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了個借口支開長孫湘雨,謝安與大獄寺獄左丞周儀、以及家將費國一同來到官署內的偏廳,接見金陵危樓刺客蕭離。
之所以帶著周儀,那是因為周儀曾經見過蕭離,清楚蕭離的身份,謝安不必避諱什麼,畢竟說到底,當初還是周儀給蕭離備案的。
而之所以帶上費國,無非是怕事出萬一,畢竟這段期間,金鈴兒的舉止可不太對勁。
推開偏廳的房門,謝安第一眼就瞧見蕭離好似沒頭蒼蠅般在屋內到處轉悠,可能是為了掩人耳目吧,今日,蕭離只是做普通百姓打扮,單單看他外表,誰也想不到,這位看似普普通通的市井百姓,竟會是金鈴兒手下,金陵危樓刺客中的悍將。
或許是謝安推門的聲響驚動了屋內的蕭離吧,蕭離機警地轉過頭來,同時右手下意識地模向腰間,實打實的刺客作風。
而瞧見來人正是謝安後,他這才收起無禮的舉動,抱拳拱手,神色莫名地喚道,「謝大哥……」
盡管謝安還要小蕭離一、兩歲,可擺著與金鈴兒的關系在,謝安也樂得擺一回大哥的架子,雙眉一皺,不悅說道,「你小子還知道來?——當初你是如何向我保證的?」
「……」蕭離張了張嘴,無言以對。
「說呀,啞巴了?!」皺眉呵斥一句,謝安坐在屋內桌旁,自己給自己倒了一杯茶。
見此,舌忝了舌忝嘴唇,蕭離低著頭說道,「小弟向大哥保證過,一旦大姐有任何動作,當即向大哥稟報……」
「哦?你還記得啊?」裝模作樣地吹了吹茶水,謝安慢條斯理地說道,「那你是怎麼做的?」
蕭離苦笑一聲,訕訕說道,「大哥,真不關小弟的事……這些日子,大姐嚴令小弟等人外出,還叫丁邱看著我等,誰要敢踏出那個小屋一步,大姐便翻臉不認我等……」
仿佛是從蕭離的話中听出了幾分不對勁的事情,謝安皺眉問道,「怎麼回事?」
蕭離聞言望了一眼周儀與費國二人,見此,謝安抬手說道,「有話但說無妨,這兩位皆我心月復,獄左丞周儀周大人,你見過的,還有這位……費國,我的心月復家將,原先乃朝中四品游擊參將,更是征討長安叛軍的功臣,我可是好不容易才將他拉攏身旁……」
周儀與費國聞言朝著蕭離抱拳拱手打了一聲照顧,比起周儀的沾沾自喜,費國表情有些古怪,畢竟,他可是被謝安與長孫湘雨算計了一回,無奈之下,這才只好投身謝安麾下。
「原來如此,那小弟便如實說了……」
「嗯!——坐,坐下說!」
「多謝大哥……」道了聲謝,蕭離坐在謝安對面,舌忝了舌忝嘴唇,說道,「大哥,我等在冀京東側百里處,建了一個村子,這件事,大哥知曉麼?」
「村子?」謝安愣了愣,不明所以地搖了搖頭。
見此,蕭離詳細解釋道,「是這樣的,當初大姐行刺……唔,從函谷關周軍營寨中月兌身後,曾叫我等一干小弟,在冀京建了一個村子,打算將金陵城義舍中那些孤苦無依的孤兒,都接到冀京附近來……」
「哦,意思就是,打算在冀京扎根落腳,對麼?」
蕭離點點頭,奉承說道,「大哥真是才思敏捷,能人所不能……」
「少廢話!——然後呢?」
「然後……」舌忝了舌忝嘴唇,蕭離眼中隱約露出幾分怒意,低聲說道,「這件事不知為何被五皇子李承知曉了,派了一支兵馬,將那數百孤兒都劫了去,借此威脅大姐听命于他……」
「竟有此事?」謝安愣住了,雖說他早就覺得金鈴兒這些日子的舉動有點不太對勁,多半是太子李煒與五皇子李承暗中做了什麼手腳,卻也想不到,竟是這般下三濫的手段。
「嗯!」蕭離點點頭,低聲說道,「眼下,數百孤兒以及數十位受傷的弟兄,被千余精兵困在我等所建的那個村子里……五皇子李承說,只要大姐听命于他,我等那些弟兄以及眾多孤兒自然不會有性命危險,反之……」他沒有再說下去,但是謝安已明白了他的意思。
這個李承,手段要比其兄太子李煒低劣地多啊!
