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長孫湘雨所料,此刻的謝安,早已率大軍至函谷關下,就在她設計取宜陽的同時,謝安也開始了他的攻函谷關大計。
此時正值辰時二刻,然而西征軍那近乎十二萬的兵力,卻早已在函谷關下列隊完畢。
說實話,對于排兵布陣,謝安可以說是一竅不通,不過沒關系,他的部將中,有的是精于此道的將軍。
費國、蘇信、李景、張棟,甚至是一度與呂帆較量過的唐皓,本著[自己不會就交給部下]的方針政策,謝安幾乎將布陣的指揮權都交給了他信得過的部將。
不得不說,包括五千南軍在內,謝安這近乎十二萬的大軍,一旦擺好陣型,光是這數量,便足以叫人頭皮發麻。
此刻整個西征軍的陣型,鳥瞰猶如是一個倒懸的[三]字,距函谷關最近的一排,那是整整七個萬人方陣,張棟、歐鵬、唐皓等西征二軍的降將們,遙遙站在陣列陣前。
至于第二列,那是林震、樂俊、衛雲所率領的五千余南軍,以每千人為一個方陣,橫向擺開。
而在南軍之後,那便是謝安中軍所在,費國、李景、蘇信等人麾下四萬西征一軍,同樣以萬人為方陣,整齊擺列。
說實話,倘若是平日,這樣用兵是非常不明智的,且不說會暴露自己一方的全部兵力,一旦真打起來,甚至會因為地形的限制,反而使得西征周軍束手束腳。
當然了,倘若用以威懾函谷關上的叛軍,如此用兵,效果極佳。
畢竟,眼下的函谷關,僅僅只有六萬余叛軍,而排列在函谷關一箭之地以外的西征周軍,卻多達十二萬。且不說別的,光是那密密麻麻猶如蟻群的人數,就足以讓函谷關上的叛軍心頭蒙上一層陰霾。
「擂鼓!」
在那[川]字形的水波紋主旗之下,謝安揮了揮手。
當即,謝安所在的中鑼鼓齊鳴,猶如滾滾悶雷。震地人心驚肉跳,甚至于,仿佛連大地都在為之震動。
面對著如此興師動眾的西征軍,整個函谷關上的守軍鴉雀無聲。
「效果不錯啊……」強忍著那震耳欲聾的鑼鼓聲,李壽輕笑著說道。
可惜的是。在那般響徹天地的鑼鼓聲中,他的聲音甚至傳不到謝安耳邊。
「啊?什麼?」謝安抬手舉至耳邊,做了一個傾听的動作。
見此。李壽深深吸了口氣,大聲說道,「本王說,效果不錯啊!」
「啊?」謝安張了張嘴。
望著謝安一臉不解的目光,李壽擺了擺手。
他放棄了,要知道他本來心髒就因為那陣陣鑼鼓聲而有些吃不消,再經那一喊,差點沒讓他當場昏厥。
盡管這種仿佛虛張聲勢般的威懾。效果確實不錯,不過對于離鑼鼓相當近的李壽、謝安而言,簡直就是一種折磨。
望著謝安面色自若地騎在馬上。忍不住捂上耳朵咬牙堅持的李壽實在有些想不通,想不通謝安怎麼有這麼好的忍耐力。
這一陣鑼鼓聲,足足維持了兩盞茶的工夫。直到第三通鼓罷,這才停了下來。
初停的那一瞬間,李壽隱約有種再世為人的錯覺,抱著馬脖子深深喘了幾口粗氣的他,忍不住抱怨道,「辦法是不錯,不過要是再繼續一陣,也就用不著對面的叛軍了,本王非死在那鑼鼓聲上不可!」
但是讓他感到疑惑的是,身旁的謝安竟沒有任何表示,仿佛沒有听到的他。
難道是本王失聰了?
不對呀,本王听到自己了聲音了呀……
這麼說,是謝安這小子被那鑼鼓聲震地雙耳失聰了?
