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很想回青埂山，但如果是被人趕回去的，這一定不是尚小蘿要的結果。
哼，那幾個小丫頭片子，是覺得自己姐妹已經夠多了，不願意再多嗎？
尚平微終于察覺到尚小蘿似乎有些不對勁，這丫頭又在琢磨什麼呢？
仔細一听，卻听到外頭有些聲響，他大致明白了，卻不動聲色。
尚小蘿耳朵比較尖，簡直可以比得上獸類了。
真是天生的听牆角的人才。
尚平微對此倒不在意，這種不能改變的能耐，難不成他能叫尚小蘿把耳朵堵起來麼？何況女兒心里到底有多少花花腸子連他都不知道，更不用擔心會因此吃虧或是沖動地找人干架。
至于二夫人送來的這兩個丫頭，若是機靈點也無所謂，若是實在愚蠢到要去招惹尚小蘿，他也不會多管。
尚平微骨子里認同放養式教育法，雖然堅持要把尚小蘿教養成一個有教養有文化有儀度有人嫁四有女青年，管教上嚴格了一些，但那些他認為無關緊要的事便懶得再去管。
吃完了早飯，兩個人就不知道做什麼了。昨天已問了請西席教導尚小蘿，尚平承說每日只在下午上課，余下的時間便看他們喜好，若喜歡刺繡就跟著繡娘去學，若喜歡彈琴，就跟著西席去學，喜歡廚藝的，也可到廚房里去學，但不可耽擱了廚娘的事情。
尚平微想了想，以尚小蘿這個性子，學會寫字看書已經不容易了，再叫她學琴學別的，學不學的會姑且不說，萬一她膩煩起來就不好了。
想了想，他便問道︰「左右我也沒什麼事，教你寫字如何？」
尚小蘿愣了愣︰「爹爹不用溫書嗎？」。
「我都溫了幾千年書了，還不嫌夠嗎？」。
這院子二夫人布置的極好，昨天尚平微就已看到左手邊的屋子被布置成了書房，與正室遠了些，圖個清靜。
他領著苦著臉的尚小蘿到書房去，叫紅雀打了水來，洗筆，磨墨，鋪紙，做的十分細致，一面給尚小蘿仔細講清楚。
尚小蘿打起精神來听著，她本身很聰慧，雖然從來沒學過，但沒少見到，山上不少的妖精也是有文化的妖精，時常舞個文弄個墨，拽個文酸句詩，是以尚小蘿也並沒有看起來那麼不學無術，若叫她背首詩什麼的，也許真能背出來。
尚平微蘸了筆，手腕輕抖，落下幾個字︰「略從容閑雅，本自天資。」
尚小蘿湊近了去看，只覺這幾個字寫得叫人心氣澎湃。
她卻不識字，囁嚅地問︰「爹爹，這幾個是什麼字？」
尚平微順著讀了一遍，「你若學會了從容閑雅，我也就放了一半的心了。」
尚小蘿終究忍不住問︰「從容閑雅是什麼意思？」
「便是進退有度，左右有局。」
「哦。」尚小蘿默默點點頭，天知道那什麼度什麼局的又是什麼意思。
尚平微便是不看她的表情也知道尚小蘿對這話也全然不明白，又想如今崇尚女子無才便是德，又不是叫她做才女，知道那麼多有什麼用。
「將來西席會告訴你是什麼意思。」他說道，「你今日只將這幾個字臨上一百遍吧。」
說著，將地方讓給了尚小蘿。
尚小蘿卻只站著沒動，盯著那幾個字仔細地看，若是不知道的，定然要以為這小小年紀的女孩是個書法愛好者，正在欣賞那幾個字的形狀呢。
她等了半天，沒等到尚平微的下文，只好問道︰「爹爹，我要做什麼？」
尚平微吐出倆字來︰「臨字。」
「臨字？」尚小蘿一臉茫然，「什麼是臨字？」
這也不能怪她，畢竟只曾看過妖精寫字作畫扯大旗，專業術語什麼的卻根本不懂。
可見尚平微實在不是個好老師，沒有對待初學者的細心。
他只好又解釋說︰「你拿張白紙，照著我寫的那幾個字描摹，盡量注意我的筆法構成，用筆力度……嗯，盡量寫得像點。」
尚小蘿終于明白了些，有模有樣地蘸筆，照著尚平微寫的字寫下去。
寫字這個活，其實是個很累人的活。
對于初學者來說，不但累手腕，還累腦子。
對于不學無術的初學者來說，那是全身心的勞累和折磨。
尚小蘿寫一個就哀嘆一聲，寫了不到兩遍之後，滿紙的飛花落葉，她將兩幅紙對比一番，高興地說︰「爹爹，你看我寫得如何？」
尚平微看了，只說︰「寫完一百遍，不然中飯不必吃了。」
竟再也看不下去，隨手取了本書就落荒而逃。
難怪西岐山的土地日復一日地脾氣暴躁起來，竟是因教導兒孫這件事實在是件沒法形容的事。他不過看著尚小蘿寫了幾個字就看不下去了。
唔，想當初他初習字的時候是個什麼景況啊？
尚平微翻著書，卻想起了一雙縴縴細手，幾行簪花字。
尚小蘿數了數，九個字，若是寫一百遍就是九百個字，還要有形狀有力度，不知要寫到什麼時候了。
明慧過來的時候，便看到正室里空無一人，左右找了找，才在次間里找到兩個丫鬟，卻仍沒看到尚小蘿或者尚平微任何一個。
她不由臉色一沉，罵道︰「你們兩個丫頭不去伺候主子，在這里做什麼？」
顯然在她進來之前這兩個也沒做什麼正經事，不過是在聊天而已。
兩個丫頭吃了一驚，忙忙跪下行禮︰「蘿娘在臨字，太爺在看書，都不叫我們伺候。」
明慧冷笑一聲，不理會她們，自去書房找尚小蘿。
尚小蘿眉頭擰在一起，臉上盡是濃墨，袖子上也沾滿了墨色，認認真真地寫著字，明慧進來時瞧見這幅場景，頓時撲哧笑出聲來，喚道︰「姑姑。」
尚小蘿似乎沒听見似的，又落下一筆。
明慧湊過來看，臉上笑意更濃，但見尚小蘿寫的認真，也沒做什麼評價，只問道︰「姑姑，你可停一停？」
「啊？」尚小蘿這才回過神來，抬眼看到她，下意識便要把字擋起來，卻早被看光了。
明慧看到她小臉紅起來，心下便想，這個姑姑果然還是個小孩子。
她哪里知道，尚小蘿早听見外頭的腳步聲，故意做出的這個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