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霍去病大軍駐扎長安近郊後,已經過去了三天時間。而這其中間右內史義縱也是每天都會來上一趟,有時甚至一天來好幾趟,不過其他朝中官員卻無一人出現。而霍去病則是在大軍駐扎的第一天晚上就被漢武帝招進了宮中。
霍去病從宮中回來就得到了確切的消息,漢武帝祭告太廟,犒賞三軍的日子就定在三月十九日,也就是明日。而祭告太廟,和犒賞過程五萬大軍都要悉數到場,其中自然也包括霍光。所有今天這一天注定是極為忙碌的一日。
畢竟明日就要接受皇帝的檢閱和封賞,對于這些將士來說即興奮也緊張,興奮的是得到皇帝的賞賜,而賞賜之後每位將士都有長達三個月的假期,這自然是衣錦還鄉的日子。而緊張的則是要見到皇帝陛下和滿朝文武大臣,雖然這些將士都是尸山血海中走出來的,可依舊怕自己出亂子。
「霍侍中,這是為將士們準備的新衣,還有這些酒肉是內史府為將士們準備的,不過煩請霍侍中轉告將士,明日是大日子切不可喝多了誤事!」夕陽西下的時候,義縱帶著上百輛馬車來到了霍去病大營,與義縱交接的正是霍光。
這幾日近五萬大軍的用度全部由內史府承擔,霍光與義縱也打了幾次交道。與想象中的不同,霍光發現義縱雖然是歷史上有明的酷吏,可是其人確實稱得上‘干吏’,所有事情都安排的井井有條。而且與此人相處起來也並不困難,反而還相當融洽,對于義縱霍光反而多了幾分好感。
「真是有勞右內史大人費心了,這幾日大軍用度全耐內史大人安排,今夜還讓內史府破費真是不好意思。此事光定然轉告侯爺,同時代表全軍將士感謝內史大人!」霍光連忙感謝義縱。因為他知道今晚這些酒肉可不是原本就有的,很明顯是義縱用內史府的錢為幾萬大軍買的單,這人情說小也不小了。而這幾天霍光同樣知道了另一件事,那就是時任左內史的莊青翟,還兼任太子少傅時常都陪在太子左右。加上莊青翟此人是世襲的武強侯,在朝著地位頗高,內史府的事他一般並不過問,日常事務皆由右內史義縱把持。也就形成了內史府左內史如同掛職,而實際掌控者為義縱。
「霍侍中嚴重了,你我以後還要同殿為臣,這些小事何須言謝!」義縱如今四十多歲,看起來就像一位窮經皓首的大儒,說起話來也進退有度。
「呵呵,內史大人既然如此說了,那我也就不多說什麼客套話了,如今軍中事物繁多,它日在到府上拜訪大人。」霍光知道義縱之所以對自己這麼客氣,其中主要原因還是因為霍去病。漢武帝時期這些酷吏雖然讓許多人畏懼,可是即便張湯也不敢把霍去病怎麼樣,更何況區區一個義縱?
而義縱雖然已經是右內史這樣的高官,可是誰又不希望權位越大越好呢?這朝堂之中歷來都是黨派勢力交織,義縱為官多年得罪的人不在少數,他也急且的想要尋找一個大勢力為靠山,而唯一還能接納自己的就只有與自己沒什麼過節的軍中勢力,軍中勢力最大的無疑就是衛霍外戚。
「兄長,這義縱已經露出了一些依附的意思。不知兄長是什麼意思?」義縱走後霍光便將與義縱交談的詳情如實告訴了霍去病。說實話對于這些權利斗爭和勢力糾葛,霍光完全沒有處理的經驗,如果讓霍光來決定他還真不知道該不該接納義縱,以他現在的見識和眼光也難以分辨出接納義縱與拒絕義縱的得失。
「依你看義縱這麼做是為什麼?」霍去病沒有直接回答霍光,而是反問起了霍光。
「小弟愚見,義縱也不是愚蠢之人,相反此人心思縝密,他肯定也是知道自己這些年得罪了太多了,終有一日難以善終,于是急切的想要尋找一個能庇護他的勢力。朝中其他官員與他已有間隙恐怕不會接納他,。而單純依靠陛下,則完全是將安慰系于個人喜好上,萬一哪一日陛下不再重用他,就需要一些能在陛下面前為他說上話的人。而兄長就是義縱想要找的人。至于其中得失,小弟現在還看不出來!」霍光將自己能想到的都說了出來,也確實如他自己說的那樣,以他現在的地位確實還看不出其中的得失。首先得到掌握京畿重地的右內史投靠,這無疑是一股舉足輕重的力量。但同樣的接納義縱就等于將那些與義縱為敵的敵人也變成自己的敵人,這也是一股不容小視的力量,其中利弊還真不是霍光現在能判斷的。
「你想到了一半,還有一半卻沒有想到。不過這已經難能可貴了。」隨著霍光的表現,不知不覺間霍去病對他的要求也越高,不過一想到霍光如今才剛滿十四歲,這已經很不錯了!
