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明嫣從角落里撿了根木棍，也懶得把上面的泥巴擦掉，便直接在樹下挖洞。
這就是十二歲的好處，無論干什麼都好像順理成章，無須解釋，也不會有人在乎。
可惜這種自由的日子越來越少了。
「好了！」杜明嫣挖了一個很深地動，幾乎可以沒過手臂。
她從納蘭韞手中接過鑰匙，順便墊在了盒子底下。
納蘭韞在旁邊幫她一點一點將土灑上去，最後不耐煩了，就直接小手一翻，便把整個洞都重新用泥巴埋了進來。
把土拍嚴實了，納蘭韞拍了拍手上的灰塵站了起來。
杜明嫣也慢吞吞地站了起來，仰頭看了一眼天空，不由得道︰「好像快天亮了。」
「哪有這麼晚？」納蘭韞失笑，「不過嫣姐你倒是的確該休息了。」
「我娘同意了。」杜明嫣想了起來，連忙道，「我們明天是不是可以開張了？」
「哪有那麼快？大廚、賬房、跑堂、雜役和侍弄桃林的人什麼的，一個都沒有招攬到。這兒可是京城，月錢給得太少也不行。還有，買地的事情還需要去交涉一番，說不定價錢還能壓低，到時候再去官府登記。最後……」見杜明嫣露出了不耐煩的神情，納蘭韞重點強調道，「最後，最後一條了。客棧還要裝修呢，那里可是桃林，難不成讓客人們席地而坐？」
杜明嫣悵然道︰「真是麻煩。」
「這世上哪有什麼事情是簡單的呢？」納蘭韞看了她一眼，「記得，既然你已經說服了，拿到了那五千兩，那我們明日還得去錢莊一趟，叫人來把銀子換成銀票。」
「啊？！」原來麻煩的事情還不止那一件呢。
「嫣姐別東想西想了，你該睡了。」納蘭韞再三督促，又怕她再一次出來賞月便干脆把她送回了房間。
「躺下。」納蘭韞嚴肅地抱著手臂監督道。
杜明嫣看了他一眼︰「我還沒月兌衣服呢。」
「嗯，那趕緊月兌了睡覺吧。」
杜明嫣︰「……」
「呃……」納蘭韞心中一緊，這才發覺自己剛才究竟說了什麼孟浪的話。他又一次手足無措起來，說話也不利索了︰「不，不好意思……我先走了！你早些睡！別再出來了，夜里涼！」
「嗯。」杜明嫣搖了搖小手，「明天見！」
等到納蘭韞出去，杜明嫣才月兌掉了衣服鑽進被子里。
唔……她剛才好像說了明天見？
忽然有種陌生的情緒從心底蔓延開來。
第二日。
納蘭韞如約而來，杜明嫣卻沒有起床。
杜氏歉意地將納蘭韞帶進了杜明嫣的屋子，反正在她看來一個十二歲一個十一歲，自己說笑是一回事，難道真的能怎麼樣？便毫無芥蒂地讓他進杜明嫣的屋子看望躺在病床上的杜明嫣。
沒錯，杜明嫣病了。
昨天晚上受了涼，本就是寒風吹的冬日，還是沒有火堆烤暖的屋頂，杜明嫣便順理成章地——病了。
比感染風寒倒還好一點，不然杜氏也不敢讓納蘭韞進屋。
杜明嫣只是昏昏迷迷地申吟，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只是抖啊抖。
「怎麼一夜過去就病了呢？」杜氏擔憂地握住杜明嫣，暖著她冰冰涼涼的小手道，「這可怎麼好？瞧這小臉都紅了。」
「呵呵呵呵呵……」杜明嫣本想發出點安慰杜氏的聲音，結果活生生被寒冷的感覺逼成了陰笑聲，「娘娘娘~我我我又不是是風寒，很快會會會會好好好好好好的！」
「哎喲我的小祖宗，你可安靜睡著吧！」杜氏搖搖頭，「我去端藥湯來，韞兒你和她說會兒話，別離得太近啊。」
納蘭韞點點頭，目送杜氏走出門外。
「嫣姐。」他沉重地看著杜明嫣，以瞻仰遺體的鄭重態度道，「你不會一輩子都起不來吧？」
「閉上你你你你你的烏鴉嘴！」要不是沒力氣，杜明嫣現在一定要伸手敲碎這只烏鴉的頭蓋骨！
這算哪門子的說話？這是對病人該說的話嗎？
雖然杜明嫣沒辦法敲碎面前這只烏鴉，不過還是掙扎著在他的手臂上狠狠掐了一把。
納蘭韞無辜地低下頭︰「嫣姐你捏我做什麼？」
我掐你！
我掐了你！
誰捏你了！
杜明嫣想喊冤，但只能絕望地發現以她剛才的力氣……可能還真是捏沒有錯。
病人總是不講道理的，她頓時就伸出自己的爪子一爪一爪地拍打床邊的納蘭韞︰「你佔我便宜！你佔我便宜！真是個壞小孩，誰教你佔姐姐便宜的！太壞了你！」
納蘭韞無奈，他很明白自己不應該跟一個病人計較。
可他還是忍不住抓住了杜明嫣的手臂，認真地看著她的雙眼，還認真地問這個病人︰「我哪兒佔你便宜了？」
「你就是佔我便宜！你看！你抓我的手！你……你還抓我的手！快點放開我你這個壞孩子！我討厭你！走開走開走開！」杜明嫣可能平時真的被憋壞了，這一次大發脾氣竟然沒完沒了。她干脆伸出手在納蘭韞身上不斷地抓了一爪子又一爪子︰「壞孩子壞孩子壞孩子！我要教訓你這個不學好的壞孩子！你走開！」
真是病得痴了。
納蘭韞完全不知道對一個徹底狂躁的，尤其是平時根本不是這張臉的病人該怎麼應付。
他只好站起來，依病人的吩咐走出去。
「回來！我要教訓你！誰許你走的！」
好吧，納蘭韞當即听話地走回來了。
「壞孩子！走開！別踫我！啊——你又踫我了！你踫我了！踫我了！」
納蘭韞幾乎能夠听到窗戶外面于心吟和款款的低笑聲了。
他知道自己丟臉丟大發了。
可是他偏偏氣不起來。
面對這個徹底暴露心底最本質一面的杜明嫣，他只覺得她又可憐，又可愛。
最後納蘭韞還是坐回了床邊，就算杜明嫣再怎麼推他趕他罵他，都不走了。
這個掙扎著的病人沒有半點力氣，他只用一只手就能把杜明嫣的兩手腕抓住，讓她不能動。
可這樣也不行，一旦他作出任何讓杜明嫣生出「被抓住」的感覺，她便會立刻玩命兒掙扎起來。雖然她掙扎的力氣非常小，但納蘭韞能感覺得到，自己做的，似乎激發了她心底最恐懼的回憶。
兩行眼淚從她的眼眶中順著淚痕流下來。
他松開手了。
（啊，今天這章寫得好活潑，好久沒寫這麼活潑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