想到這里,李壽心中一驚,連忙推了推身旁的謝安。
謝安轉過頭來,疑惑地望著李壽。
「喂,你還听得到本王的聲音麼?」李壽連忙說道。
但是令他感到驚愕的是,謝安依舊是一副疑惑不解的表情,仿佛是絲毫沒有听到。
見此,李壽心微微一沉,正好張口,卻忽然瞧見臉上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繼而抬起手,在耳朵里鼓搗了幾下,拿出一小團棉絮。
「你方才說什麼?」謝安一臉疑惑地望著李壽。
望著那一團棉絮,李壽氣地說不出話來。
只感覺自己全身的血液都沸騰了起來,比方才被鑼鼓聲所震地還要嚴重。
一臉沒好氣地,惡狠狠地瞪著謝安。
「……莫名其妙!」謝安古怪地望了幾眼好似強忍著憤怒般的李壽,將另外一只耳朵里塞著的棉絮也拿了出來,塞回甲冑內的棉衣里。
說實話,對于甲冑內要穿包裹著棉絮的綢衣一事,謝安始終無法理解。
記得,蘇信、李景曾經也解釋過,那是為了防止箭矢穿透甲冑、刺入身體,畢竟有些箭矢的箭頭帶著倒刺,一旦扎入人體,就算當時未死,也很難活得長久,原因就在于,那枚刺入人體的,帶著倒刺、血槽的箭矢很難取出來,而如果穿上了那件內裹棉絮的綢衣,這樣一來,箭矢幾乎就不可能在穿透鎧甲的情況上深深扎入問題,就算扎入,多半也是帶著一部分絲綢扎入的,這樣的話,只要抓住那部分絲綢一提,便能將箭頭輕松扯出來,防止箭頭上的倒刺二次傷害人體。
至于為何綢衣內要塞著棉絮,理由很簡單,就是為了在緊急情況下,讓將領捂住受傷的部位,讓那層厚實的棉絮壓住傷口,免得流血過多而死,而這一點,硬邦邦的甲冑是做不到的。
可就算這樣,謝安依然不習慣在甲冑內再穿一件棉衣,倒不是說梁丘舞的那套甲冑太小,而是甲冑內穿棉衣實在太熱,倘若在烈日下站一刻鐘,那件被汗水浸濕的棉衣甚至能擰出水來。
不過這一次,由于是西北戰場的前線,為了自己的小命著想,謝安還是乖乖地在甲冑內穿上了棉衣,畢竟。眼下家中還有兩位如花似玉的美人等著他回去。
而此時,盡管西征周軍的鑼鼓聲已經停下,可函谷關上的叛軍,卻依然是鴉雀無聲,一片寂靜。
不難猜測,函谷關上的叛軍。被西征周軍這番鼓聲給震懾住了。
「效果不錯嘛!」謝安咧嘴笑了笑。
要知道,為了這一招先聲奪人,他可是特地增添了兩倍的鑼鼓,為的就是震懾住函谷關上的守軍,而眼下看來。效果確實不錯。
只不過……
「啊,效果甚佳!」李壽惡狠狠地瞪著謝安,心中暗罵。
憑著對謝安的了解。李壽敢打賭這是他在報復自己昨日的落井下石,報復自己取笑他與梁丘舞的夫妻關系。
不過這一次,他倒是誤會謝安了,方才謝安也是在被鑼鼓聲震地差點氣血倒流時,這才忽然間想到,趕忙從甲冑內的貼身棉衣中,扯出了兩團棉絮,塞在耳朵里。一時之間,也沒有想起李壽來。
當然了,就算謝安想起來了。憑著昨日李壽對他落井下石的[恩情],他多半也會故做不知,所以說。李壽的猜測還是蠻準確的。
這時,有一名傳令官騎馬奔至了謝安以及李壽面前,翻身下馬,叩地抱拳,說道,「啟稟大將軍,謝參軍,諸位將軍已準備就緒!」
「好!」李壽一頷首,轉頭望向謝安。
見此,謝安瞥了一眼護衛在身旁的東軍將士,喝道,「揚旗、擂鼓!」
「諾!」
與方才那猶如驚雷般急促的鼓聲不同,這一通鼓,聲音遠遠不如前一次,再者緩慢而沉悶,令人不禁心生壓抑。
而在鼓聲響起的同時,最先列的西征二軍,緩緩開始朝函谷關進發。
那一瞬間,整個戰場的氣氛,頓時變得緊張起來。
面對著城下緩緩向關隘靠近的西征軍,函谷關上的守軍,下意識地握緊了手中的兵器,嚴正以待。
但是令函谷關上叛軍感到意外的是,那七個萬人方陣的西征周軍,僅僅向函谷關方向走了幾十丈便停了下來。
