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
過了一會，陳子健教授說︰
「王大文，你呀，你，枉為法國索爾本大學畢業的博士，你玷污了這所著名學府的聲譽。索爾本大學是居里夫人的母校，你說你非常敬仰居里夫人，可是你從這位科學大師身上到底學到了什麼呢？」
王大文無言以對，頭低得更低了。陳子健教授繼續說︰
「崇敬和愛戴一個人不能只說在嘴上，更不能口是心非，而應該把被尊崇和愛戴的人的思想、工作作風、甚至心靈貫徹到自己的實際工作和生活中去。如果說提煉和發現鐳的過程中表現了居里夫人的剛毅和堅忍不拔，那麼研究鈾射線的過程，則表現了居里夫人的精細、準確和一絲不苟的科學態度。居里夫人研究鈾射線是借用一座教學樓的地下儲藏室，那里蛛網密布，爬蟲遍地，陰暗潮濕。但她使用的各種實驗儀器都是很敏感的，潮濕和溫度直接影響著靜電器和電度表的精確度。居里夫人在進行實驗計算時必須相當準確地排除這些誤差，從來沒有一絲一毫的馬虎，最終才取得了成功。可你是怎麼做的呢？竟在常規下把一根電線都給接錯了。」
「是我不好，今後一定痛改前非。」王大文說。
「就這麼簡單嗎？」陳子健教授說，「一次重要的實驗往往需要經過長時間的醞釀思考和殫精竭慮地鑽研，以及大量的物資消耗。一句話，是要付出很大的代價的。如果都像你這樣馬虎大意，什麼時候才能出成果？接錯了一根電線，不僅導致實驗失敗，而且還引發了海難，竟使兩位同事葬身魚月復，你知道嗎？你的錯誤及其後果是十分嚴重的，這樣並不復雜的技術操作你竟把它弄錯了，你一都在想些什麼？你必須作出深刻的書面檢討！」
陳子健教授對王大文的批評是嚴肅和嚴厲的，然而話語中充滿了誠摯的教誨和真情的愛護，在場的科研人員都很受教育。王大文流出了羞愧的眼淚。他十分擔心教授會因此而把他趕出研究所。于是他說︰
「教授，我愧對了您對我的栽培和信任，也辜負了大家對我的期望。我一定深刻檢討我的錯誤，也願意接受任何組織處分。」
陳子健教授說︰「只要你真心深刻認識自己的錯誤，改過自新，努力工作，我是不會輕易把你調出去的。回去吧，要照常工作，怎麼處分你，要看你檢討的是否深刻和近期一段時間工作表現情況而定。」
王大文心中的一塊石頭終于落了地。他給教授深深地施了個鞠躬禮。長出了一口氣，轉身走了。
遲君華已經跟王夢慶說好了要借美國哥倫亞大學1953年第8期學報，上午她抽空來到所長辦公室，見那里門鎖著，後來听說王夢慶被陳子健教授派在綜合試驗室值班，遂向綜合試驗室走來。實驗室的門開著，里面傳出陳子健教授說話的聲音。王大文低著頭站在教授面前，陳子健教授情緒有些激動。王夢慶一下發現遲君華站在門外，立刻從實驗室里走出來，低聲對她說︰「王大文在復檢中把引爆自控系統的一根5厘米長的電線接錯了導致試驗失敗，教授正在發火哩。你要的那本學報在辦公室里，晚上下班我給你捎回去，可以嗎？」
遲君華說聲「好的」轉身往回走。她一邊走一邊琢磨，覺得問題出在一個物理學博士身上有些蹊蹺，是偶然在工作中出現的差錯，還是蓄謀破壞？如果是後者，就表明王大文的狐狸尾巴已經露出來了，那麼他的真實身份也自然就不言而喻了。如果是這樣的話就應該對他一查到底，直至將其法辦。但是從陳子健教授態度上看，雖然很動感情，但並不是十分嚴厲，留有很大余地。這時她忽然想起他跟孫淑蘭之間的不尋常關系，決定把這個消息搶先告訴孫淑蘭，這樣可以一方面密切她們之間關系，另一方面看看孫淑蘭的反應，或許可以從中看出一二三。于是她踏上了通往孫淑蘭辦公室去的一條小甬路。遲君華走進孫淑蘭的辦公室便急匆匆地說︰「孫副所長，不好了，王大文出事啦！」
孫淑蘭坐在高靠背沙發椅上悠閑地吸著薄荷女士香煙，正吐著煙圈，听此消息臉嚇得煞白，忙問︰「出什麼事了？快說！」
遲君華把看到的事情經過說了一遍。最後又故意加上一句話︰「看教授氣憤的樣子，王大文恐怕在這里干不長了！」
孫淑蘭腦海里在緊張地思索著，心想這個王大文也太膽大包了，這不是故意破壞嗎？如果被陳子健教授趕出研究所，為了保密是不會把他放歸社會的，他將無限期地蹲在監獄里。一個堂堂的物理學博士竟被一根5厘米長的電線絆倒了。她又想，這些日子自己也真倒霉，身邊的人接連出事。想到這里，孫淑蘭有些惶惶然。遲君華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忙安慰她說︰「陳教授是在氣頭上說些嚴厲的話，其實他的心眼好使著呢，待人既寬厚又仁慈，不會趕他走的。要麼，我再去看看，看教授到底會怎樣處置他，我去去就來。」
遲君華未等孫淑蘭有什麼表示就匆匆離開孫淑蘭的辦公室。不過十分鐘就跑回來了對著孫淑蘭笑容可掬地說︰
「孫副所長，教授說讓王大文寫書面檢討，沒說辭退他。」
這下孫淑蘭的心里也跟王大文一樣一塊石頭落地了。但表面裝得很強硬，把手往桌子上一拍，說︰
「這個王大文太不像話，雖有點學問，卻拿黨國交給他的任務如同兒戲。即使教授放過了他，我也不會輕饒他，像這樣的人，非得好好整治整治不可！」
遲君華是何等機靈的人，看出孫淑蘭是在故意演戲，又假裝勸說幾句便告辭而去。孫淑蘭對王大文出了這麼大的問題到底因為什麼，心里放不下，急著想當面問問。于是她讓人把她的心月復，現任警衛組組長的徐洪學找來。孫淑蘭對他說︰「第一研究室主任王大文在上次試驗中接錯了電線，不僅造成實驗失敗，還害死了我們警衛組的兩個人。陳子健教授只讓他寫寫檢查，我看很不夠，我要親自整治他一下。你去把他找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