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大對勁……總覺得哪里有點不太對勁……]
在自個屋內,枯羊用手支撐著額頭,眉宇間匯聚著濃濃憂慮之色。
「吱嘎——」
屋門輕啟,部將徐常推門而入,身後跟著兩名全身緊裹著黑衣的男。
「大帥,東嶺眾的人到了。」
見枯羊坐在屋內一副若有所思之色,徐常輕聲提醒道。
「唔。」輕應一聲,枯羊轉頭望向徐常身後那兩名東嶺眾的刺客,上下打量著他們。
似乎是注意到了枯羊審視的目光,那兩名刺客不約而同地抱了抱拳,用低沉的嗓音沉聲做了自我介紹。
「刃五,刃,奉三首領之命,前來向小舅爺匯報當前城內局勢。」
他二人口所說的三首領,指的便是東嶺眾的老三、大周朝廷北鎮撫司司都尉、殺人鬼「鐮蟲」漠飛。
想想也知道,刃五與刃僅僅只是代號而已,畢竟東嶺眾在管理行館內部人員的規章方面,要比金陵眾嚴格地多,幾乎行館內所有的精英刺客都舍棄了本來的名字。也難怪,畢竟他們雖說隸屬于朝廷,但終歸還是難免要做一些不怎麼光彩的事,用代號總比用本命更讓他們感覺舒坦些。
[兩個人……麼?]
枯羊心略有些詫異,要知道廣陵城內可到處都是太平軍士卒以及廣陵刺客,原以為漠飛怎麼著也得派個十幾人來與他接觸,要不然萬一被廣陵刺客撞見,一番廝殺下來無法逃月兌導致使者雙雙犧牲,這豈不是誤了大事?然而漠飛卻僅僅只派來兩人,這實在有些出乎枯羊的意料。
壓下心的詫異,枯羊低聲問道,「向我匯報城內的現況……換而言之,貴行館與廣陵刺客還在相互廝殺麼?」
「這是謝大人吩咐的!」那名代號為刃五的刺客抱了抱拳,低聲說道,「刺客,耳目也!在大戰之前,我東嶺眾必須肅清城內的廣陵刺客。失去了廣陵刺客充當耳目,伍衡便無法監控整個廣陵!」
「唔!」枯羊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他對于姐夫謝安的做法十分肯定,畢竟在選擇反叛伍衡投靠周軍的當下,他心最忌憚的並非是各城門的太平軍守將,而是那些混跡在黑暗的廣陵刺客。要知道,只要被其一名刺客察覺他的真正意圖,那麼在這場他與伍衡的博弈,他便會死地很慘。
「有把握麼?——肅清整個廣陵刺客行館?」枯羊下意識問道,問完他才注意到面前這兩名刺客眼眸露出幾分不悅之色,擺擺手笑著解釋道,「枯羊絕非小看貴行館的實力,只是我覺得,廣陵刺客相傳有三五百之眾,而貴行館大部分人員卻仍然在冀京,留在周軍的不過寥寥百余人,這人數,未免有些懸殊……」
听枯羊這麼一說,刃五這才釋然,用極為自負的口吻正色說道,「小舅爺放心,廣陵刺客……不過是一幫依靠著館內女人的身體賺錢運營行館的懦夫罷了,論真刀實槍拼斗,以一敵三,綽綽有余!」
枯羊聞言為之驚愕,要知道天下五大刺客行館,其便有鴻山東嶺與江東廣陵,很難想象鴻山的東嶺眾刺客竟如此看不起這邊的廣陵刺客。
不過話說回來,不可否認廣陵刺客在天下五大刺客行館排名最末,畢竟早前「蜃姬」秦可兒掌大權時,廣陵刺客基本上只向人出售珍貴的情報,很少有借任務殺人的事發生;而反觀鴻山東嶺刺客,卻專門干那些接任務殺人的勾當,惡名昭著,使得大周朝廷曾一度將其視為毒瘤,欲除之而後快。
有時候枯羊實在有些難以理解,畢竟據傳聞說,東嶺眾皆是一些桀驁不馴的家伙,很難想象這幫凶徒竟會被他姐夫謝安收拾地服服帖帖,要知道單純的威脅可無法控制這幫凶徒一輩。
只能說,枯羊對于東嶺眾內部的事還是了解地過少,比如說,東嶺眾的老大狄布最佩服的其實不是謝安,而是在拜入梁丘家學武後得稱呼為師姐的梁丘舞;再比如老三漠飛與老四錢喜最敬畏的也並非是謝安,而是他的二夫人,那位「若能為男兒身則勢必能叫天下英豪黯然失色」的「鴆姬」長孫湘雨;數來數去,恐怕也只有老二苟貢算是謝安的鐵桿心月復,但這也並非是出于謝安的口上威脅,而是因為他的個人魅力,畢竟兩人臭味相投嘛,物以類聚人以群分說指的便是這個。
「百余人……」輕聲念叨著,枯羊站起身來屋內來回踱步,口猶豫問道,「所謂夜長夢多,這件事我不欲耽擱太久,明日夜里,我當設法開啟廣陵一處城門,迎合周軍入城……」
刃五聞言眼露出幾許疑惑,不解說道,「這件事小舅爺前兩日便已……」
「不!」仿佛是猜到了刃五心疑惑,枯羊打斷了他的話,壓低聲音正色說道,「我的意思是,在明日入夜之前,貴行館可否將廣陵刺客徹底壓制,免得我這邊的動作被其探得,匯報于伍衡!」
「徹底壓制?」刃五聞言眼眸泛起幾許恍然大悟之色,壓低聲音說道,「換而言之……趕盡殺絕,斬草除根?」
枯羊心微微一驚,因為分明感覺到刃五在說那番話時周身滲透出一絲殺氣,盡管只是一絲一縷,但是卻叫他遍體生寒。
[究竟殺了多少人才會有這等滲人殺氣?]
