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培勛語氣很淡︰「說？說什麼？」
郁歡既氣又怒，更多的是一種無法言說的心疼，「我剛才在電梯里接到樂樂的電話了。舒璨」
她這一句，沒頭沒尾，但任培勛卻是听懂了。
薄唇微微一扯，那個小丫頭……
……
這話得從任培勛今天來之前說起。
話說今天他如常在下班後去接樂樂從補課班回家。
回去的車上，郁樂樂和往常一樣，有什麼新鮮事都會嘰嘰喳喳地跟任培勛匯報一遍，他們儼然一副父女無話不談，親密無間狀。
郁樂樂展示著手中的一個小玩意，口氣還很興奮，「爸爸，你快來看，這是今天我的一個同學送我的。」
任培勛的視線掃了一眼那個小玩意，是一個可以拉動彈跳且能發聲的綠青蛙，兩只圓鼓鼓的眼楮，胖胖的綠身體，倒是挺萌。
「同學送的？男生女生？」
郁樂樂一臉理所當然，「當然是男生啊！」
「他為什麼送你？」
「這就是我想告訴爸爸的，今天是他的生日，我們全班同學在一起幫他慶祝生日，然後他就送這個禮物給我了，只送給我了哦！爸爸你看，可愛吧？」說著又拉扯了一下繩子，青蛙「呱呱」地叫了一聲。
「嗯？」任培勛似乎听出了些其他意思，「只送給你？別的同學都沒送麼？」
郁樂樂眨了眨烏溜溜的大眼楮，「好像沒有耶……」
「那他為什麼只送給你？」
「他說我長的比較可愛，嘻嘻。」忍不住沾沾自喜一下。
嗯，很好。問題來了。
任培勛擰了擰眉，覺得有必要進行一些早期教育，他刻意板了板臉，「樂樂，同學送禮物給你是好事，不過，你有沒有想過其他同學的感受？」
郁樂樂歪著頭想了一下，然後搖頭，「沒有……」
「嗯，你想一下，全班同學都在為你那位同學過生日，可是只有你收到了禮物，其他同學會不會不高興？還有，既然是別人過生日，那麼應該是過生日的那個人收生日禮物才對，你怎麼能反過來收他的禮物呢？對了，你送給他生日禮物了麼？」
郁樂樂臉上茫然，再次搖頭。小小年紀的她，畢竟還是很難一下子理解這麼一大段話。
任培勛臉色嚴肅地說︰「既然這樣，那你是不是應該補送個生日禮物什麼的給那位同學？」
郁樂樂想了想，似乎爸爸說的很有道理，于是她道︰「嗯，我也想送給他禮物。」
任培勛頓感欣慰，「那好，等會我們一起去商場，給你那位同學挑個禮物。明天你給他禮物的時候，順便把今天收到的這份禮物再還給人家。」
「啊，為什麼？」
「你想想看，全班那麼多同學，只有你收到了他的禮物，別的同學會不會不開心？你還回去，這樣才不會讓那些同學傷心。大家也會更加喜歡你。」語氣一板一眼的，听上去有一種大灰狼誘拐小紅帽的「真誠」。
素來寡言冷面的他，若是被熟悉的人看到他此刻絮絮叨叨地說這一番解釋的話語，恐怕驚的下巴掉地也不知道拾起來。
郁樂樂眨著大眼楮，「那要是劉辰皓不收我的禮物呢？」劉辰皓——今天過生日的那位。
「不收的話那就是他的事了。」任培勛微哼，語氣中有一絲淡淡的睥睨。
郁樂樂似乎有些為難，苦著小臉，「可……收了別人的禮物再送回去，不好吧……」
「沒關系，你盡管送回去就是。」不送回去，又怎能讓那小子明白——我女兒，那麼容易就讓你追？
任培勛顯然擔心的過早了，他這種為人父的護犢之心也許連他自己都還不曾意識到，只是潛意識地這樣做了。不過不得不說這種擔心，隨著樂樂年齡的增長，越來越呈現一種很嚴重的趨勢。
當然，這是後話了。
……
父女倆來到商場才有點傻眼。
任培勛是三十歲的大男人，郁樂樂是不滿四歲的小女孩，他們倆買四歲男孩的禮物顯然是……有點不科學。
站在兒童游戲區琳瑯滿目的玩具前，父女倆有些大眼瞪冷眼。
「算了，爸爸，我們還是不要買了，我明天把這個禮物再還給劉辰皓好了。」郁樂樂嘆氣。
任培勛皺皺眉，接著拿起架子上一個玩具機器車，仿真遙控的那種，「就買這個。」
小男孩喜歡的玩具，無非這類型。
當然，他們其實可以以任念的愛好來選擇禮物，只不過任念喜歡的是書本，郁樂樂明確知道那位劉辰皓同學最討厭讀書。
父女倆剛轉出商場兒童區，迎面而來一位清雅月兌俗，亭亭玉立的女人。
