫重生的大歡喜,又有一股郁悶盡消的大解月兌。俞和臉上猶自帶著笑容,盤坐在那光霞聚成的七品七色蓮台上,他默默運轉真元,行遍周身經絡。性念內視己身,但看血如汞漿一般稠密,隱隱透著紫光,一條背脊大骨,節節如白玉,骨髓若銀霜,有層淡金色的光芒,上上下下的貫通流轉。恍然間,俞和覺得自己的脊骨,好似融進肉身的一具劍鞘,只消自己伸手在後頸一握,便可自背脊中抽出一口絕世鋒芒。
靈台祖竅之中,有道如水的輝光,好似遮在暗雲後面的皓月,終于露出了銀輪。那神秘消隱的六角經台,自渾濛中冉冉浮現,依舊高高懸在識海之上,灑落片片青玉色的光芒。
這經台現身出來,俞和心底最後一塊大石,轟然落地。再無焦躁,再無憂慮,分毫雜念不生,一呼一吸之間,沉入了不喜不怒,無思無想的大清靜中。
這一入定,也不知過了多久。俞和望見識海中忽有一滴雨水自天穹高處垂下,直落入了深潭,「滴答」的一聲輕響,散開一圈水波。
他開息睜目,驟覺有股無行的牽扯之力,自虛空中來,俞和心有所感,遂著那力道輕輕一躍,好似撞破了一層鏡花水月般的,眼前光線一暗,腳下踏定了實地,再看已身處石虎巷暗府秘院的後屋中。
屋子里站著三個人,當先自是張真人笑盈盈的看著俞和,寧青凌站在張真人身側半步,也投來關切的目光,唯有無央禪師站在屋門口,閉目合什,臉上一片淡然。
「師兄可大好了?」寧青凌搶上一步,探手捉住了俞和的脈門,張真人也走了過來,伸手搭住了俞和的肩膀。
可俞和嘿嘿一笑,身子微微一震,渾厚的護身罡氣略展,把寧青凌和張真人的手彈開了數寸。
「這小子,傷勢一好,就對著師傅逞威風來著?」張真人不怒反喜,口中笑罵,化掌為空拳,在俞和腦門上敲了一記。
寧青凌忽尖叫了一聲,跳開了數步,舉起雙手,慌忙遮住了眼楮。
俞和低頭朝自己身上一看,登時滿臉通紅。原來他身上那襲道袍,早被無央禪師撕開了背後的衣衫,這方催動護身罡氣一震,上半截身子可不霎時間就變成了**果的,露出一大片白皙的胸月復肌膚來。
俞和忙不迭的躲到張真人背後,伸手從腰間玉牌中模出換洗的道袍,展開一抖,便換到身上,再看那邊寧青凌,雖然那手捂著臉,卻分明在透過指縫偷看,她嘴角勾起的一絲笑意,藏也藏不住。
俞和大窘,眼楮一轉,口中呼到︰「還要謝過無央大師救治之恩。」
他轉身要拜無央禪師,可屋門口已是空無一人,也不知道無央禪師是何時離開的,當真神出鬼沒。
「內丹粉碎,能治得好已是萬幸。此時倒不忙著拜謝無央大師,正事要緊。」張真人收住笑容,正色道︰「我們幾人定下了一計,當由你做這先鋒官。此事關乎京都定陽道佛魔三宗大局,你且听我細細分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