真他娘的……
心中暗罵一句,謝安皺眉說道,「這麼大的事,她為什麼不通知我?」
蕭離張了張嘴,苦澀說道,「大姐說,她不想給大哥帶來太多麻煩……」
「不想給我帶來大多麻煩?」瞪大眼楮,謝安沒好氣地說道,「那個姑女乃女乃給我帶來的麻煩還少麼?就在方才,她還……」說到這里,謝安忽然意識到屋內有周儀、費國二人,連忙岔開話題說道,「那她就這麼乖乖的听命于李承了?」
可能是听出了謝安話中的不悅語氣,蕭離猶豫說道,「大姐也是身不由己……數十弟兄與數百孤兒的性命皆被那李承捏在手里……大姐也不是沒想過營救被關在村子里的眾人,只是,李承有言在先,倘若大姐敢這麼做,他就叫那千余精兵殺盡村子里的人……」
「豈有此理!」謝安雙眉禁皺,心中暗罵五皇子李承。
見謝安面色大怒,蕭離舌忝舌忝嘴唇,小聲說道,「我等眾弟兄已商量好,就算死,也休得要那李承得逞,只是……我等弟兄勢單力薄,兼之又被鐵索等物鎖住手腳,關在村子里……小弟也是好不容易才得以月兌身……」說到這里,他站起身來,單膝跪在低聲,沉聲說道,「請大哥助我等一臂之力!」
「你先起來……」單手扶起蕭離,謝安皺眉說道,「兄弟的意思是,要我派兵搭救麼?」
「不不不,」蕭離連連搖頭,急切說道,「兵馬無用,倘若被村子里那千余精兵察覺,反而壞事!——最好是與小弟等人一般,精于潛行的刺客……」
「刺客?」謝安愣了愣,古怪說道,「精兵的話,東軍我倒是能夠調動,可這刺客……」想到這里,他忽然一拍腦門。
笨啊!
自己家里不就住著一位世間一流的大刺客麼?
想到這里,謝安轉頭對費國說道,「費國,你走一趟我府上,請大舅哥前來!」
費國自然知道謝安所指的正是他太平軍第三代主帥,陳驀,點點頭,轉身離去。
「謝大哥的大舅哥?」蕭離詫異地望著謝安,好奇問道,「是各中高手麼?」
「嘿嘿,」謝安嘿嘿一笑,瞥眼望著蕭離說道,「你大姐都敗在他手下,你說是不是高手?——似你小子這樣的,就算一百個疊一塊,恐怕也不是對手!」
蕭離聞言倒抽一口冷氣,他如何知曉,謝安還能請得動這般人物。
震驚之余,蕭離滿心歡喜,來時臉上的憂慮,也褪去了幾分。
大概半個時辰後,費國便領著謝安的大舅子陳驀來到了大獄寺偏廳。
本來,蕭離還打算出手試試陳驀這位被謝安吹上天般的幫手,萬萬沒想到,竟然是個熟面孔……
也是,當初若不是陳驀插手,用石子打中了蕭離的腰際,蕭離也不至于會被謝安以及荀正二人當場抓獲。
「原……原來是尊下,在下蕭離,見過大舅哥……」蕭離下意識地站直了身體,在陳驀面前畢恭畢敬。
見蕭離也稱呼自己為大舅哥,陳驀一臉的莫名其妙,直到謝安倍感好笑地解釋了一番,陳驀這才釋然。
「金鈴兒麼?」在听聞了謝安的敘述後,陳驀沉思了一番,皺眉說道,「想不到大周李氏皇子皇孫中,竟也有這等不知廉恥的家伙!」
謝安聞言縮了縮腦袋,故作咳嗽一聲,提醒自己這位大舅子說話注意分寸,畢竟他曾經可是梁丘家的嫡子。
可惜的是,陳驀似乎早已不將自己當做梁丘家的嫡子,亦或是,他已不再將自己當做是大周子民,待思忖一番後說道,「既然強攻不行,那就只能暗取了……兄弟,單為兄與費國二人,恐怕力有不逮!」
「這……」謝安萬萬沒有想到,強如陳驀竟然也會說出這番話來,畢竟在謝安的印象中,自己這位大舅子簡直就是無所不能。
天下間,有誰能在一萬弓弩手團團圍住的前提下,還能鼓舞軍士士氣,反殺一陣,險些扭轉戰場勝敗走向的?