忽然,函谷關上一名守軍好似瞧見了什麼,指著關下驚聲說道,「那……那不是唐皓將軍麼?」
身旁的叛軍士卒面面相覷,仔細向關下張望,果然見到那七個萬人方陣之一的前方,唐皓提著長槍,匹馬緩緩向函谷關靠近,與他一道的,還有歐鵬、張棟等一系列原叛軍將領。
頓時,函谷關上士卒仿佛炸開了鍋般,議論紛紛。
「唐皓將軍不是率軍援救谷城去了麼?怎麼會在這里?還與西征周軍一道?」
「那不是谷城的歐鵬將軍麼?怎麼會在周軍之中?難道歐鵬將軍已降了周軍?」
「那個我認得,那是守衛洛陽的張棟將軍,怎麼……」
「為何張棟、歐鵬、唐皓將軍等人的軍隊,會反過來攻函谷關?」
就在函谷關上守軍議論紛紛之際,唐皓匹馬來到了關下,抬頭望著高聳的城牆,大聲喊道,「關上的將士們听著,大周朝廷任命九皇子李壽殿下為安平大將軍,率軍討伐王褒,大將軍有言在先,此番要殺之人,唯有兩個,一個便是賊首王褒,一個便是叛將陳驀,其余人等,只要真心歸降,既往不咎……眼下,我唐皓已與張棟將軍、歐鵬將軍等人一道棄暗投明,投奔安平大將軍麾下,見你等尚陷泥潭無法自拔,特來相勸,只要你等出關投降,皆免叛國死罪,亦免家眷連坐之罪,朝廷予以將功贖罪機會……我等皆是大周兒郎,何以要執意與國家為難,背負污名、遺留萬年?想想你等鄉中父老,想想你等妻兒老小,他們可願你等做著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之事?——速速丟棄手中兵器,眼下正是洗刷污名之大好機會!」
他剛說完,歐鵬亦接口說道,「唐將軍所言極是,關上的將士們,莫要再執迷不悟,安平大將軍親口答應,投降之人,皆免凌遲之刑、免誅九族,改判斬首。禍不及親眷;倘若我軍攻下函谷關,則你等全員皆免戰斬首死罪,改判充軍……」
函谷關上守軍將士聞言面面相覷,不得不說,有些人只听地怦然心動。
畢竟按著歐鵬的話意理解,只要他們有心投降、且不參與與西征周軍函谷關戰事。那麼,一旦西征周軍攻下函谷關,所有的人都免凌遲以及斬首死刑,改判從軍,還能禍不及家眷。
盡管他們事後會被發配到荒涼之地。守衛大周的邊陲,而且還沒有作為士卒應有的軍餉,甚至連個番號、連個正規的編制都沒有。但無論如何,他們有機會活下來,他們的家眷也能活下來。
有生之年,只要他們能夠承受邊陲的疾苦,他們還有機會返回家鄉,與親人團聚,畢竟,除叛國罪外。大周其余律令,還是較為寬松的,要是運氣好。撞到大周皇帝大赦天下,他們還可以減免刑法。
這對于犯下叛國罪,與大周朝廷不死不休的叛軍將士而言。簡直是莫大的喜訊。
而就在這時,忽听關上有人一聲大喝。
「唐皓,張棟、歐鵬,你等好生無恥!——你等貪圖榮華富貴、貪生怕死,投降了周軍也就算了,竟還來禍害我軍將士!——只要投降皆免死?笑話!這種事誰會相信?」
歐鵬聞言皺了皺眉,回顧唐皓與張棟說道,「說話的是秦維麼?」
張棟微微一笑,說道,「他要是再不說點什麼,恐怕關上那六萬將士,今日便要舉關投降……這家伙是舍不得他那函谷關主帥的位置啊!——我記得最初我等攻洛陽的時候,就是這家伙見勢不妙,開了洛陽的南城門吧?」
鄧彬聞言冷笑一聲,「到底是誰貪生怕死、貪圖榮華富貴,我听說這家伙這些年搜刮了不少銀子……」
唐皓默然不語,畢竟作為函谷關曾經的將領,他多少也了解一些,他很清楚,在叛軍之中,並不是所有人都是迫于無奈,也有些人是單純想借此次機會升官發財。
他甚至听說過,在函谷關的叛軍擊敗呂帆之後,遠在長安的叛軍首領王褒,鼓搗著要弄個什麼西涼王,對麾下的將領大肆加封,與大周分庭抗橫。
也不想想,大周佔了幾個州郡,你王褒又佔了幾個州郡,還想與大周天子平起平坐?
簡直是自尋死路!