枯羊暗暗咋舌,雖然這種感覺不及漠飛帶給自己的強大壓力,但是,這已然能夠證明,眼前這個代號為刃五的東嶺眾刺客,絕非是善與之輩,必定是東嶺眾內的精英,而且很有可能是領隊級的大刺客。
不得不說,枯羊的直覺絲毫不差,要知道東嶺眾不比金陵眾那樣和諧,盡管行館內兄弟情誼也是頗深,但是爭強好勝也是屢見不鮮,代號的排名越是靠前,則代表著該名刺客的實力越高。而代號在十以內的刺客們,則相當于金陵眾的蕭離、徐杰等領隊刺客。當然了,在實力上,東嶺眾的人顯然要力壓金陵眾一籌,若早前沒有鬼姬金鈴兒這位堪稱天下無雙的大刺客替金陵眾撐場,金陵眾如何敵得過東嶺眾?
「趕盡殺絕,斬草除根……」被對方刃五殺氣所懾而深感自己失態的枯羊深深吸了口氣,搖頭正色說道,「那倒是不至于的,不過嘛,希望貴行館能夠保證待我等行動時,廣陵刺客難以探查到我軍的真正目標……」
眼下的枯羊還不知他準備從西城門迎城外周軍入城的打算實際上卻是伍衡精心設計的陷阱。
刃五聞言笑了笑,低聲說道,「事實上,前幾日交鋒過後,廣陵那幫膿包已不敢再與我等正面沖突,像臭溝里的耗那樣躲藏起來了……若是小舅爺希望趕盡殺絕、斬草除根,不是辦不到,只是做起來頗費一些手腳……」
「咦?——這麼快?」听聞此言枯羊為之動容,他當然清楚這幾日夜里,東嶺眾每每混入城內與廣陵刺客廝殺血戰,但他著實沒有想到,明明在人數上佔據絕對優勢的廣陵刺客,竟然這麼快就敗北了,拱手將廣陵的黑夜里的控制權出讓給東嶺眾刺客。
「因為……」刃五苦笑一聲,頗有些不甘心地說道,「因為此番並非是我東嶺眾單獨行動,金陵眾那幫人也出了不少力……當然了,大頭還是我東嶺眾,尤其是三首領……哦,話說這次就連二首領也破天荒地加入了,二首領本來不喜這種混戰廝殺的……乖乖,一把毒粉下來,廣陵那幫膿包個個氣絕斃命……」
「……」眼瞅著刃五眼那不經意流露出的敬畏之色,枯羊不由想起了那晚他借徐樂攻打周軍時的情景,當時,東嶺眾的二首領、影蛇苟貢,孤身一人面對他兩萬余牛渚軍,叫後者不敢越雷池一步,萬夫莫敵也不過如此。果不其然,能成為漠飛這位堪稱舉世無雙的大刺客都為之忌憚的結義二兄,果然並非泛泛之輩。
[破天荒……苟貢與廣陵刺客有過節麼?據小道消息,此人應該與姐夫的三夫人、鬼姬金鈴兒有過節才對吧?]