「還請兄長明示!」霍光性格上的優點再一次顯現出來,就是不驕不躁,為人謙虛。
「義縱此人野心不小,你說的那些只是義縱一石二鳥中的一鳥,這還有一鳥便是直指‘含丙殿’。」霍去病同樣表現出與年齡不符的成熟,論年紀霍去病也不過才二十多歲。有時候霍光都在懷疑,這霍去病也太過妖孽了,完全蓋過了自己這個穿越者。
霍去病手指指向長安方向,霍光知道他指的地方應該就是太**,而剛才霍光口中的含丙殿其實就是太子起居的地方。因為西漢還沒有東宮指代太子的說法,這個時期太子居住的地方直接就叫太**。由含丙殿、甲觀、畫堂組成。
霍光此刻也反應了過來,這霍去病所代表的衛霍外戚,同時也是太子最堅定和有力的支持者。義縱同時還想通過這層關系得到太子的賞識,如果同時得到皇帝和太子的賞識,這樣的人想不發達都難。
「至于得失就更簡單了。你覺得我與舅父現在朝中地位如何?」霍去病見霍光已經明白了,便又拋出了又一個問題。
「兄長與舅父在朝中自然無人能及,特別兄長這次攜漠北之戰大勝之勢還朝,注定在朝中無人可比。」霍光到不用怎麼思索這個問題,這些都是明擺著的。
「對啊,既然已經如此了,又何必為一個人再去樹立一批不必要的敵人呢?我想陛下也不希望看到朝中大臣勢力太過龐大吧?」霍去病終于點破最後一點關鍵,此言一出霍光頓時覺得豁然開朗。
此時霍光也不得不承認自己眼界還是太狹窄了,右內史在一般人眼中確實位高權重,可是到了霍去病如今的地位也就變得可有可無了,而且霍光明白霍去病最後那句話才是重點。衛霍外戚能有今日,其實也離不開漢武帝,可有說一切都是漢武帝給的,要想保持住如今的權勢,就不得不時刻考慮漢武帝的感受。
對于一個強勢的皇帝來說,能給你一切,同樣的也能收回一切。這一刻霍光也終于找到了自己以後在漢武帝面前應該如何自處,其實也正是這一點才讓他最終走上了人生的巔峰,走到了人臣的極致。
「小弟明白了!」霍光了然的答道,他不僅明白了這件事中的玄機,也明白了以後該如何去做。
「嗯,你的身份特殊,在別人眼里其實你就代表著為兄。像義縱這樣的人,以後不要走得太近,卻也不要去刻意交惡。孟子不有句話說‘左右逢源’嗎?此言雖有貶義,卻也不失為為臣之道。」
「呵呵,兄長說的是。我看兄長也不是只知道行軍作戰嘛,這朝中百官又有幾人知道兄長其實學問極深!」霍光也調侃著說道,不過也不完全是調侃。霍去病連孟子的話都知道,怎麼也不是這個時代那種只知道行軍打仗的莽夫。而朝中百官恐怕都被霍去病的表象所迷惑,沒人知道真實的霍去病其實足智多謀,甚至連他留給後世的形象都只是一位戰功赫赫的將軍。
「你這小子……」霍去病一時也不知道說霍光什麼好,不過看著霍光的表現和成長,他的心中卻是滿意至極。
「對了兄長,前日陛下召你入宮,肯定有說明日封賞之事吧?不知道陛下這次又給了兄長什麼樣的封賞?」霍光對明日的事情也很好奇,忍不住的想要通過霍去病提前知道。
「陛下恢復了一個官職,取夏之‘大司馬’之名,為武官之首,執掌天下兵馬。明日我與舅父將同受大司馬一職。」霍去病沒什麼隱瞞,簡單的一句話卻是道出了明日漢武帝封賞的重頭戲。
「大司馬……陛下這是在為建立內朝埋下伏筆啊。」霍光一听大司馬三個字,立刻明白了漢武帝是在為建立內朝做最後準備了。因為原本執掌天下兵馬的最高官員是太尉,而太尉在漢初就是三公之一,三公便是外朝領袖。漢武帝置大司馬雖然只是加冠,可這已經很明顯是在剝奪太尉的權利。
結果原本一場看似濃重的封賞大殿,其實不過成了漢武帝完成改革的一個重要伏筆。至于是不是封侯,恐怕漢武帝都不是真的關系,因為大漢侯爵成百上千,多幾個漢武帝並不關心,而一個大司馬卻可以讓他完成組建內朝的最重要一步,而後徹底削弱相權對皇權的威脅。這才是漢武帝真正的算計!
霍光也再一次體會到,朝堂之上處處算計,下至升斗小吏,再到義縱這樣的兩千石高官,最後甚至連漢武帝也無時無刻不在算計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