想到這里,唐皓一揚手中長槍,遙遙指著函谷關上的主帥秦維,大聲喊道,「秦將軍,唐某敬你原先也是洛陽軍官,奉勸你一句,速速開關投降……唐某知曉,那王褒封秦將軍為函谷關兵馬大都督,然,似王褒這等鼠目寸光、妄自尊大之人,豈能相隨?」
「這個混賬!」函谷關上,主帥秦維聞言勃然大怒,狠狠一拍函谷關上的城牆,怒聲罵道,「唐皓!你這等小人豈有資格評論他人?本帥信得過你,這才叫你率四萬兵馬援救谷城,可結果,你竟降了周軍!」
唐皓聞言皺了皺眉,不渝說道,「秦維,唐某始終乃大周兒郎,一時鑄下大錯,這才無奈為賊,豈是你麾下部將?」
「說得好!」歐鵬幫著說道。
「歐鵬,連你也……」函谷關主帥秦維大怒。
一時間,關上守將與關下張棟、歐鵬、唐皓等人展開一場罵戰,叫分列再次的十余萬將士面面相覷。
而與此同時,謝安與李壽也在中軍遠遠觀瞧,隱約注意到雙方之間的罵戰,李壽眉頭一挑,輕笑說道,「喂,謝安,叛軍之中,也不是所有人都願意降呢!」
謝安聞言聳了聳肩,淡淡說道,「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不奇怪!」說著,他轉頭望向身旁的西征軍將領蘇信與李景,問道,「可知是何人出言不遜?」
李景眯著眼楮張望了半天,遲疑說道,「啟稟大人,觀此人身著金甲,身披戰袍,應當是個有身份的人吧……」
謝安張大著嘴,呆呆望著李景,要知道他原來的意思,是叫李景與蘇信派個人到前面去問問,卻沒想到李景來這麼一出。
「你……你在說笑吧?其實你沒看見對不對?你只是信口胡謅……」
李景愣了愣,不解說道,「這點距離,還是能夠看到的……」說著,他望了一眼身旁的蘇信,後者點了點頭,疑惑說道,「大人看不到麼?」
這點距離?
好家伙!
謝安暗暗抽了一口冷氣。要知道他此刻所在的位置,距離函谷關足足有四五里,就算今天可見度高,可他依舊連函谷關上的關樓都瞧不清楚,更別說像李景所言,瞧見那開罵的將領究竟穿什麼裝束。
就算練武之人耳聰目明。也不至于到這種地步吧?
你這是怪物啊!
瞅著李景與蘇信那詫異的表情,謝安暗暗發誓,回去之後,一定從長孫湘雨那個女人手里詐一支單筒望遠鏡來,要不然。他這一軍之中實際上的總指揮,在這等規模的戰場上簡直就是睜眼瞎啊。
想到這里,謝安無奈喚來一名東軍將士。吩咐道,「去問問,究竟是何人在關上挑事!」
「諾!」那名東軍士卒一夾馬月復,朝著唐皓等人的方向急速奔去。
望著那名士卒離去的背影半響,謝安忽然轉頭望向身旁的李壽,問道,「喂,你瞧地見關樓上開罵的敵將麼?」
李壽不明所以地搖了搖頭。疑惑說道,「瞧不見,怎麼了?」
「不。沒什麼……唔,這樣我心情就好多了!」
「……」
不多時,那名士卒便騎馬回來稟告。
「啟稟大人。在關上出言不遜,辱罵唐皓將軍等人的,乃函谷關主帥秦維,小的詢問過唐皓將軍麾下的士卒,據說此人乃叛軍賊首王褒的心月復,是故,王褒留此人鎮守函谷關,還封此人做什麼函谷關兵馬大都督……」
「言下之意,這秦維是頑固分子咯?」輕笑一聲,謝安微微一思忖,笑著說道,「麻煩這位兄弟再跑一趟,轉達唐皓將軍等人,就說,在朝廷拒不赦免的人員名單中,添此秦維一人!」
「諾!」東軍士卒抱拳領命,撥轉馬首,再次朝著唐皓等人的方向奔去。
瞥了一眼若有所思的謝安,李壽笑著說道,「你這是殺雞儆猴麼?」
「談不上,」謝安搖了搖頭,正色說道,「只不過是給函谷關上的叛軍將士一個可以用以對比的榜樣罷了……光是有張棟、歐鵬、唐皓這等優秀的榜樣還不夠,還得弄個反面教材出來才是,否則,有些人不會乖乖听話……」
