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功曹參軍直撲梨香院的時候,賈赦的確以為是林如海出了事情,在功曹參軍就將梨香院的大門敲得 作響的時候,他也不敢阻攔。
里面正在用晚飯的林招娣林黛玉林祈三姐弟更是嚇了一大跳,還以為出了什麼事情。嚴嬤嬤將三位小主子按住了,自己出去側耳听了听,這才回屋取了一樣東西,出去開門了。跟嚴嬤嬤一向配合很好的金嬤嬤則將垂花門關緊了,自己帶著人親自守著。
梨香院大門一開,功曹參軍就帶著人沖進了門,結果看見的卻是關得嚴嚴實實的垂花門。
「兀那婆子,你還不把這門也開了。」
「不知道這位大人來此所謂何事?可有聖旨?」
一個小兵指著嚴嬤嬤道︰「你個臭婆娘,我們可是奉命捉拿要犯,要是有個什麼,我們就拿了你下獄!」
嚴嬤嬤道︰「老身在孝穆皇後身邊伺候的時候,就是諸位殿下都要對老身禮遇三分,卻從來沒有听說過,沒有聖旨就隨隨便便捉拿官眷的道理。」
那王功曹一听孝穆皇後,就愣住了。他是知道的,孝穆皇後本是當今皇上的側妃,元皇後在世之時就已經是貴妃了,又是當今聖上的第二任皇後,留下兩個兒子,那便是四皇子和六皇子。能請得起皇
里出來的人做教養嬤嬤,這樣的人家絕對不是他們要捉拿的人。
「請問嬤嬤,你有什麼憑據嗎?」。
嚴嬤嬤掃了他一眼,拿出了手里的印信,讓對方查驗過後,這才收回。
「對不住,嬤嬤,是我們失禮了。敢問嬤嬤,請問這院子里住著的到底是什麼人?」
「揚州巡鹽御史林大人的公子和千金。」
王功曹肅然起敬︰「原來是林如海林大人!開國至今,唯一一個一連三年都連任揚州巡鹽御史的林大人。原來是我們弄錯了。我們要找的人姓薛,據說是這榮國府的外甥。」
賈赦馬上就道︰「可是叫薛蟠的?」
「正是。听說是住在府上東北角。」
「那不是我的外甥,卻是我這位好弟弟的夫人王氏的外甥。也不是住在這榮國府東北角的梨香院,而是住在榮禧堂的東北角。」
搞了半天,原來是王功曹弄錯了方位。他連連道歉,卻還是非常堅決地請求賈赦帶路。
賈赦道︰「榮禧堂是我弟弟的住處,那個院子又緊挨著他的妻妾的住所,我實在是不方便。還是讓他帶你過去吧。」
賈政不敢推月兌,只得回頭帶這些人去榮禧堂。等這些都走了以後,賈赦在跟嚴嬤嬤打了個招呼,另外派了人去前面通知賈母沒有事情了,自己進去安慰受了驚嚇的林家姐弟。
卻說榮禧堂東北角的那個小院兒里,薛蟠也得了消息,還洋洋得意跟自己的小廝道︰「都說梨香院的那兩個有多尊貴呢,今天一過,說不定就是階下囚。等她們發賣了,我就買下做貼身丫頭。我還沒有正經的通房丫頭呢。」
誰知道,這美夢才做了一個開頭呢,就被人從床上拖了下來,還在迷迷糊糊之中,就听見他姨爹跟一個官差模樣的人道︰「這就是下官妻室的外甥薛蟠。」
「金陵薛蟠?」
「皇商薛家的薛蟠?」
「知、知道小爺是誰,還,還不快滾!」
薛蟠的就還沒有醒呢,依舊大著舌頭嚷嚷,卻沒有想到那幾個如狼似虎的差役見他應了,便撲上來,將他牢牢地捆綁住了。薛蟠這下子可算是酒醒了,連聲呼叫賈政︰「姨爹姨爹,這是怎麼一回事情啊?怎麼好端端的,你帶著外人來綁我那?」
王功曹見薛蟠還在這里唧唧歪歪大喊大叫,直接就讓人敲昏了,又問︰「那個眉間有個胭脂痣的丫頭是哪個?」這下薛家的下人們也明白過來了,原來是之前的人命案子事發了,趕緊將香菱推了出來。
王功曹帶著嫌犯薛蟠和當事人香菱走了,賈政卻帶著滿肚子的怨氣走了,完全忘記了要去通知王夫人和薛家母女。
薛家母女跟著王夫人回來的時候,路上還是有說有笑的。她們听了賈赦派去的人說,是那些差役們弄錯了還笑話人家不會辦事呢,卻不知道人家是沖著她們薛家這一支唯一的子嗣去的。誰叫賈赦的人跟賈赦一條心,在回話的時候,因為上面沒有問,那人根本就沒有提薛蟠的事兒呢。
所以,回到自己院子的薛姨媽薛寶釵被院子里的人心惶惶給嚇了一跳,等知道了事情的原委,趕緊去找王夫人,卻沒想到王夫人根本就不在榮禧堂,而是被賈政叫去了外書房。
