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陽光從窗戶外透了進來,被鏤空細花的紗紙窗欄篩成了斑駁的淡黃和灰黑的混合品,它們靜靜的灑落在地上,帶著幾分醉人的慵懶,又好似一些神秘的文字,暖暖的催人醒來。
在暖陽孜孜不倦的召喚下,林瑾姝不舍的和周公揮手告別。
我慢慢睜開眼楮,目光牢牢的黏在床頂的絲質花幔上,一錯不錯,腦袋放空,靈台一片清明。
我躺在溫暖的被子里一動不動,靜靜的享受著晨曦帶來的美好與靜謐。
整個房間里,只傳有我細細的呼吸聲。
不一小會兒,外邊就傳來了細碎的腳步聲和低低的交談聲,將我神游的在外的思緒給換了回來。
「姑娘還沒起身麼?」
低低沉穩的聲音,自有一派身為大丫鬟的氣勢,這是書晴。
「還沒呢!我從卯時就在外間候著了,要是姑娘醒了,我一準兒就知道。」
清清脆脆的聲音,帶著幾分嬌憨和天真可愛,這是書雨。我微微的動了一下,發出了些許的聲響。
書晴、書雨交談的聲音嘎然而止。
「姑娘是醒了麼?」
書晴站在簾子外面,小聲地問道。
「醒了,你們進來吧!」
又是一陣細碎的聲響過後,書晴、書雨進的來里間。
見她們進來,我掀開被子坐了起來。
書晴幾步上前,服侍著我起床、穿衣、洗漱。
書雨落後幾步,有條不紊的收拾著床上的東西。
我坐在梳妝鏡前,看著書晴為我梳頭、挽髻,心里想著昨晚的事情。
昨天同爹爹、娘親談話的結果還是比較令人滿意的。
爹爹和娘親最後還是沒能經受住我的軟磨硬泡,勉勉強強的應下了我的請求。
只不過卻是有一個附加條件的。
那就是,我雖然不用每天都喝上幾大碗的湯藥,但是陸醫正給我配的藥,我還是得無條件的吃下去的,只不過娘親額外給我加的湯藥,可以適量的減少些。
雖然只能達到這樣的效果,不過我還是很高興的。
至少我不用每天絞盡腦汁,想辦法來倒掉娘親給我準備的那些嚇死人的湯藥了。
「姑娘好了。你看這樣行麼?」
書晴低低沉穩的聲音在林瑾姝耳邊響起。
「恩!」
只見打磨光滑的水晶鏡里,我的影像清晰可見,長長的頭發被分成兩股,輕輕地垂在兩邊,多余的頭發用一支雕美精致的蝴蝶簪子固定著,面上未施胭脂水粉,是指用香脂稍稍的涂了一層,真真的是好一個明媚皓齒的青春美*女。
「就這樣吧,我瞧著挺好的。書晴你現在梳頭的手藝是越發的純熟了。」
「姑娘說笑了,就我這兩把梳子,怎麼能夠當得姑娘的夸獎。要說我們‘書苑’里最會梳頭的,書雪要是認了第二,誰還敢說第一。」書晴狀似無意的說道。
我看著彎下腰替我整理衣角的書晴,心里不由得暗嘆了一口氣。
「書雪最近都在干些什麼?」我輕聲問道。
得到我的回應,書晴顯得很是高興,就連說話的聲音都帶上了幾分歡快與雀躍。
「書雪現下里在漿洗房做漿洗丫頭。」
「什麼時候的事情?是誰安排的?」
「書雪傷好後,就由太太身邊的桂媽媽安排去了漿洗房。」
「是麼?」
之後是長久的沉默。
長久的沉默讓書晴先前還有些雀躍的心變得忐忑不安。
她不知道姑娘到底是個什麼意思,本來也只是抱著試一試的心態,在姑娘面前提了提,先前看姑娘願意應她的話,還以為這件事情有戲,畢竟書雪也是因著姑娘的原因受了累,姑娘先前病好了之後,不是也問起了書雪麼?
可是現下里,姑娘沉默不語,確實讓她很是不安。
哪怕她會受到姑娘的責難,可是她一點兒也不後悔。
書晴的眼前不由得浮現出了遇見書雪的場景。
那天剛好輪到書雨值日,可是書雨卻因為拉肚子,拜托她幫著看守一下院子。
當時她正坐在院子里繡花,那是她向陶媽媽學的新花樣,看著喜氣可人。
「有人在麼?」
一道熟悉的聲音傳來。
「有呢,有呢。」
書晴放下繡花籃子,興步朝院外便走去。
書雪當時就站在外面,黑黑瘦瘦的小臉,全身上下只是包裹著一件墨黑色的單襖長裙。
雖說現下已經接近立春了,但是溫度並沒有隨著時節的改變而上升,反而透著幾分刺骨的冷意。
書雪站在院門外,手里捧著一疊漿洗干淨的衣服,朝著書晴不好意思的笑道︰「原來是書晴啊,我是來送衣服的。」
書晴結果書雪手上捧著的衣服。
「書雪快進來坐吧。」
書雪沒有了衣服的遮掩,頓時顯得有些無所適從。她雙手在衣擺上使勁兒的揉搓著,好似這樣就能夠緩解她的尷尬一樣。
書晴的目光停留在書雪的雙手上,心里忍不住的酸澀翻江倒海一般,將她給淹沒了。
那是怎麼樣一雙手!