「言之有理!」李壽輕笑頷首。
而與此同時,唐皓等人依舊在與函谷關上的叛將對罵,忽見一名東軍士卒飛奔趕來,心下微微一愣。
「唐將軍,謝大人有令……」說著,那名士卒策馬靠近唐皓,附耳對他說了幾句,只听得唐皓不住點頭。
「好,謝大人的意思,末將明白了!」沖著那名東軍士卒一點頭,唐皓深吸一口氣,朝著函谷關上叛軍喊道,「關上諸位將士弟兄听著,方才唐某接到安平大將軍傳令,如下︰叛將秦維,執迷不悟,其罪不赦,破關之後,按叛國之罪論處,凌遲處死,其家眷,誅三族!——但凡與此賊為伍者,一並罰之,其罪不赦!」
函谷關上秦維听聞,又驚又怒,氣地面色蒼白,指著關下的唐皓,厲聲吼道,「放箭!放箭!射死這卑鄙小人!」
然而令秦維感到驚怒的是,在他下達了將令之後,竟無一人听令,關樓上大部分的將領,都不動聲色地與他保持了一段距離。
見此,秦維大怒,一把抓住一名將領衣襟,怒聲罵道,「馬聃,本帥的話,你沒有听到麼?難道你也想與唐皓一樣,投降周軍?」
名為馬聃的叛將低著頭,低聲說道,「末將……不敢!」
「既然如此,你便親自操弓,替本帥射死唐皓!」
「……」
「你還在猶豫什麼?」
「……」
秦維連喊幾聲,那馬聃只是低頭不語。
秦維勃然大怒,一把將馬聃推到在地,鏘地一聲抽出了腰間的佩劍,怒聲罵道,「馬聃,本帥再給你最後一個機會,射死那唐皓,否則,本帥便斬了你!」
但盡管如此,摔倒在地馬聃依舊低著頭沉默不語。
見此,秦維心中愈加惱怒。舉起利劍便要朝著馬聃的脖子砍去,繼而,便他麾下幾名心月復將領攔住。
「秦帥三思,馬聃將軍亦是我函谷關善戰之將,若無端將其斬殺,非但士卒不滿。更會使得軍心不安,甚至引起兵變……」
「是啊,秦帥,西征周軍此舉,無非就是要攪得我關上將士不和。互生間隙,秦帥理當好言安撫,且不可一時沖動。否則,便是將關內將士的心,往周軍那邊推啊!」
秦維總歸也是領兵作戰的將領,知曉軍心的厲害,在思忖了良久之後,終究將手中的佩劍收回了劍鞘,望著西征周軍中軍所在,咬牙罵道。「我說周軍何以不攻城,原來是打著攻心的主意麼?——好個絕戶計!」
正說著,他神色微微一愣。他注意到,城外的西征軍,有一個方陣的弓手。已舉了手中弓對準了函谷關的方向。
與此同時,城外,唐皓正出言指揮指那一萬弓手方陣。
「朝天射,都朝天射……盡量莫要傷到函谷關上的將士們,我等此番乃是為將安平大將軍與謝大人的[善意]傳達給關上的弟兄們,並非要加害他們性命,都注意了!——放!」
伴隨著唐皓重重一揮右手,那萬人方陣的弓手當即松開手中箭矢,只听嗖嗖一陣亂響,近萬支箭矢迅速竄向函谷關上空。
而此時,函谷關上的守軍也注意到了這波箭雨,紛紛尋找掩體躲避周軍的弓箭。
畢竟西征周軍已經向他們傳達了一件事,那就是,一旦函谷關陷落,只要是願意投降的,且與秦維沒有瓜葛的人,一概赦免叛國之罪。
在這種情況下,還有誰願意與代表著大周朝廷的西征周軍死磕?還不得一個個躲起來,等著破關的那一天?
不得不說,此刻的函谷關守軍,已沒有了想要誓死奮戰的意思,盡管他們不敢就這麼表達投降周軍的意思,然而也沒有了想要殊死抵抗的想法,幾乎大部分的叛軍士卒都在思索如何能過活到破關的那一日,而不是如何擊潰周軍。
從這一點可以證明,謝安的文伐之策,其初步成效,非同一般。
西征周軍的箭矢,極為密集射向函谷關,但令關上守軍感到奇怪的是,那些箭幾乎是以直角的角度筆直朝著函谷關上上空射去的。
拋射?
