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和十六年,十月十一。
裴少余叛國案爆發,帝在第一時間以雷霆之勢將其入獄,速度之快,證據之全,堪稱前所未有。並定于三日後午時在東門菜市口行斬刑,允許家人為其斂尸。
而其子女依舊在朝,未受其牽連。眾人聞,紛紛贊帝仁德寬厚。
又有誰知道事件的背後還有符雲想的手筆呢?
初十的深夜,那名受命于符雲想的士兵經過晝夜不休地趕路終于到達金陵,並用符雲想交給他的令牌順利入宮見了容華。
听到他的來意,容華雖沉默半晌,卻並未急著索要那些證據,反而問了句︰「符將軍可有話要你帶給朕?」
士兵如實答道︰「回陛下,有!符將軍說,裴丞相雖罪無可恕,但其子女均屬無辜,還望陛下酌情發落!」
容華听罷,擺擺手,淡淡道︰「辛苦了!把證據放在這里,下去休息吧!」那聲音略帶涼意,仿佛是經過幽深井水浸泡過的,隱約間還夾雜著莫名的失望。
之後在朝上的揭發、入獄、判刑,便都順理成章了。
這事沒過去幾日,朝廷忽然收到南蠻王的求救信函。真如一石激起千層浪,讓本就不太平靜的朝廷變得更加波濤洶涌。原來他的王弟這些年一直不滿他這個溫和的哥哥做南蠻王,私下養有自己的軍隊,以作將來奪權之用。最初南蠻王為了兄弟之宜未加約束,到後來的心有余而力不足,上次劉遽來朝肯交出南蠻兵權正是因為此。沒有兵權的南蠻王只是個閑散王爺,既可避免有朝一日兄弟反目,也可為整個南蠻帶來諸多利益,譬如商業方面等。
可就在前段時間,即北疆遭到狄夷進犯的時候,南蠻王其弟劉和文也同時起兵奪了南蠻王權,想要把南蠻重新獨立出去,自己做王。劉和軒一家都被他囚禁起來,斷了與外界的聯系,是以消息現在才傳到。
幾乎沒有猶豫的,容華就作出了一個會遭到群臣反對的決定——御駕親征。
他其實未作多想,只單純的想要去看看戰場,看看雲想身處在怎樣的環境里。是以在遭到群臣反對時,他沒有如以前般堅持,而是順勢延後再議。
御書房中,燻香繚繞,容華手執狼毫立于書案前專注地寫著筆下的字,眉目沉靜。而方懷安、李繼和何其建三人恭敬地站在下面,心懷忐忑。這位他們親眼看著一步步走到今日的年輕帝王,已經愈發深沉難測,即便像現在這般靜靜立于一旁,不發一言,那周身的尊貴迫人氣息依舊逼得人不敢直視。
良久,容華放下狼毫,看了看幾位老臣,指指下方的圓凳,道︰「幾位愛卿請坐!」
「謝陛下,老臣不敢!」三人齊答。
「坐吧,朕有話和你們說!」
三人互看一眼,才惶恐地坐下。
容華拂了拂衣袖,沉默片刻才緩緩啟口︰「朕知道,你們現在心中一定是惶惶自危,或許還在猜測著下一位倒霉的將是誰,更甚至以為裴丞相一案也是朕一手策劃的,對吧?」
三人一听,立即誠惶誠恐的站起,就要下跪。
容華擺擺手,安撫道︰「坐,坐下,不必害怕,你們的想法朕能理解。今日找你們來,就是想和幾位愛卿交交心。」
語罷,他的神情似是陷入了回憶,聲音也帶了幾分感嘆︰「你們都是先帝時期的賢臣,都是經過層層考核才入了金殿的,對你們的才能,朕從不懷疑,不然,當初先帝去世前也不會特別倚重你們。朕常在想,你們選擇入仕時想的是什麼呢?應該也是想要一展胸間抱負,為百姓謀福祉吧。可是,隨著歲月變遷,浸婬官場沉浮數十載的你們,可以回想一下,這些年你們做了些什麼,是為朕收復了失地,還是貢獻了利國利民的政策?抑或為了私欲而彼此爭斗,玩弄權術?」
說到這里,容華頓了頓,望向下方低著頭的三人,接著道︰「你們也曾躊躇滿志,也曾意氣風發,應當能夠明白朕想有所作為的心情。朕知道,新政的推行定會觸及到你們的利益,可這天下不是朕的,也不是你們的,它是千千萬萬黎民百姓的。你們吃著他們種的糧,領著他們納的稅,卻毫無建樹,在某個夜深人靜的時刻,就不會覺得心中有愧嗎?如今,北有狄夷虎視眈眈,南有南蠻趁勢作亂,這樣的外敵環伺下,你們還要內斗嗎?朕想御駕親征,並非是胡鬧。從七歲登基到現在,朕一直被困在這繁華的金陵,不知外間疾苦。當年先祖從馬背上打下江山,朕卻連戰場是何模樣都未見過,不覺可笑嗎?」
「何況,朕知道,你們雖迷戀權勢,卻不會拿大周朝的安危作賭注,所以,有你們在後方,朕很安心。」
容華的一席話講得真摯誠懇,入情入理,結果又恩威並用,三人早已老淚縱橫,羞愧不已,紛紛下跪請罪。
