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杜明嫣便又被文氏叫過去了。
先是因昨夜的事情說了納蘭拓幾句,不過當事人根本不在這里,杜明嫣很清楚文氏的這些話,只不過是說給自己听的而已。于是杜明嫣勉強地笑著替納蘭拓巧言揭過此事,果然看到文氏的眼中透露出滿意的神色。
然而,她自己呢?她自己以後又該如何自處呢?
想起三個手段頗高的如夫人,她這少夫人今後的日子,恐怕很難過的平靜了。
別過文氏以後,杜明嫣悲從心來,沈玉見狀,也只能陪著她,卻不知道該說什麼來安慰她。
此刻,沈玉的心里甚至冒出了一點點後悔,深感自己跟隨的這位正室的脾氣,實在是有些太過軟弱了吧?她不知道杜明嫣從前也不是這樣的女子,可是自從父親死後,母親遣散了所有下人獨自撫養她,為了不給母親找麻煩,杜明嫣才養成了現在這種越來越內向的性格。
「小姐!」此刻杜明嫣還沒有過門,沈玉也只能這樣稱呼她,可是沈玉無論心里面到底是什麼樣的想法,她表面上還是非常恭恭敬敬的,現在忽然露出這麼驚慌失措的樣子,實在有些奇怪。
杜明嫣這般想著,抬起了頭,卻見到這條路的另一邊,有一個千姿百媚的女子挽著一個豐神俊朗的男人朝這邊走了過來。那男人是她見過兩面的納蘭拓,而另外兩位如夫人心吟和許圓安她也都見過,所以這個女子肯定就是宋綠楊了。
她吶吶地張著嘴,卻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麼稱呼她?
此刻呆愣在這里,倒是將這宋綠楊從頭到尾打量了一番,她雖然沒有心吟和許圓安那樣,渾身上下散發出楚楚可憐的氣質,可是,她的雙眼卻是非常銳利,一看便是在家中被好好疼寵的千金,听沈玉說過她是一商人的小女兒,看來所言非虛。
這里杜明嫣沒有先開口,宋綠楊打量她一番,卻笑眯眯地喊了一聲︰「是杜小姐吧!我听說您過門的日子快要到了……怎麼不好好地在自己的房間里呆著,在這府里面四處亂走?納蘭家還是很大的,不比您在老家的那間宅子,要是您不小心迷了路,我們還要去找您呢!」
「哈哈哈……」
納蘭拓雖然風流,但他更讓人恐懼的毛病,還是他的凶悍,在場的人中,還敢在這樣冷峻的情況下大笑的,也就只有納蘭拓了,「小綠,你最近越來越愛說笑了嘛!」
「那夫君,你覺得好笑嗎?」。宋綠楊雙眼盈盈如湖,眼眉彎彎地道。
「有趣極了,當然,那說笑的人,得是小綠你才行。」這兩人,干脆旁若無人地調笑起來。
杜明嫣只覺得滿心都是被折辱的恥辱,站在納蘭拓身後那些侍衛們微微揚起的嘴角,在她看來全是對她的嘲笑。
杜明嫣藏在長袖里的拳頭握得緊緊的,含著略有些淚意的顫抖嗓音,杜明嫣抬起了頭︰「大少爺,我覺得綠楊夫人說得有道理,也許我不該在外面亂走,那麼,現在我可以回去了嗎?」。
納蘭拓的回答只是揮起的袖影。
「大少爺,綠楊夫人,告辭。」杜明嫣忍著滿心的恥辱和憤怒,她冷冷地丟下這句話,落荒而逃。
等到走得很遠了,沈玉憤憤的聲音才響了起來︰「小姐,這綠楊夫人實在太過分了!」
「是啊……看來我今後的日子並不好過。」杜明嫣定定地看著沈玉,「那麼以後你還要跟著我嗎?」。
「當然!」沈玉只當杜明嫣這句話是在考驗她,半點也不猶豫地拍著胸脯道,「小姐,您就看好吧,以後沈玉為您上刀山下火海都……」
「你先回去吧。」杜明嫣卻打斷了她的自吹自擂,表情冷漠地道,「我自己在這里走一走。」
「呃……」沈玉遲疑了一下。
「你也擔心我會迷路嗎?」。杜明嫣冷然地看向她,「我不會的。」
「小姐我不是這個意思!」沈玉有些慌張地道,「我……我這就走,我馬上就回去!」
杜明嫣冷冷地看著沈玉消失在她的視線中,才有些茫然地朝著另一個方向走了過去。
不知不覺,她又繞回了那梅園。
如今滿枝盛開的梅花,在她的眼中,看來是那般譏諷。
順著梅花鋪就的道路,她慢慢地循著那一日走過的路,走進了梅園深處。那天空曠的土地上,已經沒有了案桌,也沒有了畫梅的人,這里,只剩下了她一個。
杜明嫣踏著溫婉的步子,走到了那天只是遠遠見過的地方。
「這里是放著紙的地方。」她輕輕地伸出手,虛按住一個不存在的紙,右手垂在腰際,和她漆黑的長發平行。
杜明嫣的雙眼,忽然便閃爍出燦爛的光芒。
也許她回到這里,只是因為她在懷念吧。
第一次來到納蘭府,第一次走進梅園,見到那全心全意畫梅的男子,那一刻,他認真的眼神,便早已敲響了她悸動的心。這個男人,是她即將嫁與的夫君,是她應該相伴一生的人,可是,為什麼她總覺得有些事情並不一樣?