關上一名叛將眼中露出幾分愕然,暗暗說道,就算是拋射,這種角度射過來的箭矢,恐怕也已經沒有了什麼殺傷力,周軍這是打算做什麼?
伴隨著叮叮當當一陣亂響,西征周軍射到函谷關的箭矢,大部分都已落了下來。
正如那名叛將所預料的,盡管這一波箭雨足足有近萬支,可關上的守軍,卻幾乎沒什麼有傷亡,也是,那種落下時歪歪斜斜的箭矢,能有什麼殺傷力?
當然了,也有幾個倒霉蛋被箭頭砸中腦袋,嘩嘩流血。
「這是……」一名被箭頭砸中腦袋的叛軍將士撿起了砸傷自己的箭矢,他這才發現,箭矢上的箭頭,已被人有意地磨鈍了。
忽然,他注意到,箭桿上綁著一張紙。
好奇之下,他拆了開來,發現那張紙上只寫著一句很簡單的話,大致意思就是,憑著這張紙,出城投降的叛軍,非但可以免死、且家眷連坐之罪,還能減刑︰
最先向周軍投降的一百人,免所有刑法,前五千人減刑三等,前一萬人減刑二等,前兩萬人減刑一等。
望了望左右,那名士卒悄悄將那張紙貼身藏了起來……
而此時,其余關上的叛軍士卒顯然也注意到那些箭矢所幫著的紙條,在與相熟的同澤一番議論後,不約而同將那張紙條都藏了起來。
而此刻函谷關城下,謝安也已遙遙望見了那波射向函谷關的箭雨,拍了拍手,吩咐左右將軍說道,「好了,戲演完了,該散場了!——傳令下去,全軍緩緩撤退!」
「是!」蘇信、李景等將抱拳領命,策馬回到自己曲部,指揮麾下的將士們緩緩撤離。
其實他們早就知道今日之事,否則,他們又如何會丟下自己的部將不顧,來到謝安身旁。
先是四萬西征一軍,其次是數千南軍,繼而是七萬西征一軍,在函谷關上將士撿拾那些箭矢上的紙條時,謝安麾下這近乎十二萬大軍,緩緩撤離了。
可以說,這十二萬軍隊的將士只是來走了過場,像木樁一樣站了小半個時辰,什麼也沒做就回去了。
盡管他們從自家將軍口中得知,今日基本上不會有什麼廝殺,可就算這樣,也沒想到是這樣荒唐的事。
別說西征軍的將士們不理解,就連函谷關上的叛軍將領們,也是一頭霧水。
明明是氣勢洶洶,率領著十二萬大軍在函谷關外擺好陣型,結果除了敲了半天鼓,派了唐皓等人與關上的將領展開了罵戰外,幾乎什麼都沒做就回去,哦,倒是射了一波箭,不過滿打滿算,也沒幾個叛軍將士因此喪生。
「這周軍虎頭蛇尾,究竟想做什麼?」望著緩緩撤離的西征大軍,秦維心安之余,實在有些不解。
忽然,他注意到有一名將領正握著一張紙條皺眉觀瞧,心下一愣,問道,「這是何物?」
那名將軍聞言一愣,不敢隱瞞,如實說道,「啟稟秦帥,乃是方才西征周軍隨箭射到關上的……」
秦維皺了皺眉,搶到手中,粗粗一瞥,繼而大驚之色。
「快!——速速派人將這類紙條都收繳,就地焚毀!」
「諾!」
盡管秦維在意識到了不妙後,當即派人收繳這類紙張,但他還是慢了一步。
截止三個時辰後,那一萬份用箭矢射入函谷關上的減罪文書,收繳至函谷關主帥秦維面前的,卻僅僅只有一千來份,撇開那些紙條落到函谷關下可能性不談,函谷關叛軍士卒藏匿不報的,多達九千份。
甚至于,事發當夜,便有幾名叛軍士卒偷偷溜出函谷關,到西征周軍的幾個營寨投降。
起初是一個兩個,繼而是一個伍、一個什,緊接著是一個百人營、兩百人營,以至于數日後,一發不可收拾,幾乎每一夜都有大量叛軍士卒偷偷溜出函谷關,向周軍投降。
可以說,但凡是家眷不在函谷關的,皆有意向周軍投降,就算是家眷在函谷關在,也在思索如何連同家眷一道溜出關中。
縱觀函谷關上六萬叛軍,幾乎沒有人在思索著如何才能夠擊潰周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