「臣等有罪,臣等有罪呀……」
「听陛下一席話,羞煞老臣矣!」
……
于是,第二日,容華再次提出御駕親征時,已沒了反對聲。
至此之後,朝上的黨派爭斗雖未休止,卻是換了另一種方式,而但凡容華頒布的新政都會無一例外得到極大推廣。
當然,這是後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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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的北疆已進入嚴寒冬季,朔朔的冷風刮得人睜不開眼楮。
自符雲想駐守安城後,當地和其余幾座城鎮的百姓已陸陸續續回歸,開始重鑄家園,給這荒涼邊城添了些許人煙。
這日午後,天氣驀地陰沉,似乎有下雪的前兆。
符雲想登高眺望,灰茫茫的一片,望不到天際。四野安靜如斯,隱隱的讓他覺得不安。來北疆已半月有余,卻連狄夷的影子都未見著,更遑論交鋒!他不會自大到以為狄夷被自己嚇住了,那耶律王子雖胸無溝壑,但也絕非是貪生怕死之輩。
愈是深思,心中就愈發擔憂,對未知的事情,人總有種本能的防範意識。當下,他便下了城樓帶著小隊人馬出城去了。
城外寒風呼嘯,干枯的野草被吹得左右搖擺,眼看就要折斷,少量的草屑在空中飛舞,偶爾一根扎在人的臉頰上,隱隱生痛。
向東走出大概五里左右,眼前出現了一個漂亮的湖泊,它呈橢圓形,湖面平靜清澈,猶如一面光潔的鏡子,能清晰地照出人的倒影。
突然,不遠處傳來一陣馬蹄聲,中間似乎還夾雜著女子的驚呼。符雲想一皺眉,打馬迎了上去,不出片刻,便看到百來個狄夷服飾的人追著兩名異族女子。那兩名女子逃得狼狽之極,身上的衣物已有破碎之象,瞧見他們的瞬間,臉上頓時浮現出喜色,不由高呼︰「咿呀咿呀——」看樣子應該是救命的意思。
符雲想朝身後眾人點點頭,立馬有兩人疾馳過去從那片混亂中把兩名女子拉上馬背,救了出來。
許是被這突兀竄出來的人驚住,那群狄夷人竟沒有阻攔,直到兩人奔出很遠才一路尾追而來。近了,不等符雲想發話,他身後的人便一擁而上,頃刻間,百來個狄夷人死的死,散的散,逃的逃。
「媽的,老子的筋骨還沒活動好呢,這就完了!」
「就是,太他娘的難受了,一口氣憋在胸口,還沒怎樣,就泄了!」
……
這時,那兩名女子已被放下,只見她們走到符雲想馬前行了一個眾人從未見過的禮,口中也說著听不懂的話語。
「她們應該是阿語族人,是這北疆的一個小種族。」有人上前解釋道。
其中一名女子不停比劃著,一會兒指指狄夷的方向,一會兒又指指周朝的方向,符雲想問道︰「有沒有懂她們語言的?」
「將軍,我們都是從金陵過來的,誰懂啊?不過這里的邊民應該還是有懂的吧,要不要去找個人來問問?」先前那人望向符雲想詢問道。
符雲想看了看不停比劃的女子,道︰「嗯,去找個吧,回城!」頓了頓,又道,「你們誰把她們倆帶上。」
一路快馬疾馳,剛到城門就見李副將迎了上來,「將軍,都城來信了!」
符雲想下馬,邊走邊道︰「說什麼?」
「南蠻作亂,陛下要御駕親征!」
「你說什麼?」符雲想腳步一頓,臉上的表情甚是駭人。
「南蠻作亂,陛下御駕……親征……」話未說完,就見符雲想人影一閃,瞬間便沒了蹤影,留下李副將呆愣半晌,以為自己說錯了什麼。
臨時將軍府內,符雲想手拿著信箋,一雙眸子鋒利似劍,仿佛要在紙上鑿出一個洞來,許久,只听「啪」的一聲,信箋被重重拍在旁邊的桌上,「簡直胡鬧!」
可還不等他緩緩自己的情緒,就听大廳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伴隨著高喊︰「將軍,不好了——」
「作為一名軍人,大呼小叫成何體統,天大的事也給我沉住氣!」怒氣未散的符雲想不由大聲呵斥道。
那名士兵臉色一白,踟躕著道︰「可……可是將軍,那個姑娘說幾天前她看到有許多狄夷人從東邊的一條峽谷朝南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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