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芷想錯了。
她離開柴房匆匆行至杏貞處所時候才覺得不妥。想起趙婆子臨死前說的那些話,心里不覺一驚。而此刻看人人臉色甚為蒼白,惠征面如土色,直直像是老了十歲一般,無力地癱坐在椅子上,一旁的富察氏只在低低啜泣。蘭芷疑惑不解,忙問一旁的夕月,道︰「怎麼大家都在外頭?小姐呢?」
夕月望著蘭芷,只搖頭不語,見蘭芷再問,這才道︰「那惡婆子的爪子上有劇毒,方才大夫說,也不知道是什麼毒,沒有法子去解,小姐…小姐她…」
蘭芷听夕月這樣說,忙道︰「沒事的,大夫呢?請大夫來醫治小姐,小姐不會有事的。」說著還寬慰道,「小姐吉人天相,那婆子必然傷害不了小姐的。相信我,小姐會沒事的。」
堂堂大清國慈禧太後老佛爺,清朝無冕女皇是也。享年七十四歲。
夕月只以為蘭芷說痴話,只道︰「如今大夫還在里頭,方才傳出話來,讓我們…讓我們做好後事準備。如今也只能盡力…盡力救一救…」
夕月說完便低低啜泣起來,而此刻婉貞竟也聞言跑了過來,繞到富察氏身邊,小聲道︰「嬤嬤說姐姐要死了?姐姐是真的要死了嗎?姐姐生什麼病了呀?我還有何姐姐玩呢。」
她婉轉的童音還游蕩在耳邊,富察氏忍不住,保住婉貞哭泣,蘭芷此刻也驚呆了,她只是不斷告訴自己,不會的,不會的,不可能的,杏貞怎麼會死呢?小姐怎麼會死呢?她日後還要選秀,入宮,封貴妃,生皇子,垂簾听政…她的未來之路擺在那里,怎麼會死呢?
不就是一個過氣妃子重生尋仇嗎?怎麼可能如她所願,將這樣一個重要的人的生命奪去呢?她可不是路邊的花花草草,她是老佛爺啊!
蘭芷不信。
里頭的門終于緩緩開了,三位大夫一一走出,面色具是沉重。蘭芷忙一把上前,搶先問道︰「大夫,大夫,小姐,小姐怎麼樣了?」
被問的這位大夫李西學是徽州一帶名醫,她被惠征托人著急喚來,還沒來得及喝一口水,他是一個洋醫生,留學國外,算是西醫翹楚。見蘭芷著急,他也不介意其唐突,扶了扶快被蘭芷震下來的眼楮,只道︰「姑娘,你冷靜點。小姐她…不行了。」
不行了?什麼是不行了?怎麼可能不行了?不就是中毒嗎?她不是一般人,怎會因為被抓幾下就不行了?
蘭芷不知怎的覺得可笑,只道︰「無能!無能!是你們無能!小姐不能有事的,你們快去救她,不能有事的!」
此般禍事連連,葉赫那拉府真的癱軟了。正揚見蘭芷情緒如此激動,忙去扶了她,又替她向李大夫道歉,只忙道︰「李大夫,蘭芷姑娘與家妹情深,故而失態,還請見諒。」
蘭芷不依,只道︰「什麼失態?不是的,你們都不懂,小姐不能有事的,不能!你們明白嗎?她不能有事。」最後五個字,她說的咬牙切齒,甚為用力。
由著她這樣一鬧,外頭的喧囂聲也越來越大了,方才是寂靜的,沒有人敢說話,大家都在等待里頭的最終結局,就連低低的哽咽聲也只敢壓在喉嚨里,可是現在,大家的情緒再也難以抑制,那逐漸厚重的鼻音和哭腔在蘭芷耳邊慢慢堆積起來…
為什麼哭?不,不會的。她還是不敢相信眼前這一切,杏貞?大小姐?未來的慈禧太後?會死?
這樣想著,自己也覺得不可思議和好笑,只推開了正揚沖進了杏貞的內室。
杏貞此刻,正躺在床上,她的臉色已不像先前那樣紅潤透白,那白色中帶著恐怖的紫色,從臉上到唇上,到指甲,都是那樣暗的顏色,她緊閉著雙眼,已經沒有力氣睜開,但是蘭芷分明看見她在呢喃著什麼,她在囈語,她在說話,她沒死啊?
蘭芷大聲道︰「你們會快進來啊,小姐還想說話呢,還想說話呢,她沒事,她沒死…」
聞言富察氏率先跑了進來,踉踉蹌蹌差點跌倒,眾人都擠進來看杏貞,而此刻杏貞卻一動也不動了。
李大夫和其他兩位大夫忙讓眾人退下去,近身去杏貞身邊查看,蘭芷再一旁焦急等待著,可是一分一秒過去了,離她心里想要的答案卻越來越遠。
李大夫走到惠征身邊,只嘆息道︰「大人,我盡力了,實在查不出小姐中的是什麼毒,而且毒性極大,毒發實在太快,一時間恕難回天。怕是….撐不到明日早晨。」
「胡說!」蘭芷喝住,只道︰「我們家小姐洪福齊天,不是一般人,是不會輕易赴死的!」
富察氏此刻哭得像個淚人兒,忙跑到杏貞身邊,呼喚道︰「女兒,你看看額娘,你看看額娘,都是額娘不好…都是額娘笨,不能保護你…」
蘭芷怎麼也不能想象,杏貞會死嗎?她總覺得她如女神一般光芒萬丈,卻忘了,說到底,她也只是個普通人,生老病死,不過人之常情。
她突然像是失去了主心骨,失去了所有的力氣一般,重重跌坐在地上。還記得半年前,她與杏貞也是這樣無力跌坐在地上,眼看著綠筠帶著未出世的孩子死去,無能為力,而如今,杏貞也躺著床上…再也睜不開眼楮。
外頭打更了,四更天,屋里頭卻還是一片喧鬧,哭聲一片。五更天,下人們開始張羅喪事,趙婆子的是尸體也被抬了出去,前後不過幾個時辰。她的頭顱撞在柱子上,柴房一片血腥之氣,可是她竟然還帶著一絲微笑去了。
微笑,是表示欣慰嗎?是達到目的了嗎?
三日後,杏貞出靈。葬于徽州城外十里坡。
失去了杏貞的葉赫那拉府生氣全無,此事塵埃落定,府里頭卻悲戚連日籠罩。蘭芷還是做了那個無名的丫頭,再不似以往活色生香一般在杏貞身邊打轉,她又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迷惘。溫言溫玉因著大小姐一死,心里也抑郁,富察氏一病不起,忙去大房房里照看了。
正揚始終未能釋懷,而趙婆子臨死前揭露的那番話讓他更受打擊,帶著胭脂,終于離去了。惠征想去尋他,卻只留下一封書信,簡單的幾個字,卻讓惠征老淚縱橫。
曰︰多年養育深恩,無以為報,若有來世,再盡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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