枯羊心不免有些納悶。
事實上,苟貢與金鈴兒在相繼結識謝安之前確實有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過節,畢竟二人都精于藥術,只不過苟貢善于用毒,而金鈴兒善于解毒,而引發沖突的問題就在于,苟貢迄今為止也沒配制出一劑能夠難倒金鈴兒的毒藥,再加上漠飛與金鈴兒當時一樣惦記著天下第一刺客的名號,這才使得東嶺眾與金陵眾變成了宿敵,若非如此,這兩大刺客行館一個在山東鴻山東嶺,一個在江南金陵,八竿都打不著,哪里會有什麼爭端。
而至于苟貢為何會與廣陵刺客結下恩怨,那就不是枯羊能夠得悉的了。這段恩怨,一直要回溯到謝安去年暗訪江南的前後,當時,廣陵刺客的二首領萬立借下了暗殺謝安的任務,派了上百名廣陵刺客暗殺謝安,為了掩護謝安安全撤離,苟貢獨自一人留下斷後,險些因為毒粉用盡而死在廣陵刺客手。
而如今,報這大仇的機會到了,苟貢哪里還能按捺地住,當即與東嶺眾還有金陵眾刺客來此一報當日之仇。再加上丁邱這位金陵眾的二代當家與諸多精英刺客,如何是僅僅只在人數上佔據優勢的廣陵刺客可比。
[原來是姐夫帳下精英刺客傾巢而出……]
恍然大悟之余,枯羊心下暗暗吃驚,雖說他也知曉姐夫謝安帳下東嶺眾與金陵眾刺客頗為凶猛,但是如此輕易就將在人數上佔據絕對上風的廣陵刺客打得好比只會四處躲藏的老鼠,這的確出乎枯羊意料。
但不管怎麼說,廣陵刺客這根心頭刺可以說已經拔除,盡管廣陵刺客之首萬立尚未伏首,但是只要他不露面,不壞他枯羊好事,枯羊也懶得理睬此人。畢竟眼下當務之急,是如何迎接城外的周軍入城。
想到這里,枯羊請刃五與刃來到桌案旁,手指桌上行軍地圖,正色說道,「既然城內隱患暫時已清除,那麼,如今剩下的,就只有城外的威脅了……」說著,枯羊手指在行軍圖上連點了幾下,壓低聲音說道,「軍天將趙涉,右軍天將杜芳,前軍天將穆廣……此三人分別在這里、這里、以及這里立營,距離廣陵頂多也不過二十里之遙,若姐夫欲一戰而定,則勢必要派遣三員大將分別咬住這三支兵力,余下兵力則攻入這廣陵,如此一來,城內城外皆可安定!」
刃五聞言微微一笑,低聲說道,「這件事,鄙下亦受謝大人囑咐報之小舅爺!——小舅爺放心,那三個所謂的五方天將,在那三位將軍面前那是翻不出什麼花樣的!」
見刃五眼眸泛起幾分不屑之色,枯羊皺了皺眉,提醒道,「這位兄弟可莫要小覷伍衡帳下的這五方天將……雖然枯羊不想承認,但是,那包括已故的衛莊在內的五人,可是伍衡帳下最為勇武的大將,比之枯羊亦勝一籌……當屬天下猛將之列!」
「天下猛將?」刃五笑了笑,搖頭說道,「小舅爺放心,我冀州軍亦是猛將如雲,在那三位將軍面前,那五方天將絕對無絲毫勝算……」
枯羊聞言一愣,旋即細細數道,「在枯羊看來,冀州軍雖稱猛將如雲,但可獨當一面的,也唯獨費國與馬聃二人,除此之外,張棟守成有余進取不足,唐皓雖武兼備,然武藝卻僅與枯羊相當,並非是那五方天將對手,至于歐鵬等人,更是勇武有余、智計不足,實在想不出還有哪位將軍可擔當此任。」
「小舅爺難道忘了廖立將軍麼?」刃五低聲提醒道。
「廖立?」枯羊微微一愣,腦海頓時浮現出當日不費吹灰之力就將衛莊玩弄于鼓掌之上的周軍猛將,點頭說道,「廖將軍名聲不顯,以至于枯羊竟忘了廖將軍……據我所知,廖將軍好似並未獨自在外領兵過吧?」
刃五聞言搖頭說道,「廖將軍此前並未獨自領兵在外,絕非是能力不足,只是謝大人與長孫軍師不欲此人涉險罷了……二首領是這麼說的,具體的鄙下也不得而知。——而在鄙下看來,廖將軍勇武、計略不次于費國將軍!」
「唔,但願如此……」點了點頭,枯羊沉聲說道,「好,既然如此,勞煩這位兄弟回去稟告姐……唔,稟告謝大人,明日時,便是共謀伍衡,共謀廣陵之時!」
「鄙下明白!」刃五點了點頭,抱拳說道,「既然如此,鄙下暫且告辭,至于刃,則留在小舅爺身側作為護衛,以免有何差池。」
[護衛?]
