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綠楊微微一笑,外面的聲音,她如今終于有心去听了︰「華兒……」
「噯!」外面的華兒听到了宋綠楊的喊聲,連忙推開門跑了進去。
杜明嫣和文氏相視一笑,文氏溫和地道︰「去吃些東西吧。」
「嗯。」她也的確有些餓了。
雖然文氏是個倔強的性格,將勇武侯府一手擔起,不過,到底也還是個長輩,比起與別人家的家眷虛與委蛇,她反而更喜歡和自己喜歡的後輩們聊天。比如杜明嫣。如今納蘭桀也不在府邸里,她雖然是納蘭桀的夫人,卻也很久沒和納蘭桀好好說過話了——宋綠楊又憂思成疾,她深怕自己哪句話說得不好了,會讓宋綠楊難過,現在既然杜明嫣已經給宋綠楊解開了心結,她索性就讓宋綠楊去好好想想。
婆媳倆是親上加親,所以難得的沒有別家婆媳的硝煙氣。
後來杜明嫣又陪著文氏吃完了晚飯,接著再去與宋綠楊說話,等到夜快要深了,納蘭韞便來侯府里接她了。
杜明嫣心中暗喜,表面上還是稍微推拒了一下︰「這麼晚了,你還來接我……累不累?」
「我想和你一起回去。」納蘭韞風塵僕僕的臉上有一抹憊色,但更多的還是不舍。
這樣的納蘭韞……似乎有些古怪。
杜明嫣這樣想著,上了馬車。
坐在馬車里面,二人半晌默然無語。最後還是杜明嫣先開口打破了這份寂靜︰「今天你去了什麼地方啊?」
「就是我爹一些朋友的家里……」納蘭韞握住了杜明嫣的手,很嚴肅地道,「我有話和你說。」
「嗯,你直接說吧。」杜明嫣連忙道。
「我……今天去見了你爹。岳丈他從朝堂里面回來以後,就立刻命人把我找了過去。我這才知道,今天在朝堂上鬧出了挺大的事情。」納蘭韞的神色在黯然的車廂中看不分明,但他握住杜明嫣的手猛然用力,這讓杜明嫣不由得產生了一絲恐懼。似乎即將發生一些她無法控制的事情,那一定是很糟糕的事情。
「你等一下。」杜明嫣慢慢地挪移到納蘭韞的身旁,將自己的頭輕輕地依靠在納蘭韞的肩膀上,兩人的手依舊緊緊地握在一起。她閉上眼楮,從身旁濃烈的氣息中感覺到了安心,這才輕聲的,用自言自語一般的小小聲音色道,「你說吧。」
「別害怕。」納蘭韞空出一只手來拍了拍她的肩膀,繼續說了下去,「今天還是岳丈大人找到我,我才直到我爹居然悄悄上朝了。那個時候,朝廷里連皇帝陛下都嚇了一跳。我爹他其實真的已經老了,不是身體老了,是心老了。他只想為國爭光,然而陛下並不信任他,上一次能夠出征,還是多虧了齊國來犯太過凶狠,連洛夫賢都怕丟了自己的性命。」
這一次,原本也該是納蘭桀出征的,卻因為洛夫賢的插手,而派出了納蘭拓。
問題也出在洛夫賢那邊,但是看樣子,他並沒有反省。
這回齊國只是將納蘭拓扣押做人質,沒有徹底撕破臉的打算似的——于是洛夫賢似乎就信以為真,把納蘭桀也扣押在了朝廷里。杜明嫣皺緊眉頭,她早就知道洛夫賢不是什麼好東西,可是現在朝廷里偏偏就被這個混蛋把握著!
