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驟寒,夕月耐不住患了風寒,幾日高燒不退,北苑的雜事皆落到了蘭芷身上。她再也不得清閑,這幾日在綠筠那邊忙進忙出。綠筠見蘭芷做事規矩本分,也少與富察氏的人有往來,話不多做事清楚,漸漸待她不似先前那般冷淡。
那日季安過來看診,見蘭芷在微微頷首打了招呼。綠筠見季安過來,只吩咐蘭芷去小廚房熬藥看著火,蘭芷拿了季安帶上的藥材忙帶上門出去了。
待到屋內只余下季安綠筠兩人,兩人才不至于拘束。綠筠低低一笑,只道︰「安郎,這幾日怎的不見你?」一句安郎,卻將屋內的氣氛渲染得極為曖昧。
季安坐近綠筠,攬過她的腰肢,只道︰「如今府里一切都按著計劃,我多來幾趟怕是惹人嫌疑便避忌了些。我心里時時刻刻掛念著你。」
綠筠听後微微莞爾,面上是許久不露的笑靨,只道︰「如今這樣,秀珠那里頭怕是做坐不住了。只是再不須多久老爺便要回來,事情最好趕在他回府之前辦利索,否則又生事端。」
季安小啄綠筠的前額,溫聲細語︰「秀珠這個蠢女人哪里會等得及,我們現下只管等著就是。」
綠筠欲去勾住季安的脖子,美人如斯,季安也耐不住性子,伸手去解她的裙擺。卻見綠筠變了臉色,手並未停下,只呢喃問道︰「怎麼了?」
綠筠握住季安的手,讓他停下,緩過神來,只道︰「我身子不舒服。」
「怎麼了?」
綠筠頓了頓,才啟唇︰「你幫我看看。這幾日真真食不下咽,晨起時候還直直作嘔,本這幾日該來天葵的,也…晚了。我怕…」
季安一听,方才有的興致也減了大半,驚愕道︰「我來看看。」
綠筠伸手讓季安把脈,見季安面色肅穆心里更是擔心,忙問道︰「如何?」
許久季安才出聲,淡淡開口︰「有了。」
「有了?」綠筠听後縮回芊芊玉手,差點從床上跌落下去,重復道,「有了?你確定是有了嗎?許是因為前些日子用藥導致了信期延遲,不是有喝藥嗎,怎會有了的?」
雖是驚恐的語氣,綠筠眼中卻又有一絲淺淡的笑意。也許寂寥如她,竟然還會有些許安慰。
季安嘆氣,又道︰「用藥對你身子不好,我只斷斷續續有添,想著應該沒事,卻未曾想竟然會有,都是我疏忽。你這脈象不過月余,但是綠筠,這孩子卻不能留。趁著還看不出來必須解決才是。」
綠筠道︰「之前讓你用藥是我不想懷上葉赫那拉家的孽障,可是這個孩子是你的。安郎,是你的,我想留。」
季安道︰「我知道。可是如今惠征那廝不在府里,你莫名其妙有了孩子傳出去怎麼了得。別人會怎麼想怎麼說,你我怎能逃得月兌干系?撇的請閑言碎語?你放心吧,我有辦法。綠筠,我們就差一點就要成功了,不能因為這個孩子功虧一簣。」
綠筠難受,只道︰「可那是你的骨肉,是我第一個孩子。」
「他來的實在不是時候。都是我。」季安輕輕撫過綠筠的頭發,看著這個柔弱的女子,心里五味陳雜。
「綠筠,都是我給你用藥停了一段時候,不然不會惹上這樣的事,讓你難受。」
綠筠見愛郎如此,心下動容,不再執拗,只道︰「你也是為我的身子著想。我知道,不怪你。」
「我們還會有孩子的。他現在不能留,你要听我的。」季安說完,放下綠筠,在其額前落下一吻,道︰「我要走了,改日我再來看你。這些時候注意身子。對了,那個,這段時間的藥不能再喝了,若是熬了端來,你也要倒掉,否則會沖了孩子的。」
綠筠「恩」了一聲,見季安取了藥箱,不顧道︰「什麼時候我們才能真正在一起?」
季安道︰「很快,相信我。」
綠筠看見季安出去,合上了門。屋里空空蕩蕩又只剩自己下一個人,她伸手去踫觸自己扁平的小月復,她還不能感受到這里面有一個小小的生命。但是一想到要親手毀滅,卻怎麼也無法平靜。
蘭芷送藥進來,見綠筠眼角噙淚,忙輕聲問道︰「三夫人怎麼了?」
綠筠自覺失態,忙佯裝笑意道︰「只是想起一些往事,倒是惹你笑話了。」
蘭芷甚少見她這般模樣,忙寬慰道︰「往事已成空,還如一夢中。三夫人不要難受自己了,如今您的病還未痊愈,還須好好調理自己的身子才行。大夫說是心病,夫人放寬心些。」
綠筠並未听其言語,只問道︰「你想過做母親嗎?」。
蘭芷不知其意,只順話道︰「女子哪里會沒有想過的,只是我還小,想不到那麼遠。夫人這樣問來,是想膝下有個呱呱小兒常伴嗎?若是咱們北苑添了個小少爺,倒是會熱鬧許多,夫人也不必如此寂寥了。」
綠筠一瞬失神,卻又黯然︰「若是我誕下孩子,那孩子卻不會在我身邊。我的孩子不是我的,是大夫人的,你可明白?」
听其語,蘭芷這才恍然。差點忘了綠筠原是富察氏的陪房丫頭,她生下女兒還好,若是男孩子必然會過給長房做了嫡子。她突然想起那日富察氏與杏貞所言︰「她的手段你不是沒有見識過。我這副身子究竟如何成了這樣也算拜她所賜。日後也再沒有機會懷上孩子」。
長房不能再育,這也是她忍痛給自己的夫君添上填房的初衷吧。
蘭芷突然格外同情眼前這個怯懦的三夫人,她由始至終都是別人手中的一顆棋子,無法左右自己的人生,只寬慰道︰「倘若當真誕下孩兒,至少骨肉血脈至親不能更改。大夫人寬厚,未必會忍心拆散的。」
綠筠冷笑,只道︰「寬厚?」她頓了頓,方緩緩言,「我自小跟在她身邊,直至她出閣,十一年的主僕情分,卻還是未留一分念想。為了她自己的地位,竟然可以全然不顧我的感受。我今年二十五歲,老爺四十不惑,本是可以做了她的女兒的人,卻生生做了他的女人。」
老夫少妻在那個時代亦是平常,但是要面對一個類似父親的人做自己的丈夫,蘭芷不敢去想。夜半驚醒,該如何去看自己枕邊的人兒?她看著綠筠苦楚的面龐,只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
綠筠失神,握住她的手,呢喃道︰「我還能有自己的感覺嗎?我不可以有自己的感覺。蘭芷,有時候我還不如你們過得自在。我真的好壓抑。」
蘭芷心里亦是難受,這個貌美如花的女子身上寒冷出奇,蘭芷接觸到她的指尖,毫無任何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