枯羊略有些驚訝地望了一眼在旁不說話的刃,說實話心頗有些不以為然。畢竟,若是他枯羊當真在這次行動出現疏漏,並且因此引來殺身之禍,又豈是一名東嶺眾刺客可以護衛周全的?
似乎是看出了枯羊心的輕視,刃五微笑著說道,「刃雖一人,足抵小舅爺身側十員護衛!」
[不至于吧?]
枯羊詫異地打量了一眼刃。
見枯羊依然還是有些不信,刃五也不再解釋,拱手抱拳便轉身離去,回去向謝安轉達枯羊的話,只留下枯羊、徐常、刃三人在屋里。
「大帥,看來謝大人那邊也是早有應對啊……」
刃五走後,方才一直在旁傾听的徐常忍不住面露喜色地說道。
「呵!」枯羊輕笑不語。不過在心底,他卻頗為附和徐常的話,他原本打算對周軍提出一些建議,可沒想到,周軍早已派人牽制住了廣陵城外軍天將趙涉、右軍天將杜芳以及前軍天將穆廣這三支兵力。
不過轉念一想,周軍有李賢與劉晴這兩位算無遺策的軍師在,枯羊頓時覺得自己的提醒實在是多此一舉。
果然,次日凌晨,部將王建滿心歡喜地傳回喜訊,說昨日入夜時分,一直以來穩如泰山坐踞要地的冀州軍主帥費國、十余日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冀州軍副帥馬聃、以及新任的周軍一路偏師主帥廖立,分別與軍天將趙涉、右軍天將杜芳、以及前軍天將穆廣展開野戰,其費國與趙涉戰平,馬聃先是失利隨後伏擊得手、重創冒進的杜芳軍,而至于廖立,竟將前軍天將穆廣打得節節敗退。這還不算,廖立在掃蕩了穆廣的營寨後,還配合馬聃伏擊了右軍天將杜芳,幾乎將杜芳軍打殘。
在那般混亂的深夜竟然能如此清晰地把握戰機,這實在有些出乎枯羊的意料。
「這麼說,城外的那三位天將大人的兵馬,已無力回援廣陵咯?」
正所謂人逢喜事精神爽,饒是素來不開玩笑的枯羊亦忍不住開起了玩笑。
「可不是麼!」舌忝了舌忝嘴唇,王建興致勃勃地說道,「此事,末將這是听堂兄所言,那個後軍天將張洪,眼下還在猶豫是否要派遣援兵呢!」
「你堂兄?」枯羊聞言愣了愣,那陣莫名的不對勁感再次籠罩在他的心頭。
[不對勁……總覺得哪里有點不對勁……可究竟是哪里呢?]
時間一瞬一息地過去,轉眼便堪堪臨近起事的時辰,甚至于,徐常與王建已在為此做完全準備,然而枯羊卻感覺自己心頭始終有一片疑雲揮之不去。
[等等……]
好似是想到了什麼,枯羊趕忙將王建與徐常喚了回來,急聲詢問王建道,「王建,伍衡可知王亮乃你堂兄?」
與同樣感覺莫名其妙的徐常對視一眼,王建疑惑說道,「應該是知曉的吧?——大帥不是說,伍衡是因為得曉王亮乃末將堂兄,因此這才故意將他提升為南城門守將,好坐等我等一頭撞入他預先設下的陷阱的麼?」
「這就不對了……」眯了眯眼楮,枯羊只感覺後背泛起陣陣涼意,喃喃說道,「明知王亮乃你堂兄,卻還要提升他為南城門守將,目的就是讓我等以為可以從南城門便宜行事……因此,我選擇了西城門作為起事的目標。但反過來一想,伍衡難道就想不到,既然王亮乃你親近的堂兄,按理來說也會通風報信于你……比如說,那日張洪就躲在屋內屏風後……換而言之,沒有王亮,我等便不會得知伍衡一方已得知我等密謀反叛的事,也不會得知南城門其實是個陷阱,因而改變目標為西城門……」
「大帥的意思是……」
聚精會神細細思忖了一番,枯羊忽然面色大變,失聲說道,「原來如此……那廝是何等的狡猾!」
「大帥?」
「該死的!——快,刃,你即刻匯報我姐夫,西城門才是伍衡設下的真正陷阱所在!」(未完待續。請搜索樂讀窩,小說更好更新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