似乎是看出了謝安的詫異,陳驀搖頭說道,「兄弟誤會了,倘若是叫為兄殺盡那千余精兵,這個自然不在話下,易如反掌!可是此番對方有人質在手,為兄投鼠忌器,恐怕就不能太過于肆無忌憚了……兄弟還認識其他什麼各中高手麼?」說到這里,他好似想起了什麼,咳嗽一聲,低聲說道,「她不算!」他口中的她,指著無疑是梁丘舞,畢竟陳驀一直避免與堂妹梁丘舞相見。
「其他的高手……」謝安皺眉思忖著。
在他認識的中人,梁丘舞無疑是武力最高的存在,除其堂兄陳驀外,幾乎沒有敵手,只可惜,梁丘舞與陳驀無法同存,為了請大舅子陳驀相助,梁丘舞自然不得出面,還要瞞著他。
更何況,謝安已安排梁丘舞與東軍四將照看李賢,免得金鈴兒再次前往暗殺。
而自梁丘舞以下,要屬費國武藝最高,緊接著蘇信、李景、齊郝、馬聃、廖立等將領,問題是,除費國之外,其余家將並非刺客出身,在行動時難免會出現差錯,畢竟刺客與武將,雖說同為武人,但其中差異,那可不小。
從哪里去找精通于潛行暗殺的刺客呢?
就在謝安暗自苦思之際,周儀在旁插嘴說道,「大人,倘若要找刺客的話,我大獄寺牢房之內,不就關著一批麼?——那些人,可是對大人頗為畏懼的……」
「……」呆呆地望著周儀半響,謝安眼中露出幾分驚色,喃喃說道,「東嶺刺客?」說著,他模了模光潔的下巴,嘴邊揚起幾分莫名的笑意。
「走!——再去會會那幫人!」
笑說了一句,謝安帶著周儀、陳驀、費國與蕭離,前往大獄寺監牢,去見那凶名在外的鴻山四隱刀。
不得不說,當見到謝安走入牢房時,除東嶺刺客的老大狄布外,其余三人眼中隱約露出幾分畏懼,很顯然,前幾日謝安那一番手段,已叫他們清楚地認識到,這位看似年不及弱冠的大官,可不是好惹的人物。
「幾位,這兩日過得如何呀?」走入牢房,謝安輕笑著將一張五百兩的銀兩丟給錢喜,立馬使得這位愛財的家伙,恨不得磕頭向謝安謝恩。
不得不說,愛財愛到這份上,也算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了。
「老四,還不起來?——丟人現眼!」見自己四弟錢喜捧著銀票手舞足蹈,苟貢怒其不爭般狠狠瞪了他一眼,繼而望向謝安,語氣生硬地說道,「多謝大人關照,這幾日不曾嚴刑拷打,逼問我等……」
「逼問?呵呵呵,」謝安輕笑幾聲,淡笑說道,「有什麼好逼問的?你們只不過是一幫替罪羊罷了,被人給賣了,還喜滋滋地幫人數錢,人活到你們這份上,也算是罕見了!——看在你等皆是一方豪杰的份上,本官也不忍心再拷打你等……」
謝安正說著,那邊狄布睜開眼楮,古怪問道,「大人此話怎講?——什麼叫做被人給賣了,還喜滋滋地幫人數錢?」
謝安心下暗笑一聲,臉上神色不變,淡淡說道,「難道不是麼?——誰是你等背後主使,究竟是八皇子李賢,還是五皇子李承,你我都心知肚明,對麼?」
狄布聞言神色一冷,輕哼一聲,說道,「小人不知大人再說什麼!——我等背後主使,乃八皇子李賢,無論大人問幾遍,我等都會這麼說!」
「那還真是可惜了……」謝安故作嘆息地搖了搖頭,淡淡說道,「太子李煒與五皇子李承也真是的,你等如此忠心,他兄弟二人竟然也舍得拋棄……」
狄布聞言臉上泛起幾分怒色,憤憤說道,「謝大人莫要挑撥是非……」然而,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人打斷了,打斷他的並非別人,正是苟貢。
