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燻兔
大壯扭頭一看，媽媽已經僵直地斜倚在椅子靠背上，眼楮向上翻著，露出大塊的眼白，很是嚇人。大壯急忙去扶住媽媽︰「媽，你怎麼了？媽，你醒醒！」
爸爸也不再找酒，趕過來，手忙腳亂地又是掐人中，又是拍後背。
大壯焦急地說︰「咋辦啊爸？送醫院吧。」
爸爸說︰「不知道啥毛病，先別亂動，還是叫村醫先給看看吧。」說完，馬上給村醫打了電話。
爸爸和大壯一起把媽媽抬到炕上讓她平躺下，又找出被子蓋上。
村醫的家離這兒不遠，一會就騎著摩托到了。村醫模模媽媽的脈搏，又翻翻媽媽的眼皮，然後平靜地說︰「好像是嚇著了，不用送醫院，過一會兒就好了。」
「嚇著了？怎麼嚇著了？」大壯環視四周，也沒有找到什麼嚇人的東西。回憶一下剛才，除了媽媽那一聲驚叫，也沒有听到什麼異樣的聲音。媽媽究竟是讓什麼東西嚇著了呢？
爸爸也四周找了一圈，也沒找到什麼嚇人的東西。
大壯又輕聲呼喚媽媽，盼著媽媽快點醒來。
村醫說︰「不要驚動她，讓她睡一會兒，過了這個勁兒，她就自然醒過來了。」
三個人就靜靜地等著。過了好半，媽媽終于慢慢蘇醒過來。一醒過來，眼楮就睜得大大的，直視著餐桌。大壯看見媽媽這個樣子，覺得有些可怕。
媽媽伸手指了指，聲音顫抖著說︰「那是個啥？」
大壯順著媽媽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說︰「燻兔，魯味燻兔。」
媽媽撫著自己的前胸，長出了一口氣，說︰「可嚇死我了。兒子啊，你把它扔了吧。」
大壯疑惑不解，看看那只燻兔，並沒有什麼異樣，就是魯味燻兔最通常最普通的樣子，而且還散發著一股誘人的香味兒。大壯剛要說什麼，爸爸卻抓起那燻兔，重新用包裝袋裹了，放到外間屋去。
村醫見大壯媽媽醒過來了，說不會有什麼大事，休息休息就好了，又叮囑了些注意事項，留下點藥，就要回去。爸爸送村醫到外間屋，對村醫說︰「大佷子，你嬸子小時候讓兔子嚇著了，不敢吃兔子。我們放在桌上一口沒動。你不嫌棄，就拿去吧。」
村醫不肯隨便拿別人的東西，只搖頭笑笑，爸爸把那只燻兔硬塞給村醫，村醫也就不再推辭，拿著走了。
大壯問媽媽餓不餓，媽媽說想吃點稀飯。爸爸急忙去熱菜。
大壯盛了一碗飯，用開水泡了，拿過來要喂媽媽，媽媽卻接過碗和筷子，自己吃。
吃過了飯，大壯服侍媽媽吃了藥，讓媽媽躺下休息，然後幫爸爸拾掇桌子。在廚房里，大壯悄悄問爸爸︰「媽小時候真是讓兔子給嚇著了？」
爸爸說︰「怎麼會呢？兔子也不凶，咋會嚇人呢？」接著又說︰「你媽呀，不是怕兔子，是怕看見那樣的東西。剛才那只燻兔，全身紫紅，兩只兔耳朵裹著腦袋，就不像是兔子了，倒像個剛出生的孩子。我乍一看，心里也是一驚，可我知道，那不是別的，就是一只燻兔。我猜呀，你媽一定是看到燻兔以為是個孩子才嚇暈的。」
大壯還是不解︰「那我媽為什麼這麼害怕孩子呢？」
爸爸一邊洗碗，一邊繼續說︰「咱家應該還有個孩子，一個比你小兩歲的女孩兒。」
「那後來呢？」大壯急切地問。
爸爸說︰「丟了。」
「怎麼丟的？」
「在醫院里丟的。剛生下來，護士抱出去，不小心就弄丟了。」
「那當時沒找嗎？」
「怎麼能不找？可是怎麼找也沒找到。」
「是不是護士把孩子偷偷送人了？」
「我覺得不是。」
「那也該追究護士和醫院的責任啊。」
「追究誰的責任啊……那孩子是‘計劃外’……再說，護士也是好心……」爸爸說得很亂，也很含糊。大壯想要繼續問，爸爸卻說︰「去看看你媽，喝不喝水。」
大壯回到里屋，給媽媽倒了一杯水，放在媽媽身邊。這時大壯看見，媽媽眼里噙滿淚水。
大壯不知該如何安慰媽媽，只輕輕地替媽媽掖好被角，然後拿起笤帚掃地。
爸爸洗完了碗，也走進里屋來，坐在炕沿邊，默默地抽煙。
過了好一陣，媽媽才說︰「我總覺著，那個孩子還活著，沒準兒都已經嫁人了呢。」
看來，媽媽已經听見大壯和爸爸在廚房里說的話了。
媽媽又說︰「剛才一看見那個燻兔，心里一翻個兒，就啥也不知道了。」
大壯說︰「都怪我，買這個東西，把你嚇著了。」
「不怪你，媽又沒對你說過，你哪知道媽怕它呢？」
大壯咬咬嘴唇，還是怪自己平時太粗心，對爸媽了解的太少。
「我呀，也不知怎麼了，常夢見那個孩子朝我爬過來，張開小手抓我，還哭著喊媽，醒了就睡不著。」媽媽說著，又來了眼淚。
大壯和爸爸都不說話，靜靜地听著。
媽媽又說︰「那套小衣服，是當年給那個孩子做的。孩子丟了，留下小衣服做個念想兒。」
大壯這才明白上午剛進門時媽媽為什麼哭，為什麼擺弄那套小衣服。他想，自己這個妹妹如果現在還活著，也在家里該有多好啊，一家人該有多幸福啊。
「媽，我經常各地采訪，有空我再多打听打听。要不，我在報上發個尋人啟事。」大壯說。
「沒用。長啥樣我都沒看清，看清了現在也不一定能認出來了，再說要是讓人抱去，你發尋人啟事人家就能給你送回來？」
大壯覺得自己不應再與媽媽繼續這個話題了，有空應先向爸爸了解清楚這個孩子的情況，然後自己悄悄地想辦法去找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