那女人一見到任培勛的身影目光頓時一亮，隨後瞥到他的手牽著郁樂樂的小手時，眼中神色頓時黯淡復雜了些。
任培勛面無表情，眼神甚至冷了幾分。
郁樂樂倒是一臉純真無邪地看著眼前之人——這個阿姨她認識，她是喜歡爸爸的那位沐阿姨。
沐清神色激動了一瞬後便恢復如常，目光掃過那牽在一起的大手小手，最終，微微一笑。
「真巧。」她說。
任培勛是不想理她的，憑她在他身後擅自搬出任老爺子讓郁歡當新產品代言人這一點，他沒有直接無視她走人已經不錯了。
不過郁樂樂這個小丫頭有了自己的小心思，只見她甜甜地一笑，「木頭阿姨，你在這里做什麼啊？我和爸爸在買玩具，送給同學的生日禮物哦！」
木，木頭阿姨？！
沐清臉皮微微一抽，不過好歹面對一個小丫頭比面對那個一身冷凝的男人要簡單，她僵起一個笑臉，「我……阿姨也在買禮物。」
「咦？也是送給別人的生日禮物麼？」
「呃，是……是啊。」目光無意地瞥了一眼某個男人。
「那是送給誰的啊？」
「……」
沐清無言了，捏了捏手中緊緊抓住的袋子。她忽然抬起眼，將袋子遞出，「送給你的，祝你生日快樂！」
任培勛目光涼涼地看著她，「你怎麼知道的？」
沐清笑的有些苦澀，「只要有心，自然會知道。」
任培勛沒再說話，也沒有伸手要接袋子的意思。
這時候，一邊的郁樂樂小朋友一蹦一跳地往上看，一臉的期盼，「木頭阿姨，你買的什麼啊，能給我看看麼？」
沐清正尷尬著不知如何是好，于是順勢微彎，把袋子遞給了小丫頭。
郁樂樂一接到袋子就打開一看，邊說︰「哇，阿姨你買的衣服給爸爸啊，可是這衣服一點都不好看，爸爸穿了一定很奇怪。」
沐清臉上的笑容僵住了，在心底告訴自己︰童言無忌，小孩子不懂欣賞……
任培勛適時出聲，聲音有些嚴肅，「樂樂，既然這樣，還不把袋子還給人家！」
「哦。」郁樂樂遞出袋子。
沐清忍不住顫抖著手接過來，袋子里原本整齊的襯衫已經被翻的不成樣子，有的地方皺巴巴的，像被擰過無數遍，尤其有一處還明顯地被染上一層可疑的髒漬……
這是意大利頂級品牌手工原制襯衫……
這幾個字一直在沐清的大腦里回旋，向來端莊清雅的女人也會有忍不住怒火直冒的時刻，沐清震驚且含怒地看一眼郁樂樂，只見小丫頭睜著一雙純潔無辜的大眼楮，對任培勛道︰「爸爸，剛才的巧克力冰激凌真好吃，我還想吃一支。」
任培勛的眼神中極快地閃過一絲光亮，抿唇，一副沒有商量的余地說︰「不可以，說好了一天一支。」
郁樂樂頓時垮下臉。
「不過，我們可以去吃別的東西。今晚帶你去外面吃怎麼樣？」
「真的？哇，太好了！」歡快地蹦起來，小臉上頓時多雲轉晴。
任培勛嘴角微微勾起，眼神溫軟而寵溺，儼然一個慈父形象。
「木頭阿姨，我和爸爸要去吃飯了，再見。」郁樂樂揮了揮小手。
「……」沐清依然陷在自己的情緒中。
父女倆直接無視她，朝著商場大門走去，期間夾雜著越來越遠的說話聲。
「爸爸，你今天過生日麼？」
「不。」
「那是明天？」
「……嗯。」
「那媽媽知道你過生日麼？」
「……不知道。」
「啊？爸爸，媽媽太壞了……」
「這事不怪你媽媽……」
……
郁歡是在去房間的電梯里接到了郁樂樂的電話，听了她的一番轉述，只覺得好氣又想笑，還有一種淡淡的說不出來的感覺。
幾乎沒有猶豫，她按下了電梯。
抱著一絲希翼，她快速沖出酒店，幸好，在剛才下車的地方，那輛熟悉的黑色車依舊停在那里。
她長吁一口氣，那一刻，她望著車窗內男人微低的側臉，看不清楚的神情，顯得有些寂寥的身影，她忽然明白了剛才心中的感受。
好心酸，好心疼，好幸福。
他是特意來看她的，特意來找她為自己過生日……
知道這一切後，郁歡覺得今天一天所遭受的一切都可以淡化。此刻，她只想好好擁抱他……
郁歡確實抱了。
在她突然拉開車門，在她似嬌含嗔地說了那句話後，在男人有些反應不及之時——
她忽然伸出雙臂，緊緊擁住他的腰。
「對不起！」她說，又接著道︰「我很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