「大哥稍安勿躁!——謝大人,此話怎講?」
「呵呵呵,」輕笑幾聲,謝安走近苟貢,哂笑說道,「你等就不感到奇怪麼?——為何那日,本官會知曉你們夜襲衛尉寺,提前埋伏重兵?」
「……」苟貢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仿佛是看穿了他的心思,謝安沉聲說道,「不錯!——正是太子李煒派人通知本官!——此乃太子李煒與本官的交易,他將你等送給本官當做定頂罪的犯人,而本官,則不再追究其弟五皇子李承指使你等殺害朝廷命官的罪責!——知道麼?你等就是一群糊涂的替罪羊,稀里糊涂地急著來送死!」
牢房內,鴻山四隱刀聞言面色大變。
見此,謝安走近一步,沉聲喝道,「如何?——還要一口咬定你等背後主使,乃八皇子李賢麼?」
狄布等四人面面相覷,苟貢忍不住破口罵道,「大哥,我就說那李承不是什麼好東西!」
狄布默然不語,良久嘆息說道,「大丈夫死則死耳,何懼之有?——要怪,就怪我等有眼無珠!」
「似這般窩囊死去,替他人頂罪,我可不甘!」說著,苟貢好似想到了什麼,似有深意般打量了一眼謝安,舌忝舌忝嘴唇說道,「謝大人多半不會閑著沒事,來向我兄弟這等死囚口述事實……不知大人有何差遣?」
「聰明!」見苟貢好似猜到了自己的來意,謝安也不隱瞞,贊譽一句後,點頭說道,「四位皆是北地豪杰,本官也就不藏者掖著了,本官乃大獄寺少卿,大獄寺內大小事務,皆听本官裁斷……換而言之,你等四人的生死,皆在本官一念之間!」
狄布等四人靜靜看著謝安,傻子都知道,謝安還有下文。
「本來嘛,你等暗殺朝廷命官,罪無可赦,不過,我大獄寺還有一條特赦……以你等的本事,就此死去太過于可惜,因此,本官欲征用你四人為牢獄捕頭,以往罪行,記錄在案,以觀後效,總之一句話,日後替我本官做事,雖依然是待罪之身,不過,卻可以重獲自由,再者,也不必日夜擔心會有官兵來捉拿你等……」
「大人的意思是,叫我等投大人麾下麼?」苟貢眼中露出幾分異色。
「怎麼?不願意麼?」
「倒不是不願意……似我等弟兄眼下為死囚,還有什麼不願意的,只是……」說到這里,苟貢轉頭望向謝安,舌忝舌忝嘴唇說道,「大人如何保證,日後不會像李承那雜碎那樣,過河拆橋?」
「保證?」謝安聞言哈哈大笑,哂笑說道,「本官在西北平叛時,未及向朝廷請示,便先後赦免叛軍十余萬人,你等區區幾十人,算得了什麼?」
狄布等四人面面相覷,眼中懷疑之色盡退,畢竟謝安所說的這件事,他們也是耳聞已久。
似乎是瞧出了這四人蠢蠢欲動的心態,謝安抬起手,率先說道,「不過在此之前,你等要替本官做一件事!」
深深望著謝安半響,苟貢點了點頭,說道,「好!——自今日起,我東嶺刺客便奉大人為主!」
「嘿!」謝安輕笑一聲,回顧費國說道,「費國,替他們解開鐵索!」
「……是!」猶豫著望了一眼謝安,費國點點頭,替那四人松綁。
活動了一下被捆綁多日的手腳,一直默不吭聲的漠飛也不知是不是看出了謝安眼中的殺意,用嘶啞的聲音說道,「大人要殺誰?——只要大人一句話!」
見此,謝安回頭望了一眼蕭離,笑著說道,「這些幫手,如何?」
而此時,蕭離已驚地說不出話來,咽了咽唾沫,緩緩點了點頭。
自此,大周五大刺客行館之一、山東鴻山東嶺刺客,投歸謝安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