原來從梨香院回來的賈赦有心提點提點弟弟——當然在心存偏見之人的眼里,把他的提點當成惡心也是有的——沒有直接回自己的院子里去,而是先來了自己的這位親弟弟的外書房。
賈赦現在住的院子是從榮國府的後花園里隔斷出來的,自然是位于榮國府的東北方的位置。而賈赦另外有外書房,就在馬房的後面,位于榮國府的東南方,與之相對應的正好是賈寶玉的絳芸軒和賈政的外書房。當然,因為賈赦是榮國府的正經爵爺,所以他的書房看著就要比賈政的書房大。
賈政沒有想到自己的哥哥會來自己的外書房,趕緊出來迎接。賈赦看見賈政身後那一溜兒的清客,抽了抽嘴角。賈赦有世交故友,也有美人古董,唯一沒有的,就是清客。看著賈政身後的那一溜兒清客,賈赦第一反應就是,賈政每年花在樣清客上面的銀錢可以買多少古董,又能夠給兒孫留下多少東西。
見自己哥哥不說話,賈政還以為怎麼了︰「大哥,您這是……」
「二弟啊,我今兒個來是有些事情想跟你私底下談談。這些人……」
那些清客見此,趕緊起身告辭。
進了屋子,賈赦往四周看了看,道︰「二弟,我們有多久沒有這樣好好坐在一起說過話了?」
賈政想了想,道︰「自打寶玉出生以後就沒有了。」
「是啊。寶玉出生,這掐指一算,都已經九年了。」
「大哥,我知道寶玉……」
「好了,你當我是為了寶玉來找你麼?雖然老太太和弟妹天天將寶玉是個有來歷的掛在嘴邊,可是你以為我會在乎一塊石頭?那塊玉那麼大,就是大人含在嘴里也不容易,何況一個才出生的嬰兒?」賈政唯唯諾諾不敢說話。
賈赦盯著賈政道︰「二弟,我來找你其實是告訴你一件事情。石家完了。」
賈政剛開始還沒有反應過來︰「石家哪個石家?」等想明白了,更是跳了起來︰「難道是繕國公家里?可是出了什麼事兒麼?」
「想必你也听說過,繕國公有個同胞弟弟,養了個女兒,就比寶玉大三歲,听說很出挑,甚至還有貴不可言的傳聞。」
賈政點點頭,表示他听說過此事。
「我听說,有人在聖上跟前說︰‘自古以來,尊貴當屬君王,天子腳下尚且稱貴不可言者唯女主武王。’大概一個月以前,這位石姑娘就沒了,听說是被灌下了毒酒,連夜埋了。繕國公的弟弟前幾天也被擼了官職功名,就是繕國公也被罰了。」
見賈政還是沒轉過彎來,賈赦怒極,道︰「二弟,你怎麼還不明白?石姑娘不過是個女子,尚且落到如此地步,還連累的父母家人。寶玉是個男兒,弟妹還到處宣揚有來歷的,那豈不是把寶玉生生地放在火上烤啊!你要知道,天底下有來歷的人,都在那里呢!你由著弟妹胡鬧,就不怕寶玉遭了殃?!」
賈政這才明白了,慌得拉著賈赦的手道︰「大哥,大哥,那我該怎麼辦?大哥,我就這麼一個嫡子了,你也知道的,我也沒什麼能耐,求求你想個法子,救救寶玉吧。他也是你佷兒啊。」
賈赦掙了幾下,沒有掙開,只得道︰「如果不是為了寶玉,如果不是因為一筆寫不出兩個賈字,我還用特地來跟你說這個嗎?你記著,要先跟弟妹打好招呼,以後到了外面,也不要說寶玉的那塊玉是胎里帶出來的,就說,就說那段時日家里事事不順,為了哄老太太開心,才弄出這麼個東西,討個彩頭而已。別的什麼都不要說。至于寶玉,先在老太太跟前呆著,不要出去應酬,也不要讓他出去作耍,等風聲冷了再說。以後,以後也不許他在外面拿著那塊石頭招搖。」
賈政趕緊點頭。事關寶貝兒子,賈政自然上心。
賈赦接下來又道︰「雖然我不怎麼管事兒,但是我的消息卻比你靈通一點,因為那個薛蟠,家學里很不成樣子。我們賈氏一族好些正經的孩子,都被他勾搭壞了,倒成了那個薛蟠的契兄契弟。既然你有心送寶玉去家學,就應該好好管管才是,別讓個外人毀了寶玉。」
臨走的時候,賈赦還道︰「這次外甥外甥女因為那個薛蟠可是受了委屈了,二弟不要忘記給人家送點子東西壓壓驚。」
賈政在屋里的轉了好一會兒,才想明白了哥哥的話,趕緊挑了八色禮物給梨香院送去。自己卻派人去叫王夫人。薛家離榮禧堂近,他還不想讓外人看了笑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