杜明嫣不由得賭氣道︰「干脆把洛溫顯派出去,要是也落在了齊國手上,洛夫賢恐怕就願意和齊國做交易,換回人質了。」
「不行。」納蘭韞忽然露出一些慍色,連語氣也沒有克制,「打仗是大事,要是真的把洛溫顯派出去,必然要有一批無辜的兵士死去,那些人也都是我大楚的子民,怎能這麼隨隨便便地拿他們的性命做交易?咳咳……
納蘭韞說得很急,一口氣說完的他到話尾甚至大聲地咳嗽起來。
杜明嫣擔心不已,連忙道歉︰「是我考慮不周到,你別生氣了。」
說完拍了拍納蘭韞的背。
「……我知道你是隨口說說。」納蘭韞嘆息一聲,「這些日子我也太緊繃了,如今居然拿你出氣。」
「我不怪你。」杜明嫣睜大了眼楮,很認真地道,「我知道你一心一意為大楚好。」
「唔。」納蘭韞似乎很高興,他卻沒有說什麼,只是握著杜明嫣的手又更用力了一些。
「……痛。」
「啊對不起!」
「噗——傻蛋。」杜明嫣終于忍不住了,大聲笑了起來。
車廂里的凝重氣氛就這樣一掃而空。
納蘭韞也開始笑。
這大約是他這些日子以來最開心,最能自由發笑的時刻。
他不舍得。
卻……不得不舍。
「你要走,對吧。」就在這樣的氣氛里,杜明嫣忽然開口。
納蘭韞有些尷尬,卻說不出否認的話。
他的確不能欺騙杜明嫣,她終究要送走他的。
「洛夫賢不會放人的,邊疆里的兵士最對勇武侯忠誠,他怕他放了人,來日這批大軍會返回京城。雖然我知道,公公不會這麼做,可是洛夫賢不會相信。可是邊疆的事情必須要解決,那麼只有一個人選合適了,就是你,對不對?」杜明嫣雖然用了疑問的口氣,但是她的目光里充滿了篤定。
「嗯。」
杜明嫣也沒想到納蘭韞承認得這麼爽快,想繼續再說下去的話都吞回了肚子里。
她干脆攬住了納蘭韞的手臂︰「再讓我抱一下。」
「好。」納蘭韞听之任之。
過了一會兒,他仿佛解釋似的輕聲道︰「我的的確確是舍不得你,可是,邊疆的事情只有我能夠娶解決了,否則換了誰都是死路一條。我必須去邊疆,把哥哥從齊國帶回來,而且在京城有我爹,我娘……你……洛夫賢知道,我這樣的人,注定不敢拿你們冒險的。」
杜明嫣只是靜靜地听著。
安靜的氣氛在蔓延,兩人誰也不忍心打擾。
這安靜一直延續到他們下了馬車,走回府邸。
直到他們換了和衣,睡在床上。
杜明嫣忽然問︰「你什麼時候出發?」
納蘭韞半天沒有回答。
杜明嫣的眼楮瞪得大大的,遲遲等不到答案的她立刻開始胡思亂想。
她忽然從床上爬了起來,壓在納蘭韞的身上,語氣危險︰「明天?」
問完後她立即閉嘴,空氣里只傳出納蘭韞吞咽的聲音。
這是他一貫以來心虛的表現。
「納蘭韞!」杜明嫣很想朝著他胸膛上錘下去,但想到他明日還要騎馬,就怎麼也下不去手。
「嫣兒……嫣兒!」納蘭韞忽然驚恐地爬起來,摟住她的肩膀,口里拼命地叫著她的名字。
杜明嫣沒辦法回應,她只覺得自己昏昏沉沉的。
「……你怎麼總是這樣……」杜明嫣忽然就覺得鼻頭一酸,眼淚跟線一樣成珠滴落。
嘩啦啦的。
「對不起……對不起嫣兒……」納蘭韞緊緊地抱著她。
「很痛!」
「對不起!」
「……算了。」杜明嫣回抱住他,心里只想著他要走了,自己還氣什麼呢?
他都要走了。
他這一次,要去邊疆了,什麼時候回來呢?
就連納蘭韞自己都不知道吧。
她這下,又變成一個人了。
算了,如果他能早些回來,她等那個時候再跟他算賬。
「討厭討厭討厭!」杜明嫣還是不輕不重地在納蘭韞的胸膛上狠狠錘了幾下,終于解氣。
也許是夜里折騰得太瘋,杜明嫣睡得很快。
她在第二日天蒙蒙亮時睜開了眼楮。
納蘭韞在床邊窸窸窣窣地穿衣服。
「快點回來。」杜明嫣勉強地睜開惺忪的睡眼,對納蘭韞道。
納蘭韞點點頭︰「好。」
就好像他只是出去一下,真的很快就會回家似的。
等杜明嫣徹底清醒過來,看著茫茫然的天色,不由得苦笑。
真幼稚啊。
…
早朝上,杜瓊之一如既往的和洛夫賢不對付。
「勇武侯親自請戰,為何洛大人不批?」杜瓊之冷冷問道。
「杜大人這話可就令人疑慮了,勇武侯的次子難道不能打仗?為何偏偏要勞動勇武侯親自出馬?」
杜瓊之冷笑一聲︰「下官倒是不怕納蘭大人打不了仗,可納蘭家的兩位公子在軍中的威信到底是不比勇武侯的。若是那個時候,出戰的是勇武侯而非納蘭拓,也許就不會發生那樣的悲劇吧。我听說,這一次洛大人還是推舉了自己的一名學生隨戰?冒昧地問一句,此人真的可用嗎?」。
「杜瓊之!你什麼意思!」
「下官是什麼意思,洛大人心里明白。」杜瓊之猛然拱手,對坐在頂上面色冷峻的項隹道,「陛下請恕微臣僭越,那位被洛大人推舉的學生,我已經將他剔出了軍伍。免得……翟狄月之事再發。」
「杜瓊之!」洛夫賢暴喝出聲。
「二位愛卿不用為此等小事吵嚷不停。」項隹的目光中閃過一絲反感,「畢竟有了翟狄月之事在前,磐河(杜瓊之)為之擔憂也是難免的。就這樣吧,誰再提起這事,朕便當他是對朕不滿了!」
「微臣不敢!」
「都退下吧!」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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