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片刻,原本還熱熱鬧鬧的瓊林苑瞬間變得安靜下來,連太監侍從都不見一人。
走廊一死角處,符雲想默然而立,雙目緊緊盯著苑內。
忽然,有淡淡的松木氣息飄過,他警覺的回頭,只見謝允青衣飄飄,翩然立于苑外的石拱橋一端,隱在蔥木綠蔭之下,不仔細瞧幾乎分辨不出。他雙眸澄澈分明,帶著了然笑意,嘴唇微動,似在說著什麼。
符雲想極盡目力看去,心里一驚,他說︰「這出戲你們做的真好!」
他不由感嘆,南陽謝家的人果真天資聰穎,難怪祖宗要立下那樣奇怪的規定,這樣的人入朝為官,太過通透,太過犀利,無論是帝王還是權臣都容不下他們。
這時,一個人影悄悄進了苑內,他先小心翼翼的四處張望,確定沒人後才快速走到先前容華坐著的位置,撿起地上的碎片,一陣拼拼湊湊,倏爾眉頭一展,等瞧清碎片上的文字時,又緊擰著眉靜靜思索著。
不過須臾,他猛地站起身,精明的眸子細細掃視一圈四周,才把手中碎片重新撒到地上,恢復成原來的樣子。
符雲想表情淡淡的注視著他的一切動作,沒有出聲打斷,也沒有表現出驚訝,似乎早在他的預料之中。只是黑眸里浮現的些微類似嘆息和遺憾的情緒方才泄露了他心里的真正想法。輕嘆口氣,稍稍踟躕了一下,便轉身從另一邊離去。
遠遠地,就看見一個身影從苑內出來,他裝作巧遇的樣子迎上去︰「喲!凌榜眼,還沒離去?」
他語氣隨意,眸中卻帶著疑慮。凌川到底資歷淺,經不住這樣的審視,雖力持鎮定,可頻頻回頭張望的舉動還是出賣的了他此時的心虛。
「怎麼?莫不是掉什麼東西了?」符雲想善解人意的替他找了借口。
凌川松了口氣般連連點頭稱是,之前的盛氣凌人再不見一絲一毫,他抬起頭四處望了望,沒話找話道︰「符將軍打哪兒去?」
「哦,我剛剛在半路突然想起還有事沒向陛下稟報,正準備上清思閣去。」他隨口答道。
其實上清思閣根本不用繞這麼遠還特意從瓊林苑經過,只不過此時的凌川太過緊張,失了細致,因此沒發覺如此明顯的漏洞。
他干干笑著,「符將軍真是大周朝的棟梁之才,陛下的左膀右臂啊!」
符雲想謙虛道︰「這只是做臣子的本分,食君之祿,擔君之憂,忠君之事。」
停頓一下,他抬起頭盯著凌川的眼楮,好一會兒才意有所指道︰「當今陛下年輕有為,治國有方,是位不可多得的英主!咱們做臣子的,只要時時刻刻記得自己在為誰做事,這個朝廷真正主事的是誰就好。」末了,他又加了句,「你說是不是這道理,凌榜眼?」
凌川一時猜不透他話里的意思,只愣愣點頭,「是,是!」
符雲想不再多言,直接道︰「我先走一步,榜眼郎自便。」
凌川還在兀自糾結不已,直到人漸漸走出他的視線,他才回過神來,捏了捏手掌,發現里面竟全是冷汗,思及符雲想那句意味不明的話來,後背更是涼噌噌一片。
「你饒了他今天的局不是白做了?」謝允閑閑的抱手倚在一旁的廊柱上,看上去似是專程在這里等他。
符雲想揉揉額頭,無聲嘆氣,好像每次遇到謝允他總是無奈而充滿疲憊的。
「你怎麼發現的?」
謝允挑挑眉,淺笑道︰「陛下的怒氣太過刻意,而你則太過成竹在胸。」
被人看透的滋味很糟糕,符雲想心里郁結,又慶幸他不是自己的敵人。
「謝七,我不明白你為什麼要走入仕這條路,你明明志不在此。」
「謝七,朝廷這潭水有多深,經過近一個月的觀察我想以你的聰穎定也看得明白。你就像高山上的那顆孤松,適合站在那里看這塵世浮華,而不是被俗世濁氣污了衣裳。我不願意你牽扯其中,懂嗎?」
不明白嗎?我明白。
懂嗎?不懂。
那些我明白你卻不明白的苦苦喜歡,那些你懂而我不懂的莫名想法。雲想,你告訴我,這人世間的情愛到底是什麼?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謝允沒了清淡的笑容,一雙眸子幽幽地注視著他,里面的情緒晦澀難懂。
「雲想,你這麼累是為了什麼?」
符雲想身體一僵,胸口泛起酸澀,「你想說什麼?」聲音低沉喑啞。
「我只是想告訴你,我既然已經身在局中,再撇開已是多余,而有些事情我也可以幫你分擔。」
符雲想抿緊薄唇,不語。片刻後,舉步離開。
「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