「夫、夫君……」她馬上就要成親了,那時候,這個男人就要稱她夫人,她也要習慣稱他為夫君。杜明嫣稚女敕的嗓音,並不太習慣地重復著這兩個字,她的語調里面,是小鹿亂撞的少女情懷,可惜,在她最美好的年華里,卻要習慣她即將成親的丈夫,已經擁有了三位如夫人的事實。
她以後都必須習慣和她們姐妹相稱,還要共同等待同一個男人的臨幸。
「夫君……」
這樣甜蜜的兩個字,為什麼會染上這麼悲傷的語調?
杜明嫣慢慢地閉上了她的雙眼,想象從前她見過的,自己的父親和母親琴瑟和鳴,舉案齊眉,相顧微笑,心有靈犀的一刻一刻。那樣的時光,也許是她從今往後永遠也不能享受的幸福人生了。
可是,她即將成為納蘭府邸的少夫人。
她只好習慣。
她必須習慣。
「嫂子!」
一個和納蘭拓一般無二的聲音,忽然從她的身後響起。
杜明嫣驚訝地回過頭,發現有個逆光的人影從另一個方向朝這里走來,等他走到她面前露出面容,果真是納蘭韞。
「二少爺。」杜明嫣笑了起來,昨夜多虧他一再為自己解圍,這份恩情,杜明嫣自然記得。
「嫂子站在這里做什麼?不冷?」納蘭韞其實早就听到了杜明嫣的聲音,不過,他很聰明地沒有提起。
納蘭韞這麼體諒,杜明嫣當然也不可能不領情。
她立刻笑著對納蘭韞道︰「梅園的梅花盛開,我自然來賞花。」
「是啊,我們這里有四季的花朵,都很好看,嫂子以後每個季節都可以到各個花園里去看。」納蘭韞好心地提醒。
「這樣啊……那麼,多謝二少爺告訴我這些事情啦!」杜明嫣俏皮地道。
「唔,對了,嫂子有什麼喜歡的東西嗎?」。納蘭韞問。
杜明嫣想了想,道︰「你問這做什麼?」
納蘭韞洋洋得意地道︰「嫂子快要出嫁了,我得送您一件禮物啊!不過,我可不想和別人一樣,只管精貴不精貴。我送您的禮物,只想一件,就是您喜歡!」
「你真有心。」杜明嫣還是搖搖頭,「不過,我太久沒有出去走過了,不知道街上有什麼新奇的東西,還是算了吧。」
「這可不行!」納蘭韞搔了搔腦袋,道,「這樣吧,嫂子,我們一起到街上去走走,你看上什麼,都跟我說!」
「這……」听到納蘭韞這樣說,杜明嫣剛要答應,又想起自己即將是出嫁的人了,必須避嫌,此刻和小叔子一起出門,怎麼說都有些……
看了看杜明嫣的表情,納蘭韞立刻笑道︰「嗯!看來娘說的不錯,嫂子就是一個實誠人啊!您放心吧,是娘讓我帶您出去散散心的,她說您這五年都跟著杜夫人在家鄉的府邸呆著,一定很無聊,讓我帶您在這城里好好散心!」
「那,我和你去。」杜明嫣立刻笑了起來,骨子里的活潑性格立刻開始雀躍。
不過,杜明嫣身份到底不是尋常,臨出門,納蘭韞還是去取了一個蒙紗面罩來,給杜明嫣裝扮了一番,這才領著杜明嫣出了納蘭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