一根根指頭紅紅腫腫的,像並排著的胡蘿卜一樣,上面長滿了凍瘡,有得可能是因為書雪抓撓的緣故,已經破皮留瀧,細細小小的傷口錯亂的覆蓋在書雪的手背和手心上。
書雪察覺到了書晴的目光,有些躲閃的將手收了回去。
「我就不進去坐了,我還有事兒呢。這次是因為藍草臨時有事,不能來送衣服,我就拖了個大,幫著她跑了這一趟。」
「你現在是在漿洗房麼?」
「恩。」
「你現在還好麼?」
「嘿嘿,沒什麼不好的。我們這些丫鬟到哪不是干活,反正都是一樣的,漿洗房里的人也都是很好的。」「你怨姑娘麼?」「書晴,瞧你這話說得,我們做丫鬟的怎麼可以埋怨主子呢!你這話在我面前說說也就算了,可千萬不要到別處去亂說。」
「我知道。」
又是一段沉默。
書晴定定的看著書雪,固執的等著答案。
「哎!有什麼怨不怨的。當著你的面兒,我也說句實話,當晚確實是我沒能看住姑娘,才有了後面那些事兒。太太罰我也是應該的,我受了。我是太太給姑娘特意準備的陪嫁丫鬟,從小太太身邊的桂媽媽就教導我,姑娘是這丞相府上上下下的命根子,誰出事兒都行,就是姑娘這塊逆鱗不能踫著,不管在什麼時候都是得豁出命護著的。姑娘也是我這輩子活著的目標。也不怕你笑話,我有的時候甚至是將姑娘當做妹妹來疼的。那天晚上因著我的疏忽差點兒就害得姑娘丟了性命,我這心里除了難受,更多的也是想要追著姑娘去了,也省得姑娘一個人在那黑洞洞的地府里害怕。後來書雲告訴我說姑娘醒了,我就想著不管怎麼的我都得留著一條命好好的看著姑娘,就算不能再呆在她的身邊,也可以遠遠地看著姑娘。」
書雪說到這里聲音有些哽咽。
書雪伸手模了模眼角的濕意,扯出一個難看的笑容,對著書晴說道︰「你瞧我,都說了些什麼。我還有事兒,就不再多留了。」
書雪轉身離去,背影匆匆。
書晴在後面喊道︰「書雪,要是能夠回來,你願意麼?」
書雪遠去的身影稍稍的頓了頓,並沒有回答書晴的話,繼續向著漿洗房走去。
當時沉欽在書雪遠去背影當中的書晴,並沒有注意到,在她身後不遠處的房廊邊,有一個人雙手死死地絞著絲絹,一對平日里頗為靈動可人的眼楮里盡是惡毒與不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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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晴有些用力的抓住我的衣擺。
衣擺超自然下垂的重力,讓感覺到了書晴的忐忑。
「書晴很想書雪回來麼?!」我幽幽的問道。
書晴听到我的問話,趕緊著收斂住了自己的情緒,放開被她抓在手里的衣擺,撫平了上面的皺褶。
「是!」
書晴的聲音很小,也很輕,但是我卻能夠听出里面透露出來的堅定。
她是真的關心書雪,不是作假或是演戲給我看的。
我在心里暗暗的點了點頭。
「我也是很想書雪回來的,但是娘親那里還得好好的籌劃一下。」
我的話語對于書晴來說無異于天使在唱歌一般美好。
書晴抬起頭,一對眼楮里閃著激動的光芒。
「姑娘,這是真的麼?!真的可以麼?!書雪她,她真的還能夠在再回來。」
書晴越來越激動,最後居然忍不住伸手抓住了我的手。
書晴像是要向我確定一般,死死地抓住我的手,不肯放開。
我用另一只手,輕輕的拍著書晴抓住我的雙手,神情和悅、語帶微笑的說道︰「當然,姑娘我什麼時候騙過你們。」
「呵呵呵呵~」
書晴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放開我的手,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頭,但還是忍不住笑出了聲。
書雨也在一邊面帶笑意的笑著。
「姑娘,那我們什麼時候去把書雪給喚回來。」
「你不要著急,這件事情我還得好好的琢磨琢磨,不管怎麼著,我一定會把書雪喚回來的。」
有了我的保證,書晴也不再糾結于此事。
每天早上必做的工序又一次有條不紊的繼續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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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今天摔了一跤,很痛,不過我沒有哭,我真的是太勇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